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下唯心 四、豫州受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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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安元年(公元一九六年)四月,兗州,山陽郡,昌邑。
    溫暖的陽光從窗子照了進來,老人微微眯眯眼,歎了口氣。
    這種悠然的日子,四賢老已經有多少年未曾體會過了。可真的像現在這般自在了,卻又覺得心裏空空的。
    被曹操援救之後,四賢老便被護送到了昌邑休養,雖然殘存的北方總堂之人仍對他十分尊敬,可是他也知道,夜鋒已然不在了。
    身後的房門被輕輕推開,聶洪慢慢走了進來,安靜地站在四賢老身後。
    “是幼鐸啊。”四賢老緩緩轉過頭來,麵露慈祥地看著聶洪。
    “見過賢老。”
    為了防止劉表再動手腳,聶洪離開段軒後便奉曹操命一直在兗州邊界巡防。後來斥候回報說劉表的兵馬確實撤退了,他才終於能回來休息幾天。
    胡易和周恒跟隨曹操去了豫州,而聶洪的四個分統中,許褚做為曹操的貼身護衛一直形影不離,衛韜在他回來後繼續留守兗州界,薑緒和葛耀則駐守在東邊防禦呂布和劉備,所以,聶洪現在想找個人說說話也十分困難。
    所幸,這裏還有位長者在。
    “前番因晚輩救援太遲,致使北方總堂遭到屠戮,晚輩……”
    聶洪沒有說下去,因為四賢老用手製止了他。
    “幼鐸,北方總堂多年來應對各方之事,已然損耗殆盡,如今傾塌,或許是天命如此吧。”
    四賢老的眼中,盡是無奈和淒涼。
    聶洪不知道該怎麽去安慰他,隻好尷尬地站在一邊。
    “坐吧,與老夫閑談一番。”
    聶洪恭敬地坐到了靠牆的椅子上,靜靜地等著四賢老開口。
    “幼鐸,老夫這一生,如夢一般。漢庭官吏、夜鋒賢老、暮年老叟,嗬,還真是不虛此生啊。”
    “賢老一生為大漢、為天下費盡心力,晚輩一直十分敬佩。”
    “嗬嗬,老夫不是想誇耀什麽。隻是如今的境地,使我不禁反思,究竟當初創立夜鋒之舉,是對是錯?”
    四賢老本來預想,聶洪一定會說出類似“功耀古今”、“漢室忠臣”之類安慰他的話。
    可出乎意料的,聶洪隻是沉默了片刻。
    “晚輩也不知。若是錯,那我等多年間所做之事,豈不成了後世笑談?可若說對,這天下又為何對我等如此不容……”
    是啊,河北夜鋒因起義而被鎮壓,漢中夜鋒淪為宗教傀儡,東南夜鋒違背大義,南方夜鋒因剛烈之行而被鏟除,唯一能堅持根本的北方總堂,如今也走到了末路……似乎上蒼真的不肯眷顧這群心係天下的瘋子。
    “十二弟最後是……”四賢老終於還是問了。
    這是聶洪不想提起的,可是做為夜鋒創始人之一的四賢老問道,也隻好回答。
    “十二賢老親赴沙場,終是寡不敵眾,未能幸免。”聶洪的表情變得很黯淡。
    “是麽……十二弟脾氣太燥,老夫曾勸過他,唉。”
    四賢老歎息著苦笑道。
    “好了,不說這些往事了,老夫聽說曹操已然開始行動了?”
    “是,主公已然派曹洪將軍去迎取陛下了。”
    “隻怕,此事更為困難。畢竟朝中心懷不軌者並不隻一個。”
    “可我擔心的是,主公在豫州是否順利。”
    “這倒不必擔心,除非有人偷襲暗算。否則,憑曹操的用兵方式,一般人很難占到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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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豫州,汝南郡,富波。
    胡易、周恒和秦真三人在營帳中喝著酒,每個人的臉色都十分難看。
    一個士兵跑進來稟道:“啟稟三位將軍,弟兄們已經列隊完畢,可以開始操練了。”
    “讓他們滾回營睡覺!”周恒用力把杯子摔到桌案上,惱怒地說。
    “啊?可……”
    “你也滾下去!”
