第三章 烽火連城 二十六、同室操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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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興平二年(公元一九五年),長安。
    夜已經深了,可是皇宮之中,卻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皇帝寢宮的門猛地被推開了。兩邊的宮女和太監戰戰兢兢地彎著腰不敢抬頭,因為這個驚擾皇帝美夢的人,就是李傕。
    年少的皇帝劉協倒是並不太在意,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他坐起來揉了揉眼,慵懶地說道:“愛卿,深夜前來,想必是有要事吧。”
    李傕用他一貫冰冷的眼睛瞪著皇帝。過了半晌,他才微微收斂了情緒,沒有任何感情地說:“臣聽聞陛下想要遷回東都?”
    “愛卿的消息倒是靈通。不錯,朕思索許久,覺得長安過於偏遠,不利於控製關東諸侯,故而想遷回洛陽。莫非愛卿覺得此事不妥?”
    李傕的眼中泛起了一絲殺氣,劉協自然察覺的到,隻是這對於自小便生長在陰謀中的他來說,沒有任何威懾。
    “臣為大漢天下計,此事斷不可行!”李傕斬釘截鐵地說。
    “哦?卻是為何?”
    “陛下若是遷回舊都,難保關東諸侯不會再次聯合發難,到時苦的還是天下百姓。”
    “嗬,李愛卿何時關心起天下了?鄭縣兵變,長安血夜,哪次愛卿不是視人命如草芥?朕不回洛陽,難道關東諸侯就不會廝殺了麽?這幾年大漢土地上死的黎民百姓還少麽?朕猜想,愛卿不會是怕自己變成第二個董卓吧?”劉協笑著質問李傕。
    “劉家小兒!別太忘形了!今日我李傕能讓你做皇帝,明日也能讓你做野鬼!”李傕在宮女和太監驚訝的目光中,說出了大逆不道的話。
    可是劉協早就猜到了他是這種反應,他隻是笑得更甚了:“愛卿啊,你當初為了能奪取長安而潛伏於北地郡的隱忍已然全無了麽?還是因為控製了這京師之後,變得浮躁了?不錯,或許明日你李傕甘願冒天下之大不韙將朕殺死,但至少今日仍然朕是君,你是臣!別太放肆了!朕累了,愛卿退下吧。”
    說完,劉協無視李傕那雙充滿殺機的眼睛,安然地躺了下去。
    李傕的手已經摸在劍柄上了,但是他知道,此時絕不能動手。兩旁的宮女和太監已經嚇傻了,哆哆嗦嗦地在心裏祈求這位閻王能大發慈悲。
    最終,李傕長出了一口氣,將怒火壓了下去。他轉過身,背對著劉協說了聲:“臣告退。”便大步走了出去。
    劉協並沒有睡去,他也知道,明天等著他的,將是一場暴風雨。
    ……
    “啪!”客廳裏的木桌被拍得晃了兩晃。
    “李將軍,休要和那年少無知的小皇帝動氣,他不過是嘴上硬硬。如今這帝都皆在你掌控之下,他縱使想東歸,又豈會有人支持?”樊稠笑著勸李傕。
    郭汜外出巡視沒回來,而張濟出屯弘農,此時李傕還能說上話的,也隻有樊稠了。
    “或許,當初留下他,便是個錯誤。”李傕的手因為生氣還在顫抖。
    “將軍不必過於在意。如今關東諸侯互相廝殺,根本無暇顧及這小皇帝的死活,隻要控製住朝中忠心於他的漢臣,取而代之也未嚐不可。”樊稠壓低了聲音說道。
    李傕猛地扭頭看向樊稠,眼中有一絲光芒一閃而過。
    “還未到時候,如今我等四麵受敵,這小皇帝還有用處。”最終李傕否定了樊稠的提議。
    “是是是,將軍明鑒。”
    “量他也掀不起什麽風浪。好了,時候也不早了,我回去還有事,就不在你這久留了。”說著,李傕站起身來。
    “將軍為國操勞,也需保重身子。那末將就不留將軍了。”樊稠也起身相送。
