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下唯心 二十四、其鳴也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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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縱使遠處火光衝天,殺聲鼓噪,但呂布這邊,卻分外安靜。
    “真的是他麽?”
    “不清楚,但方才來行刺之人確是段軒。”
    “那……”
    “沒弄清之前不得亂言,留一百陷陣營隨我去製止爭鬥,你帶剩餘人馬全城搜捕,務必要將那賊子擒住。”
    高順點頭,衝身後一揮手,立刻有一百騎兵出列。
    呂布接過一個陷陣營士兵牽來的赤兔韁繩,翻身上馬,沒有再說多餘的話,直接奔向城角。
    高順又令二百人留下保護貂蟬和陳宮,之後便帶著剩餘人馬開始了搜捕。
    ……
    火光和濃煙中,殘肢四起,哀嚎遍地。
    郝萌抹了一把臉上的血,又轉頭尋找下一個“敵人”。
    血氣方剛的男子,一旦殺紅了眼,便不會再去理智地思考問題了。
    雖然不知道為何,但現在自己似乎成了這城中所有人的敵人。
    曹性也是一樣,雖然開始時他還努力去製止,但是看見自己的部下不斷被郝萌砍翻,他也憤怒了。
    就在郝萌一個旋身切開神弓營士兵喉嚨的同時,曹性找準機會,搭弓一箭,射中了郝萌的手腕。
    這便是曹性的過人之處,即便是怒火中燒,他仍未想過動殺手。
    可是不管他是如何想法,這一舉動更加激化了郝萌的情緒。
    郝萌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又望了望遠處提著弓的曹性,大吼一聲:“弟兄們,給我殺!”
    唉!
    曹性心底發出一聲悲歎。
    隨著郝萌發令,他的部下開始聚合,逐漸組成了戰陣。
    曹性的部下也都訓練有素,見對方列陣,也趕忙集結。
    神弓營與其他兵種不同,雖是弓手,但曹性卻專門挑選了五十人,做為最前排的防禦力量。這五十人,均配備圓木盾,而且與其他神弓營士兵所攜短刀不同,他們的背後還有一柄重劍。
    這也是為了防止沒有其他兵種配合時神弓營毫無防禦能力而設計的,卻不想真正發揮作用,竟是與自己人動手。
    “郝萌!你究竟是為何!竟然……”
    “事已至此,還多說什麽!殺!”郝萌完全不理會曹性的話,發出了衝鋒的口令。
    他的部下半蹲著身子,快速向著敵陣接近。
    神弓營沒有等曹性下令,因為平日裏的訓練,曹性曾反複強調過:“敵進二十步而不射,必亡。”
    第一陣箭雨應弦落下,但隻是發出了金屬的碰撞聲,稀稀拉拉有幾個人中箭的慘叫。
    神弓營的射手大吃一驚,對方竟然在沒有盾牌的情況下防住了散射。
    這是郝萌一直沒有對其他將領提起的,他自己閑來無事,便想著如何能在不失步兵機動性的前提下增加防禦性。
    所以,他讓自己的部下練了一種別人看來完全沒有意義的陣法。
    那便是在對付遠程武器之時,將自己的刀劍橫擺,互相交錯,形成一張大盾。
    如果是在曠野,這種方法幾乎完全沒有意義。因為除了中間部分的人,外圍的步兵仍是沒有任何防禦。
    可是現在這種情況,作戰的空間並不寬闊,而神弓營又都是略微仰射,目標集中,正好可以防禦住。
    吃驚歸吃驚,神弓營平日的速度訓練並不白費。
    第二排弓手已經搭弓上前,方才放箭的人立刻半蹲取箭,準備再替。
    可是剛才防住箭雨之後,步兵並沒有一直結著劍盾,而是用最快的速度衝了過來。
    第二輪齊射,最前麵的步兵已經衝到了負責防禦的神弓營麵前。
    不少人中箭倒下,可是後麵的人立刻躍起跨過同伴,將自己的兵刃砍向了盾陣後的弓手。
    又一次近身混戰開始了,神弓營不得不放棄了弓射,拔出短刀迎敵。
    ……
    郝萌一直在盯著曹性,因為曹性在神弓營中後方始終沒動。他隻是靜靜地搭著弓,瞄準自己。
    嗬,戰吧,已不能收手了。
    苦笑了一聲,郝萌將自己手腕的箭矢拔出,不理會鮮血噴出,換手提劍大步衝向前方。
    曹性的弓弦放開了,這一箭瞄準的,是郝萌的肩頭。
    曹性還在做著最後的努力。即便神弓營已然處於劣勢,可他仍沒有放棄和解的念頭。
    ……
    魏續、成廉等人本來以為郝萌和曹性隻是起了爭執,可到現場一看,才都傻了眼。
    這完全就是兵變!
