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下唯心 二十六、父仇未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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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元年(公元一九六年)六月,兗州,山陽郡,方與以南。
今年夏季的雷雨頗多,山路被積水覆蓋,看不清路麵。
兩個身穿蓑衣的人艱難地在雨中行進著。
“還有多遠啊?”其中一人轉頭問向身邊的同伴,露出一張雖然憔悴卻仍很美的婦人臉龐。
“就快到了,穿過這裏便進入小沛地界了。”她身旁的男子回答。雖然聽聲音,男子並非年邁,可轉首間,竟露出滿頭的白發。
婦人“哦”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她沒有看到,身旁男子的黯淡的表情。
“到了那裏,就能見到式兒了吧?”
“不是式兒,是鴛兒。”
“都一樣。”
“嗬嗬,是啊,都是你我的骨肉。”
“嗯。”
男子慶幸是雨天,才沒有讓身邊的妻子發現自己在哭。
誰也不會想到,本已被驅逐西遁的李傕、夕嫣夫婦竟然會出現在這裏。
而且,身邊沒有一兵一卒。
曾經叱吒京師的兩人,如今已然落魄至極。雖然仍有部分兵馬,卻隻能勉強自保。
更要命的是,當日李傕刺死親子,夕嫣……便已然瘋了。
即便是心狠手辣如她,也無法承受喪子之痛,如今的夕嫣,已經是一個武功盡失的廢人。
李傕心痛之餘,無心軍務,便狠心做下決定。
他命自己親信數人按照既定的方法照常管理部隊,而他本人,則秘密帶著夕嫣趕往徐州。
至於目的,隻有一個,就是希望能見到淩鴛。
他希望能通過這種方法讓夕嫣回憶起來。
其實要打探淩鴛的消息並不難。北方總堂罹難,所有與夜鋒有關的人都得到了消息。
李傕身邊也有夕嫣的舊部,自然跟是不用說。
他們當然知道如何去尋找“同伴”。
散落的北方總堂夜鋒被抓回了數人,嚴刑拷問之下,便有人將淩鴛的行蹤供出。
李傕即便是在路上,也沒能想明白。
自己的妻子反複和自己講,那個傻丫頭性格單純、記性不好,為什麽北方總堂要派她去刺殺呂布呢?
呂布……和自己的淵源太深了。
雖然很不想再會昔日同僚,但李傕的性格裏,隻要認定的事,便不會改變。所以,他還是來了。
他並不知道,曆史的車輪在向前轉動,而他,已然無法趕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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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州,函穀關。
“啟稟陛下,今日天色已晚,恭請陛下在此暫歇。明日一早起程,過午便可直達洛陽。”曹操恭敬地跪在地上,向皇帝稟道。
“曹愛卿費心了。”年輕的皇帝劉協似乎有與生俱來的帝王之儀。
“臣世受皇恩,雖肝腦塗地難報萬一。”
“大漢能有愛卿這等忠君之臣,實乃祖宗庇佑,朕之幸事啊。”
“是啊,難得天下大亂,還能得曹將軍這等忠心臣子。”與楊奉等人的專權比起來,議郎董昭對曹操頗有好感。
“好了,那便依愛卿之言,今日在此少歇。”
“禦用之物臣已命人備齊,陛下如再有所需,臣隨時聽候調遣。”
“朕知道了,愛卿也早點休息吧。”
……
曹操回到營中,一眾文武早就等候多時了。
“主公,如何?”郭嘉笑著問道。
“到底是劉家的骨血,帝王之威,學是學不來的。”曹操也不得不承認,這小皇帝雖年輕,卻有著成年帝王的威嚴。
“主公,楊奉等人現在函穀關外駐紮,似乎是刻意與我等保持距離。”程昱略有所思地說。
“仲德,你之擔憂我又何嚐不曾想過。我們雖是率大軍而來,但在皇帝麵前,畢竟是先入為主,可能不少老臣都認為我與董卓、李傕無異吧。”
“更何況,他還險些丟了性命。”曹純冷笑道。
“說起這來,曹真回來了麽?”
“已然回營,隻是受了些皮肉傷,正在休養。”
“哦,這便好。那刺客呢?”曹操又追問了一句。
“嗨!曹真回來說,他本已將之圍住了,卻不想……”
“怎的?”
“突然出現一支兵馬,曹真抵擋不住,那刺客也被救走了。”
“是何處兵馬?”
