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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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眼中的灼灼星光!
    衣服全都帶走了,就剩一下一些小東西沒帶走。棠澌經常亂放東西,那裏都放,所以要找遍所有抽屜和格子。
    書桌上旁邊有一個蠻大的鏤空筒子,是棠澌專門放設計圖的。上次沒帶走是因為東西太多,一次帶不了那麽多東西。
    許傾在陽台外麵抽了兩根煙,吹了會風,回來的時候她已經收拾差不多了,一捆設計圖稿被她用一根繩子紮起來,抱在懷裏。
    許傾不由想起在每天晚上她坐在書桌前凝神專注畫稿的樣子,那時候他在沙發上打遊戲,全程靜音,或者看書,四周安靜得隻有鉛筆在紙上摩挲的聲音。
    也許以後這樣的日子不再有了,大家又回到從前那種沒有任何框束,灑脫的生活。
    一個人生活也沒什麽不好的,不用期待,沒有失望,沒有矛盾,風平浪靜。
    “我送你回去吧。”他走到她麵前。
    “不用了”棠澌懷裏抱著一捆紙圖,另一隻手提著一袋東西,從容而堅定地走出去。
    許傾兀自跟在身後,棠澌回身看他“請你留步。”
    若真的要斷,就斷得幹淨些,分手就要體麵的分手。
    走之前,她總覺得有什麽話要說,可到了這局麵還說這些有什麽意義呢。
    所以在最後,她毫不猶豫地離開了。
    因為最後的那句話,許傾瞬間覺得腳上灌鉛一樣沉重,無法再跨出去一步,心髒像被拉開一口子,再生生扒開,疼得讓他有些窒息。
    他站在客廳中央打量四周,空蕩蕩的感覺讓他覺得好陌生。除了胸口裏被攪得天翻地覆後留下淩亂狼藉,什麽都回到最初的始端。
    走到架子上,拿了一瓶沒開過的瓶酒徒手打開,坐在沙發上,然後倒了一杯,往肚子裏猛灌了一口。
    突然桌子上的手機一條信息進來。
    夏夢迪“你那裏進展怎麽樣?”
    “什麽進展。”許傾微微蹙眉。
    “我都把獨處的空間留給你們了,你說我指的什麽意思。”
    “她來把所有的東西都帶走了。”
    隔了半分鍾,她發過來“那你真可憐。”
    這倆人的感情太別扭,太鑽牛角尖,夏夢迪都不忍直視了,她過了會又提醒道“明天早上要開例會,別喝過頭了。”
    這些多年來,夏夢迪一直以一個旁觀者看得很明白許傾的個性,還有他不動聲色地守著那份深邃的愛情。
    她喜歡他十年,因為旁觀者清,所以她知道即使許傾嚐試和自己在一起,結果不會有好結果,不是好聚好散就是勉為其難,大概是他從一而終隻護著一個女人,隻愛著一個女人,因為這份感情有太多抹不去的回憶和故事,所以讓他重新愛上另一個人非常困難。
    夏夢迪她向來是個聰明理智又灑脫的女人,永遠以高姿態麵對任何失意,絕對不可能為了乞討愛情讓自己變得卑微。
    有一天,棠澌的手機裏收到一條婚禮邀請的消息。
    梁伍(帶著老婆打怪獸)“我不知道你的手機號碼,發信息通知也一樣的,我這個月18號結婚,下午五點,x10酒店,有時間的話務必來參加我的婚禮。”
    棠澌看到這跳重磅級別的消息瞬間驚呆了。