    “我……是。”士兵委屈地又跑了出去。
    按理說,胡易出身弓手,性格應當最為沉穩,一般這種時候他都會出麵打圓場。可今天他的心情也不好,所以什麽都沒說,隻是安靜地喝酒。
    其實心中不快的遠不止他們三人,夏侯淵、李典、樂進等人也是一樣煩躁。
    弄得軍中這麽異樣的元凶,便是他們的主公曹大人。
    今日晨起之後,曹操忽然說出了讓所有人都搖頭否定的想法——親自去查探敵營。
    按曹操的說法,隻有他親眼見到敵人的營防之後,才能定下破敵之法;況且,近日總有奇怪的哨報,說有部分閑散流民在營外不遠處徘徊。
    盡管眾人都十分反對,可曹操還是執意要去。更可氣的是,曹操堅持隻帶十人!理由是人多太易暴露。
    最後,經過眾人的一致勸說,曹操終於……還是去了。
    好在,隨行的人都不一般——典韋、許褚、秦邵、以及胡易手下四位分統,再加上周恒的兩位分統和一個不會武藝但足智多謀的郭嘉。
    為了讓眾人安心,郭嘉立刻展現出了他“過人”的才能——就如同上次一樣,讓秦邵假扮曹操,這樣便多了一層保障。
    最後的結果,當然是一眾文武哭笑不得地目送著主公一行出發了。
    “回去以後記得提醒我,找荀彧算賬。一個段軒我勉強忍了,怎麽他哪次舉薦的謀士都是這種貨色!”周恒猛地把酒咽了下去。
    “我不提醒你。”胡易一句話,周恒立刻瞪圓了眼。
    可是胡易卻接著說:“我隨你一同去!”
    秦真看著二人,勉強一笑,也喝了口酒。可他的心中,此時卻真的有些後怕了。
    膽大的主公,執拗的父親,真希望他們不會出什麽差池。
    ……
    可是事情往往就是這樣,旁人心急如焚時,當事人卻十分自在。
    “與自己同行,這種際遇可不是誰都能有的。”曹操打趣地說道。
    “嗬嗬,主公說笑了,屬下若是能有主公風度三分,便此生無憾了。”秦邵笑著回答。
    “主公切莫忘記,若是真遇到埋伏,定要將秦大人留下善後啊。”郭嘉照例喝著酒,說著讓人想出拳的話。
    “主公隻管前行,如有敵襲,我與典大哥必教他們有來無回!”許褚的心情也不錯,畢竟能這樣出來的機會並不多。
    “仲康,不如我二人便比比如何,看誰殺敵更多。”
    “好啊,隻是若那袁術不敢來襲,隻怕我二人今日這賭局也做不成了。”
    “哦?那曹某的性命,就全賴二位猛將了。”曹操狡黠地一笑。
    一行人就這麽悠閑地走著,全然沒有考慮大營中眾人的心情。
    忽然,空氣被撕裂的聲音傳來,典韋、許褚以及幾位分統的反應十分敏銳,他們立刻將曹操和秦邵、郭嘉圍在中央。
    隻是一瞬,他們便看清了箭矢射來的方向。不過,這裏的每個人武藝都十分精湛,隻是稍微一抬手,便全部打落了。
    “嗯?”這是郭嘉發出的聲音,因為事情超出了他的預料。
    剛才與眾人打趣,是因為他料定以袁術的無能,絕不會想到在此設伏。
    這裏雖然地勢複雜、樹木繁茂,可袁術的統兵能力他也略有耳聞,以袁術那種養尊處優的性格,又怎麽會花時間去思索如何布防呢?
    可是,現在這裏真的出現了埋伏,難道是袁術忽然頓悟了?
    郭嘉希望是這樣,如果不是,那就隻能說明一件事——袁術身邊有能人。
    可惜的是,郭嘉並沒有如同糜竺那樣強大的情報網,否則他就會知道,袁術的身邊,現在有一個奇醜無比的少年軍師——夜鋒東南總堂十賢老座下醜帥,鳳雛龐統龐士元。
    龐統之前竭盡全力想要借袁術之力控製住吳景、周瑜等人,可是七賢老隻是略施小計,空口許給了袁術幾塊地盤,袁術便答應讓他們回孫策身邊了。
    當時,龐統正與鄢雪等人商議下一步的計劃,卻聽到這個讓他幾乎開口大罵的消息。
    他知道袁術無能,卻不想他竟如此無能。
    盡管袁術在聽完龐統的分析後派人追索,可周瑜等人早就過了江,又怎能尋得到?
    龐統本想一走了之,卻不料袁術無能時敵人也會放走,可倔起來連同伴都會拘禁,自己竟就這麽被困住了。
    恰巧曹操來攻,袁術便開出條件,隻要能助他對付曹操,龐統便可自行離開。
    所以龐統也隻好為他定下了數條可行之計,然後才換回了離開的權力。
    袁術當然不會知道龐統在離開壽春之後是如何罵他的,因為他已經完全沉浸在得到奇謀的喜悅之中。
    如果一切皆如龐統所謀劃,那麽曹操必然會葬身於此。
    最先開始的,便是會讓曹操生疑的流民。其實那些人全是袁術的人馬假扮的,他們並沒有什麽進攻計劃,他們存在的目的,就隻是為了讓曹操發現並注意。
    龐統當時十分自信地對袁術說,隻須他將營地稍稍前移,便足以把曹操引到這裏。因為以曹操的生性多疑,他定然會親自來查探。
    而下一步要做的,便是隨意派出幾隊兵馬,互相之間離遠些,為曹操進入包圍留下道路。
    袁術雖然有些懷疑,但當年汜水關前記憶猶在,曹操確是這樣的人。
    就這樣,一場以誘殺曹操為目的陰謀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