“這就不得而知了。曹真說,他們沒有旗號,似乎有意不想暴露身份。”
“嗯……”曹操沉思了片刻,“不論如何,你等明日都多加小心,當下首要之事,便是護送皇帝回洛陽。”
“主公,有一事仍須早早定奪。”郭嘉再次提醒。
“嗬嗬,你是怕那些迂腐老臣借洛陽的原黃巾人馬進讒吧。”
“主公明鑒。”
“無妨,也是時候讓他們認清情勢了。如今這天下,不容他們再作威作福了。”
“是啊,皇帝都隻是個擺設,他們算個……”曹休也笑著說道,可是話沒說完,便被曹操製止了。
他明白,有些話,還是不要當著荀家的人說好。
荀彧一直在旁邊沒有說話,可聽到曹休說皇帝是個擺設,便眉頭緊皺。
“皇帝是大漢的權利象征,是上天所選。文烈,以後不得胡言,若是被虎豹騎的將士聽去,你的威嚴何在。”曹休是虎豹騎的宿衛,所以曹操才這麽說。
聽到曹操這麽說,荀彧的表情才緩和了許多。
郭嘉不禁在心底一笑。主公現在正是需要名門聲援之時,潁川荀氏,是斷斷不能惹的。
“好了,你等回去歇息吧。明日辰時出發。”
……
虎豹騎營盤靠北的一個營帳中,曹真正平躺著發呆。
他的記憶,仍舊停留在那日混戰之時……
當日三方亂戰,曹純襲擊楊奉計敗,隻好與之聯合,進攻沈容。
沈容當然知道虎豹騎的厲害,他也無心戀戰,立刻下令撤退。
在用袖針逼退了幾次追襲之後,才最終擺脫了敵軍。
可是,與他有著殺父之仇的曹真,卻並沒有放棄。
就在沈容以為可以放鬆警惕之時,曹真率領一百多虎豹騎,向著沈容殘餘的九百多人發起了衝鋒。
有了之前的經驗,曹真便命令自己的部下全部俯身,並壓低馬首。這樣,所有盔甲的縫隙便全部隱藏了起來。
當袖針失去威力之時,沈容也隻好強行應戰。
雖然是無甲,雖然已然略顯疲態,但人數上卻仍有絕對的優勢。
但他錯誤地估計了曹真的用兵之術。
隱匿於北方總堂多年,曹真並非一無所學。
對於騎兵的運用,他自己有一套獨特的理解。
與一般騎兵往來衝殺不同,曹真把這一百騎兵用成了一張血盆大口。
左右兩翼各派出二十五個騎兵在前,中間的五十騎兵在後。
先行的騎兵隻有一個任務,就是負責將敵人切開。
而中間的騎兵則隨後跟上,與兩翼騎兵合圍,將中間的敵人剿殺。
這種戰法,便如同一張大嘴,每次都隻吃掉數十個敵人,卻可以不斷將其消耗。
沈容起初的時候看見同伴被圍,便上前攻擊兩翼騎兵。
曹真自然知道這種戰法的弱點,所以,他便讓兩翼各留出十餘騎負責往返保護同伴。
直到這時,沈容才意識到自己犯下的錯誤。對方終究是騎兵,兵刃相向,高速移動之下,自己這些本身就並非正規兵馬的刺客部下根本沒有機會上前。
當然,沈容也不會任由對方這麽消耗下去。
在曹真第四次準備“吞下”他的人馬時,他終於選擇了撤退。
此時,虎豹騎一騎未損,而沈容,已然失去了一百多部下。
不過,即便是想撤走,也是難上加難。
放出的袖針根本沒有任何作用,而自己所掠奪的戰馬,全都是白波軍的劣馬,速度根本比不上虎豹騎精選的良馬。
就在沈容準備魚死網破奮力回殺時,忽然從遠處殺來了一支人馬。
一支萬人槍騎兵。
曹真隻能確認那不是曹操軍的隊伍,可當對方近到隻有五十餘步時,沈容卻從身體特征判斷出,那些人,是自己的同伴。
因為率領兩翼騎兵的分別是自己的分統雷敘、張先,而中軍將領,則正是張濟的侄子,張繡。
曹真從沈容的眼神中知道,自己沒有再戰的機會了。
盡管不甘,但他卻果斷地下令撤退。
這大概就是蛭營少統領最大的優點了——理智永遠先於感情。
……
沈容並不想追殺,也沒有再追殺的力氣了。
等到自己的部下趕來,他也隻能露出疲憊的笑容。
這是沈容預留的後手。
他本來沒有想到曹操會用誘敵之計,他的計劃中,是準備讓自己的部下也參與其中。
傳書四位分統,命其帶正規兵馬做為先鋒,擾亂曹操軍視線,而他自己則率兩千親隨直取曹操。
隻是後來事情的發展超出了他的預料,才不得已先動了手,卻不想中了敵人的詭計。
……
許久不見,沈容與張繡等人對視良久。
最終,眾人齊齊下馬,雷敘和張先單膝跪地,壓抑著激動的情感說道:“參見沈帥。”
盡管遙遠,但屬下們的動向沈容一直都清楚。張濟被害,沈容也有些感傷,畢竟,鄒璃年紀輕輕,便守了寡。
看著張繡,已然有了張濟幾分風采,沈容會心一笑。
不知不覺間,後輩們,都成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