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下唯心 二、盛夏將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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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兗州,山陽郡,昌邑。
    正堂中一片狼藉,飯菜和碗碟散落一地,主人和客人正在刀兵相向。
    可是與這緊張的氣氛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外麵的下人十分悠閑,就好像裏麵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王伯,他們打完了麽?”一個家丁站在管家身邊,饒有興致地望向裏麵。
    “急什麽,等會兒再進去更換餐具。要是他們再動手,不還得再換一回?”管家一臉的不屑,大聲說道。
    對於他們來說,裏麵的兩個閻王似乎隻會用這種方式交流。
    當然,裏麵的二人對於外麵的談話,也聽得清清楚楚。
    段軒苦笑著鬆開了蛛絲,而張楓也撤回了鏈刃。
    他們這種一言不合就動手的交流方式,下人們早就習慣了。每次張楓一來,管家都隻是哼一聲,叮囑家丁和婢女再多準備一副餐具。
    漸漸地,段軒和張楓也覺得沒什麽意思了,往往是一動手便停。可對於餐具和飯菜的破壞,他們卻做得十分到位。
    “軒哥,曾經被人稱頌的曹操軍師戲誌才,如今竟落得連下人都敢輕視了。”張楓用獨臂往懷裏收著鏈刃,嘴上還不忘數落段軒。
    “若是被總堂之人得知你在此處,隻怕你我二人都會被千刀萬剮吧。”段軒鄙夷地嘲諷道。
    “這倒不假,即便夜襲令撤回,能如毅帥父子般容我的,隻怕也不會再有了。”張楓對於自己所做之事,倒也是毫不隱諱。
    其實今天他們動手的原因與往常大不相同。
    張楓到此,一是為了告訴段軒徐州之事,二是為了打探總堂的消息。可坐下沒多久,段軒竟提出一個讓他驚訝的建議——離開此地,自己組建一支刺客隊伍。
    張楓當然會生氣,一者,他現在已然不是夜鋒,可以不用整天再過那陰暗的殺手生活;二者,他對於段軒始終存有戒心,盡管之前二人算是一路人,可畢竟性格迥異,張楓實在不想和段軒關係太過密切;三者,他現在實際上已經算半個廢人了,段軒這提議,難保不是奚落自己。
    “楓兒,我並未說笑。憑我一人之力,要訓練部下終是不足。但若要主公能為我北方總堂報仇,就必須助其成事。”
    “你已非夜鋒,又何必糾結於複仇呢?”
    “我不是為總堂,我隻是為雲笑。”
    ……
    當日五賢老自戕,換得宮義守信,沒有將龍悒等人殺死,而是全部活捉了回去。
    可是,他們並沒有將郭嵐帶走,因為他沒能等到宮義履行承諾。
    內髒的重傷,加上失血過多,讓郭嵐無力繼續支撐,就這麽死在了總堂後山荒涼的山洞口。
    東南總堂之人,隻將五賢老首級取下,屍身安葬,而至於郭嵐,就這麽棄屍荒野,無人問津。
    不知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也正是因為這樣,郭嵐的屍體才會被人發現。
    桓綺與郭嘉的人馬匯合之後,便繞道趕往兗州,而她在經過此地時,發現了郭嵐的屍體。
    震驚之餘,桓綺將郭嵐安葬好,便快馬加鞭趕到了兗州。
    身在夜鋒,雖然知道日子朝不保夕,但真要麵對這麽個多年好友的死訊,段軒還是一時難以接受。
    整整十多天,他都沒有說過話,整天把自己關在家中。
    那段時間,才是下人們真正害怕的日子。因為段軒變得十分情緒化,稍一激動,便會大肆破壞家中擺設。
    好在那時被派去照顧他之人是聶洪。
    聶洪由於受阻,未能及時趕到司州,因而他覺得北方總堂之覆滅,有自己一大半的過失。
    照顧段軒的十天裏,聶洪每天也是心如刀割。
    誌同道合的夜鋒間的情義,是無關地域、不分年齡的,所以其實聶洪和段軒在很多事情上的看法都驚人地一致。
    當然,感同身受,看著段軒崩潰的樣子,聶洪也有些控製不住自己。那些天,他基本上是酒壺不離手。
    第十天,段軒忽然一改往日的陰霾,恢複了之前的生氣。
    聶洪知道,他終是有心,不想自己太過自責,才強裝出來的。不過,能恢複便是好事,聶洪也稍稍緩和了一些。
    外表無事並不代表內心也平靜,段軒自從傷勢好轉之後,便一直在思索複仇之事。
    要組建殺手,便須找個心狠手辣、仇恨滿胸而又精通隱匿之術的人,段軒最終無奈地發現,自己認識的人中,這樣的人隻有一個——張楓。
    段軒之前一直在猶豫,可最終他還是下定了決心。所以,今天張楓來找他相惜詢問總堂之事,段軒便覺得與他一談。
    隻是他沒有想到因為自己的一個決定,下人們卻要再多收拾一番。
    “即便身體略有瑕疵,可你的隱匿之術在總堂中也算是翹楚。我思來想去,唯有你才能助我一臂之力。”
    “嗬,還真是′一臂之力′了……”張楓望著自己身體右邊空蕩蕩的袖子,有些失落地說道。
    “我並無嘲笑之意,正正相反,我是在真心實意地邀請你。”
    “要我答應也未嚐不可,隻是你須答應我三件事。”
    “哪三件?”