    都快步入中年了,總算有機會可以參加一場婚禮。
    婚禮那天是正常工作日,棠澌仍然請假回去。路過一家很有格調的雜貨店,她突然興致勃勃地進去買紅包。
    老板娘問“你要什麽場合用的。”
    棠澌心情愉悅地答“結婚用的。”
    老板娘把印著一對卡通新人的紅包拿出來給她看“這個吧,結婚用的很合適。”
    棠澌拿過來打量,感覺這設計還蠻有意思的,上麵還印著梅花,雕花窗和穿著中式婚服的卡通人,棠澌一看就很喜歡,想不到結婚紅包也可以這麽別致。
    “我就拿這個吧,怎麽賣。”
    “六塊錢兩個,你要幾個。”
    棠澌想了想,說“我有很多朋友都沒結婚,要一包,以後也用得上。”
    老板娘“姑娘你看起來很年輕,該不會也沒結婚吧。”
    “我都快二十八了,還是第一次參加婚禮。”
    老板娘有點被驚嚇到的表情,愣了半拍才失笑道“現在的人結婚越來越晚,想我們那年代這年紀不結婚要被人說三道四,特別是姑娘家。我女兒二十五歲還沒男朋友,我都著急了。”
    棠澌一邊付款一邊說“好飯不怕晚。”
    “再好的飯也得有人吃,再寶貝的姑娘也得嫁出去。”
    相對論在別人眼中變成絕對論。
    棠澌頓時啞然,仿佛覺得自己不婚就是對父母的不孝,丟女人的臉。
    梁伍是棠澌多年不聯係關係依然在的朋友。在婚禮上見到他的時候穿著燕尾服,比以前更加挺拔英俊了。
    “你可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參加婚禮的對象,收到你結婚的邀請我的心情就像中獎一樣。”棠澌語調輕快地對梁伍說。
    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新郎官笑容滿麵“我也是人生中第一次參加婚禮,還是我自己的婚禮。你能來我很高興,我還想著你會不會也像許傾那樣貴人事多沒空來呢。”
    升職的同時也需要犧牲更多時間在工作上,許傾就是典型的例子。
    棠澌都想不起來有多久沒見到他了。
    棠澌把準備好的好吧交給新郎,真正的祝福“願你們百年好合,永結同心,早生貴子。”
    梁伍婉拒“大家都是朋友,不用來這套吧。”
    棠澌誇張地咧著一張臉,笑得像花一樣“這是我送出去的第一個紅包,你一定要收下。”
    梁伍哭笑不得,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他想搬婚禮辦得脫俗一點,在朋友群裏他早就告訴大家不要給紅包的。
    婚禮上中式混合西式元素,來參加婚禮的賓客不少,現場布置得十分漂亮,排場還不小。
    棠澌被安排梁伍朋友的那一桌,據說梁伍說他們都是高中同學和一校裏的幾個哥們。
    棠澌恍然大悟,難怪看他們個個都似是而非的熟臉,原來都是一個學校裏的。
    不但如此,還有人認出棠澌來,某位帥哥說“我記得你,高中那會我們經常和許傾一塊打球,經常見到你和許傾說話,還經常看見你坐在他自行車的後座上。”
    有可能見過,棠澌也許不記得人家,隻得嗬嗬地陪笑“哦,我也經常在旁邊看你們打球,我們又見麵了。”
    另外一個帥哥說“我也經常在校園裏見你,還見你倆經常在一起,不過自從他轉學後我們就沒見過麵了,也沒聯係過,這些年你見過他嗎?”
