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下唯心 二十八、心已非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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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林中,再次回歸了寧靜。
張楓在被撞前的一瞬間收招防禦,並沒有摔得太慘。反是撞人的淩鴛,此時身上磨破了好幾處,有的傷口沁出了血。
夕嫣呆呆地抓著郭嵐望向二人,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段軒和李傕仍在對峙,但注意力也都被吸引了過來。
“小鴛?”張楓慢慢轉過身,將鏈刃對準了淩鴛,“你是要站在他們一邊麽?”
“我……”淩鴛低下頭,十指扣在一起,不敢去看張楓的臉。
她剛才隻是出於本能地過來阻攔,並沒有多想。
即便是知道夕嫣曾經做過的事,可見到了本人,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時,淩鴛還是控製不住。
畢竟,那個人,是疼愛自己多年的師傅,更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段軒握了握拳頭,有些懊惱,卻無可奈何。
“李傕,我們不妨各退一步。你放了嵐兒,小鴛便去與嫣帥一敘。”
偷襲不成,想要動武,段軒也沒有把握能戰勝李傕。
李傕自然也知道段軒的心思,不禁用帶著一絲蔑視的眼神看向他,問道:“怎的?偷襲不成,便想講條件了?”
“嗬嗬,能得手便好,不能得手,自然得想他法。不過,李將軍也須早做決斷了。你若是知曉我等之行蹤,便也應知曉,我等並非隻有三人。”
李傕心裏一驚,但卻仍強作鎮定,“段義士是說?”
“我已命愛徒去向呂布通風報信,不須多時,他必會率軍親至。相信李將軍與他的淵源,不必我多言了吧。”
李傕在心底裏罵了一聲,卻不得不承認,現在隻能答應段軒的條件了。此行他隻想暗中行事,若是暴露行蹤,在呂布的地盤上想要脫身,就難於登天了。
隻是,他不會知道的是,有個人在心裏罵得比他更難聽。
那便是張楓。
下邳兵變,他們三人僥幸脫逃,之後便在這林中隱匿,躲避呂布的騎兵搜索。武征應當是返回他們之前藏身的荒村了,並未曾與他們匯合。
可段軒竟然麵不改色地信口雌黃。
更可悲的是,李傕隻專注於尋找淩鴛,對於其他的事情並沒有過多探查。否則,他完全能推測出,剛剛行刺呂布的段軒絕不敢給他通風報信,那無異於自尋死路。
“好,就依你之言。”李傕思索後回答。
他走到夕嫣麵前,輕輕撫摸著她的臉,“嫣兒,這不是我們的式兒,我們的式兒已然回家了。你看那女孩,你可還記得,那是鴛兒啊。”
這樣說著話轉移夕嫣的注意,李傕慢慢將郭嵐從她身邊推開,還給了段軒。
“鴛……兒?”夕嫣有些迷茫,似乎是不記得了。
“娘親。”這應該是淩鴛第一次親口對夕嫣叫娘吧。
如同被什麽衝擊一般,夕嫣忽然覺得胸口很悶。她開始大口喘氣,最終,昏了過去。
“娘!”淩鴛不顧一切地衝上前,卻被李傕用手中的劍攔住了。
“……爹。”盡管眼前這個人窮凶極惡,但血緣的關係始終無法擺脫。
“看來你也不能將她治好,是我想錯了,”李傕將夕嫣抱起,背對著淩鴛,“好好活下去吧。”
“我……”淩鴛向前再次邁步,想要靠近。
“別跟著我們。爹走的路,已然回不了頭了……”說完,李傕完全不理會兩旁怒目相向的段軒和張楓,向林子深處走去。
一代梟雄,背影竟也如此蒼涼。
淩鴛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眼淚,已然如斷線珠子般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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兗州,山陽郡,昌邑。
現在坐鎮兗州的是夏侯淵。
與脾氣暴躁的兄長夏侯惇不同,夏侯淵更多的是謹慎和冷靜。
兗州是曹操的根本,夏侯淵深覺責任重大。不過也還好,曹操走後,各方都還算太平。