    李傕點了點頭,便在樊稠的陪同下走到府門前,又忽的站住了,“你明日通知郭將軍,讓他這幾日多留心長安附近是否有人要接應這小皇帝。”
    “將軍放心。”樊稠答應道。
    李傕這才安心地離開。
    管家關上了府門,便在樊稠的示意下回去休息了。樊稠一個人站在院中,望著天上的繁星歎道:“自從主公死後,似乎所有人都變了。”
    院子中不知什麽時候多了個男子的身影,隨著遮住月光的雲彩移開,那人的麵容也漸漸顯露出來。
    “李傕若繼續這樣走下去,遲早會落得屍骨無存。”男子摸著臉上的傷疤說道。
    “韓兄,你就不怕我樊稠將你出賣麽?”樊稠收回目光,看著身旁的男子。
    這人正是韓淵。數日前,他和幾名手下喬裝成商人混進了長安,卻發現長安的局勢有些不對。於是,他冒險去拜訪了太尉楊彪。
    好在楊彪也是忠心於大漢的老臣。經過他的說明,韓淵才明白如今李傕一黨也並非一心。李傕與夕嫣的獨攬大權,郭汜雖然與他交厚,卻也大不如前,為了避免生出矛盾,郭汜主動要求去長安城外駐紮巡防。
    通過慢慢的接觸,楊彪發現樊稠其實也對大漢保有忠心,隻是因為不願與李傕鬧僵才默不作聲。
    張濟則因為鄒璃的關係,被夕嫣排擠到弘農駐紮。明哲保身的賈詡也一同跟了過去。
    胡軫見眾人四分五裂,心灰意冷,獨自一人回了西涼。
    於是,韓淵向楊彪提議,設計讓這些虎狼之徒互相殘殺,而這計劃的開始,便是皇帝提議東遷。
    楊彪借向皇帝進獻香料的名義,進宮對劉協講述了整個計劃。而韓淵則找到了樊稠,說服他與李傕等人劃清界限,效忠漢帝。
    就這樣,當李傕聽到劉協東遷的打算時,便趕忙衝進了皇宮。
    而樊稠,也在韓淵的慫恿下開始為所謂的“東遷”做著準備。他並不知道,在韓淵的計劃中,他不過是一顆棄子。
    於是,第二天的早朝上,劉協下了聖旨,命朝中文武百官,三日內收拾好家當,準備回東都洛陽。
    除了知道內情的幾個人之外,其他文武都開始為這個消息而高興。
    他們並不曾想到,這個消息傳出後的結果,將使帝都再次血流成河。
    但是今天的早朝上,李傕並沒有說一句話,這是讓所有人都很費解的。隻有劉協、楊彪和樊稠明白,他要動手了。
    果然,就在當天下午,李傕率大軍直接闖入內城皇宮,根本沒有任何通稟,便挾持了對他“無禮”的小皇帝。
    不過這也是劉協等人事先預料到的,所以在被挾持時,楊彪也很“巧合”的正在皇宮中。
    而由於前些天樊稠的明確“表態”,所以負責看守劉協的人正是他。
    唯一有些意外的是,得知這個消息之後,郭汜竟然帶兵回到長安,與李傕對立起來。
    其實仔細想想也就不難理解,當初眾將之所以會反董卓,不過是因為想控製皇帝建立功業。可如今李傕竟然挾持了皇帝,他自然不希望李傕再錯下去。而正因為他與李傕關係最好,所以他才更明白,想要讓李傕冷靜,隻有用兵。
    如果繼續放任李傕和夕嫣這兩口子再鬧下去,所有的西涼將領都將受到牽連,留下千古罵名。
    而同樣得到消息的張濟也想立刻趕回來,卻被賈詡阻止了。
    李傕得知眾人的態度後,更加氣憤,於是和夕嫣商議,打算先滅了郭汜。
    所以,他假意想和郭汜講和,便請他來到了自己的營中。
    ……
    此時,郭汜和李傕對坐著,誰都沒有開口。
    昔日的好兄弟如今刀兵相向,場麵也確實顯得尷尬。
    夕嫣本來一直坐在一邊,見他們二人都不說話,便端著茶杯起身來到郭汜麵前,微微欠身施禮道:“我夫君與將軍情同兄弟,卻不想今日竟鬧出此誤會,賤妾在這裏向將軍賠罪了。”
    說著,她便將茶一飲而盡。
    郭汜也端起茶喝了兩口。且不說和李傕的交情,光是看人家一介女流這股胸襟,他也沒法推辭。
    “夫人客氣了。其實我今日到此,不過是想問稚然一句,你劫持天子,究竟想要如何?”