    “一,你須保證借曹操之手進取徐州;二,保證將呂布鏟除;三,保證任瑩的安全。”
    “此時此刻,你仍未放下他們二人麽?也好,我要找的便正是你這性格之人。”
    張楓麵露無奈地搖了搖頭,“我實在聽不出這話中有稱讚之意。對了,現在毅帥在何處?”
    “你尋他做甚?”
    “我從徐州回來的途中,發現了沈容的人馬。”
    “什麽?!他在哪?”
    “已然多日,我也說不好。不過看他行進的方向,應當是豫州。”
    “啊!”段軒驚得大呼一聲,差點站起來。
    “怎麽了?軒哥,為何如此驚慌?”
    “毅帥現在正隨主公在豫州肅清袁術的勢力,聽你所言,想必是沈容要動手了。”
    “那你是想……”
    “我要親自去趟豫州,提醒主公提防。”
    “嗬,軒哥,以你現如今這身體,便是趕到豫州,估計也說不出話了。這樣吧,你且靜養,讓楓兒替你跑一趟。”
    段軒有些疑惑地看著張楓,眼中滿是不解。
    “休要這樣看我。既然答應你一同行事,這便當作是楓兒表達誠意吧。”
    “我隻托你一事——務必保護主公周全!”
    “放心,我自有主張。”
    說完,張楓從正跑上來更換餐具的下人手中接過酒壺,一邊大口喝著一邊離開了段軒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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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揚州,丹陽郡,建業。
    七賢老張昭正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孫策從外麵緩步走了進來。
    屋內的陳設很簡單,完全看不出是賢老所居。
    “策兒,你來了。”
    “是,見過賢老。”孫策恭敬地站在一旁。
    “嗬,我倒疏忽了,如今該稱你做主公。”說著,七賢老便站起身來。
    “賢老休要折殺晚輩了,”孫策微微拱手,可目光卻落在了桌子上,“賢老,這是?”
    木桌之上,放著一個做工很精致的雕花木匣,看樣子裏麵應當是貴重之物。
    “哦,此物啊,”七賢老眯起眼睛,用手輕輕地撫摸著木匣,之後,他緩緩將木匣打開,“是五哥。”
    木匣之中,是一顆頭骨。從缺失的牙齒來看,應該是個老人。
    這便是夜鋒北方總堂五賢老何興漢的頭骨。
    宮義將五賢老首級帶回來,隻是為了說明戰果。可誰想七賢老竟然下令,將五賢老首級做細致處理,用石灰將皮肉除去。
    東南總堂的屬下們經過反複清理和除味,直到今日,才將這頭骨送到七賢老手中。
    “經曆過無道漢庭的蹂躪,多少風雨都挺過來了,卻最終命喪自己人之手。”七賢老有些惋惜地歎道。
    “欲成大業,便不得有兒女私情。二位賢老之決定,晚輩即便今天看來,也仍是沒錯。”
    “嗬嗬,策兒越來越會說話了。好了,如今北方總堂已然覆滅,隻須等到士兵調練完畢,便可踏平江東。”
    “晚輩有一事想問。”
    “直說無妨。”
    “為何二位賢老一致認為嚴白虎不足慮,而最先反倒應跳過他攻取會稽?”
    “策兒,我這樣問你吧。猛虎麵對野狗時,會在意身上的虱子麽?”
    其實孫策也知道,做為流寇的嚴白虎完全不用在意,一個既無大誌又無遠見之人,彈指間便可將他滅掉。
    而王朗,雖然在七賢老口中不過是一隻野狗,但至少比嚴白虎強得多。
    孫策唯一顧慮的是,這樣跳過嚴白虎直接進攻王朗,萬一他們裏應外合,那孫策便會陷入雙向受敵的地步。
    最主要的是,統兵能力最強的貔帥昶傲,也沒能再回到同伴的身邊。
    七賢老也看出了孫策的顧慮,但他並沒急著回答,因為有些時候,後輩們的成長才是長輩最希望的。
    “策兒,我東南夜鋒既已決心助你孫家,則必會信守承諾。”
    七賢老微微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
    “可做為主公的你,也是時候培養自己的屬下了。去吧,去問問公瑾,我相信他必已想出萬全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