河北方麵,夏侯惇回報說袁紹的兵馬主力向北,與公孫瓚再次交鋒;南麵豫州方向也傳回捷報,聶洪等人與袁術軍數次接觸,均得勝而歸;甚至最令夏侯淵擔心的東麵徐州,也並無異動,曹仁的手書中說,派往徐州的斥候回報,徐州似乎內部有亂,若是主公能盡快返回,或許可以趁機一戰。
對於夏侯淵來說,應該是沒有比此時更清閑的時候了。
不過,清閑也隻能到今日了。
因為從河內運送輜重的隊伍到了。
司馬家的二公子司馬懿,夏侯淵也大概知道他與夜鋒的關係,更何況現在他身邊就跟著一個夜帥梁耑。
……
他是黃昏的時候才到的。
夏侯淵明白,畢竟是大家的公子,多少有些嬌氣。現在正午天氣酷熱,想必是趁著早晚趕路,圖個清涼吧。
初次會麵,無非就是例行公事一般的客套寒暄,不過夏侯淵對於這少年的談吐倒是非常意外。
這個公子哥,有著不屬於他這個年齡的沉穩和老練。
……
晚宴款待之後,夏侯淵著人安排司馬懿一行人下榻。
可是司馬懿卻沒有直接去驛館,而是在梁耑、賈逵的陪同下來到了昌邑城中一處清靜的別院。
因為他知道,有些人,是必須要見的。
夜鋒北方總堂四賢老,做為整個總堂的核心人物,在自己客居彼處時多有照顧。
更何況梁耑隨行而歸,又怎能不去打聲招呼。
四賢老如今倒也落得清閑,除了有部分夜鋒隨行伺候,偶爾對部下傳達些命令外,也沒有其他事可做了。
司馬懿一行到達時,四賢老並未就寢,畢竟多年的作息無法在短時間內改變。
故人相見,即便心已易主,情分卻仍在。
梁耑不禁雙眼微紅,單膝跪地。
此時的四賢老,與在總堂相比,蒼老了幾分。
趕上了動蕩的時代,又經曆了那麽多磨難和變故,這個老人,已經漸漸支撐不住了。
“嗬嗬,是二公子啊。末昭也回來了,好,好。”
司馬懿也不禁感慨,如今的四賢老,全然沒有了當初的鋒芒。看見眾人,就仿佛是個尋常人家的長輩逢年過節時看見晚輩們來團聚,滿臉的慈祥和欣喜。
“見過賢老。”司馬懿最終還是按照在總堂時的規矩,給四賢老行了禮。
“賢老,二公子和師傅日夜兼程趕回,本已乏累。我本意是想明日再領他們來見您,可二公子執意今日定要過來。”賈逵解釋道。
“二公子有心了。”
四賢老沒有去參加晚宴,一者,他並非兗州官員,二來,多年隱匿生活,讓他對這些很反感。
其實衝司馬懿一行進入昌邑城,四賢老便收到了消息。隻是出於各種考慮,他當時也並沒有露麵。
還算難得,這個孩子仍然念及著過去,知道來看看自己。
“末昭,傷好了麽?”四賢老對部下始終是十分關愛的。
“托賢老福,已然無礙。今後又能再為賢老、為夜鋒效命了。對了,其他二位賢老現在何處?”
聽到這,四賢老的表情黯淡了下去。
“唉……那日總堂遇襲,我們是分開撤離的。老九和老十一去往南方荊州,如今音信全無,至於老五……”
有些話,是不必說出來的,梁耑自然知道後半句,便趕忙寬慰道:“生死有命,賢老不必感傷。五賢老一生為大漢、為蒼生,必名垂青史。”
倒是司馬懿,覺得再說下去隻會勾起傷心往事,便轉移了話題。
“賢老,不知如今北方總堂還有多少人馬?”
話一出,梁耑也不禁佩服。這樣一問,便能衡量出還有沒有隱瞞的意義了。
“當日遇襲時,總堂的人手約逃出了六千吧……現在散落各地的夜鋒,大概仍有三萬。”四賢老收斂了情緒,對司馬懿說道。
嗯?賈逵不禁詫異,四賢老為何不實言相告?可轉念一想,他便明白了。
夜鋒對於司馬家未嚐不是一種牽製,如果讓他們覺得夜鋒已然衰敗,對其構不成威脅的話,單憑曹操的勢力,隻怕很難再得到司馬家的支持。
要知道,天下間實力強過曹操的諸侯,何止一家。
“哦,”司馬懿做出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當日聽聞總堂蒙難,學生終日寢食難安,幸得蒼天庇佑,忠良不泯。學生這便安心了。賢老日間操勞,學生就不多叨擾了。”
“多謝公子掛念。既如此,那公子也早些歇息吧,待明日老夫再與公子詳談。”
……
匆匆趕來拜訪,卻隻說了幾句話便走了,梁耑多少也有些疑惑。
“怎麽?梁帥有何不解之處?”司馬懿在察言觀色方麵有著過人的天賦。
“公子,為何你突然告辭?”
“嗬,再留無益。他既然不肯對我實言,又何必空留彼處。再者說,有些話,還是讓你那徒弟告訴他更可信些吧。”
“公子是說?”
“你那徒弟,已然懷疑你的忠心了。你這做師傅的,不會沒有察覺吧?”
“梁道始終是我無法看清的孩子,與喬虎不同,他的心藏得過深了。”
“就讓他去提醒那位老者吧,夜鋒的陰影,已然無法再籠罩司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