    他們是隻身趕來的,所以開始時並沒有加入戰團,可發覺事情失控之後,他們立刻傳令整點軍馬。
    就在郝萌和曹性列陣衝殺之時,他們帶著姍姍來遲的人馬,由外圍開始分隔雙方。
    但就如之前所說,由於現在呂布軍的構成過於複雜,互相之間並不了解。
    郝萌和曹性的部下已經殺紅了眼,哪裏還會去想這些人要做什麽,隻是本能地認為這是來幫對方的。
    於是,本來是準備勸解的魏續、成廉,現在不得不同時去與兩方的人馬作戰。
    成廉開始還大聲高呼:“休要動手,你們的將領何在?”
    但隨即便發現這微弱的話語瞬間就被埋沒在喊殺聲中。
    ……
    郝萌推著一個神弓營士兵做掩護,慢慢靠近了曹性。
    曹性也知道,敵近十步,箭隻一支。他還有一次放箭的機會,之後便要立刻棄弓拔劍了。
    郝萌從早已死透了“肉盾”後盯著曹性,一點點向前挪動。
    曹性手中的弓弦緊繃,在尋找著一擊即中的機會。
    身旁混戰的人群仿佛消失了一般,二人的眼中再無旁物。
    忽然,一個步兵被砍倒,從郝萌的麵前跌落。
    曹性的弓弦立刻鬆開,郝萌本能地側身,將自己完全隱藏在“肉盾”之後。
    可是,卻沒有箭矢入肉的聲音傳來。
    正疑惑時,他突然意識到曹性已然邁步移動到了他背對的方向,目光到處,曹性再次搭弓放箭,正中他左後肩。
    劇痛讓郝萌不得不放下那個可憐的神弓營士兵,他咬牙轉身,死死盯著曹性。
    原來之前那一聲弦響,曹性隻是放的空弦,箭矢仍夾在左手。
    現在郝萌右手腕、左肩均已傷,舉劍都很困難。
    他冷笑著看向曹性,曹性被那種淒涼的目光震懾,不自覺地移開了視線。
    “究竟……為何會到這般田地……”曹性低聲自問。
    也就在這時,呂布趕到了,不僅是他,就連高順,也趕來了。
    高順不放心這邊,便令三百陷陣營在城中搜捕,自己匆忙帶了一百人追上呂布。
    呂布知道他的想法,便沒再多問。
    可是很不幸的,呂布到達後,最先接觸到的,是曹性的部下。
    他們見呂布到了,趕忙稟報說,郝萌率部下造反,已然與好幾位將領鬧翻,如今正在混戰。
    這就是人世間最可悲的地方了吧,前者段軒等人設計陷害,郝萌已然有了嫌疑,如今再加上這些人的稟報和現場混亂的場麵,郝萌便坐實了罪名。
    如果是平日,或許還有轉機,可偏偏是今天。片刻之前,呂布才剛脫險,心中又驚又惱,此時見這情形,便也有些失了理智。
    最要命的是,可以緩和矛盾、沉穩分析的陳宮還不在此處!
    當所有因素全都指向一個方向時,結果是必然的。
    呂布當即下令,命所有人合力,擊殺叛軍。
    ……
    郝萌因為失血而有些站不穩,可是他的耳邊,卻漸漸響起了一個令他有些難以置信的聲音。
    “呂將軍有令!各營將領合力擊殺叛軍,斬郝萌!”
    聽到這,郝萌和曹性都驚訝地睜大眼睛望向那邊。在那裏,是他們熟悉的火紅色戰馬,以及馬上那個他們一直追隨的傳說。
    看著奔向自己的大隊人馬,郝萌笑了,笑得淒慘而悲慟。
    現在,他終於明白當年呂布當年做主簿被人陷害時的心情了。自己的兄弟都成了敵人,而自己,則是眾矢之的。
    呂將軍!你好糊塗啊!
    郝萌帶著心中最後的希望,望向呂布,可是一股涼意襲過心頭。
    那是怎樣的目光,如同丁原當年一樣冷漠。
    嗬嗬,這便是自己的歸宿麽。
    並不是每個人在絕望時都還能保存著忠義,郝萌,也隻是個普通人。
    他慢慢轉過頭,臉上已經沒有了表情。因為他要用最後的力氣,埋下複仇的種子。
    曹性正呆呆站著,他也無法相信呂布會下這樣的命令。
    可是意識回來時,郝萌已經衝向自己了。
    曹性本能地用短刀去砍,卻發現郝萌根本沒有閃躲,一條胳膊就這麽被砍飛了。
    但郝萌已然不在乎了,他隻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抱住了曹性,在他耳邊說了最後一句話。
    下一刻,他的頭顱被砍飛了。
    高順見郝萌衝向曹性,並將他抱住,以為是要做最後一搏,趕忙帶馬上前,用槍鋒橫掃。
    就這樣,昔日的同伴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中。
    郝萌的無頭屍身順著曹性的身體癱軟地滑落,可是曹性仍舊沒有動,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他的腦海中,隻有方才郝萌臨死之前最後的話:
    “提醒將軍,我今雖死,然其患未除。須知,今日作亂之同謀者,陳宮亦在其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