    李傕微微歎氣,說道:“若是別人問我,我還不太在意,可不想連你也這般問我。我能如何,這小皇帝想要東遷,我若再不阻止,一旦回到洛陽,你我便隻能再去麵對關東諸侯的第二次勤王了。”
    郭汜低下了頭,把想說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
    雖然自己來時想了很多話,可郭汜也明白,李傕隻不過是害怕變成第二個董卓。
    如今西涼將領各自為政,互相之間早沒了當初的情義,就連他郭汜也不再如最初那樣相信李傕了。
    許久,他微微歎氣道:“也罷。但我希望你能想清楚,別再做出什麽錯事來。畢竟,西涼的兄弟中,同心的已然不多了。”說完,郭汜起身離開了李傕的大營。
    李傕望著郭汜留下的半杯茶,麵無表情地問夕嫣:“他還有多久?”
    夕嫣也同樣望著那杯茶,神情有些失落地說:“子時之前,他就會喪命。”
    李傕慢慢閉上了眼,一滴眼淚順著臉頰滑落。畢竟是曾經的兄弟,雖然夕嫣下毒是他的意思,但心中仍有些不忍。
    ……
    郭汜回到自己營中,才坐了沒一會兒,便覺得惡心腹痛,進而頭上開始冒汗,渾身發涼。
    沒等喊人,便昏倒了。
    過了很久,他才蘇醒過來。
    此時已經是入夜時分,郭汜睜開眼,便看見營帳之中圍了不少副將,還有一個生麵孔。
    “將軍醒了,將軍醒了!”
    “多謝閣下!”
    郭汜迷茫地看著眾人。見他這樣,一個副將趕忙上前,講述了事情的經過。
    原來,下午來了一個半麵臉帶著傷疤的男子,想要求見他。其實韓淵一直就在周圍觀察情況,隻等他毒性發作再出現。
    可校尉進來稟報時,卻發現他躺在地上,渾身抽搐。
    韓淵聽到後便說他或許能救郭汜,於是也一同跟進來查看。
    在仔細檢查了之後,韓淵命人取了些糞水給郭汜灌了下去。
    隨著郭汜大口嘔吐,症狀漸漸緩和了。
    就這樣,經過了兩個時辰的折騰,他終於醒了。而
    聽說救命恩人就在眼前,郭汜便想起來感謝,可因為身子太弱,隻是稍稍用力,便又躺了下去。
    “將軍無須如此,在下其實是奉樊稠將軍之命來告知將軍的。樊將軍讓我告訴將軍,將軍所中之毒正是夕嫣所下。在下便是受他之命前來救將軍的。”
    “什麽?!”郭汜當然無法相信李傕會這麽做。
    “將軍,此事千真萬確,是樊將軍聽李傕親口說的。”
    郭汜對樊稠的為人還是了解的,即使樊稠再不喜歡的人,也不會去誣陷。
    郭汜心中頓時燃起了怒火,原來自己下午所說之言全是對牛彈琴,李傕一開始就是想置他於死地。
    勉強壓下怒火,郭汜他下令所有將士注意防禦,準備與李傕開戰。
    韓淵假裝出去看天,走到了營帳門口。
    沒有人注意到,他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