    “我們在同一座城市工作,不過至今我也有好久沒見他了。”
    婚禮隨著婚禮進行曲而開始,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主台上麵,穿著如夢如幻的婚紗的新娘挽著她的父親緩緩走到新郎麵前,新娘的父親含淚把女兒交到新郎手裏,新郎新娘甜蜜的對視淺笑,棠澌才看出來這新娘子不是她見過的,梁伍什麽時候換女朋友的。
    不過感情這種事合得來不合則去,談戀愛分分合合也沒什麽可奇怪的。
    在電視裏見過無數次的婚禮場景,棠澌看著都覺得泛善可陳,沒想過自己的婚禮,也沒想過要什麽風光大嫁,十裏紅妝,鳳冠霞帔,如今親眼看見結婚的場畫麵,她都被這不由地渴望,雖然沒有人能預料未來怎樣,但結婚的時候就是人生中最幸福,最特別,最高光的時刻。
    雖然,棠澌和新郎官的朋友同學和哥們都不怎麽熟,但一點也不影響餐桌上的和諧,他們這些人個個豪爽颯氣,為了不讓棠澌尷尬,還時不時跟她聊天,胡侃胡聊,什麽都聊一點。
    既然回來,棠澌還在家多呆了一天,下午的時候跟蘇律師一起去買菜,人生中第一次跟蘇大律師去買菜呀,好陌生的感覺。
    “想吃什麽菜自己看。”蘇律師說。
    棠澌漫無目的地瞎逛,昨晚在宴席上大吃大喝,今天都還沒消化完,打個嗝都覺得油膩膩的,實在沒什麽想吃的。
    見她沒反應,蘇律師說“要是沒什麽想吃的晚上就包餃子吧。”
    “哦!”
    買肉的時候蘇律師遇到以前的同事,棠澌沒見過,彬彬有禮地打了個招呼就傻傻地站在一旁聽他們聊天。聊著聊著又把話題引到棠澌身上“你閨女不小了吧,又對象了嗎?”
    棠澌愣了一下,對象這個問題,要不要繼續欺騙老人家呢。
    正當她思忖的時候蘇律師已經回答了“正談著呢”
    這阿姨一臉遺憾“已經談了,我還想著要是沒有我回頭幫介紹一個,我一朋友的兒子也三十出頭了還沒結婚,人長得一表人才,還是個海歸,最近家裏挺著急安排相親,沒合適的。”
    老人退休之後到處幫人牽紅線,做媒,點鴛鴦譜這些都是日常。
    聊完母女倆繼續買菜,過了會蘇律師又問“你和許傾是不是有什麽事啊?”
    “沒事呀。”
    蘇律師一副什麽都知道的表情看著她“沒事?我看你這次回來怪怪的,昨晚把自己喝到吐,是不是你們鬧矛盾了。”
    眼看瞞不住,棠澌隻好實說“我們已經分手了,有好長一段時間了。”
    蘇律師波瀾不驚“為什麽會分手呢,誰提出來的。”
    “他提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既然他主動提出說明他心意已決。”聊到傷心話題,棠澌表麵平靜,內心卻酸脹。
    若有所思的默了幾秒,幽幽地歎口氣“還以為你們感情穩定了呢,這才過了多久啊,就這樣了。”
    蘇律師以前打過很多離婚案,見多了分分合合,財盡家散,對待婚姻觀和感情觀有種看破紅塵的感覺。
    她當然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個好的歸宿,每個當父母的都是這麽想,但這種事情也勉強不來,她也不能過多幹涉進去。
    棠澌喜歡和家人一塊包餃子,和家人包餃子很有生活儀式感,大家分工明確,剁餡的剁餡,和麵的和麵,擀麵皮的擀麵皮,然後一起圍在一桌包餃子,氣氛其樂融融的。
    以前包餃子的形狀都很簡單,棠澌這次心血來潮,在網上找了一些包餃子的教程,棠澌照著視頻上麵包的花裏胡俏的,居然看起來得有模有樣的,挺像樣子,很充滿成就感,於是她樂不思蜀地拍照發朋友圈。
    吃餃子的時候再看手機,已經有不少吃貨踴躍給評。棠澌踴躍回複
    騫公子“你包的?”
    摩登girl“第一次學包,看起來還可以吧。”
    妖月“哇,好想吃,好久沒吃到餃子了,突然很饞餃子蘸辣椒。”
    “你回來過年的話我包給你們吃。”
    珍妮“我也要吃。”
    “到時候一起。”
    騫公子“我也要。”
    徐淼“我可以也去嗎?”
    “當然可以,熱烈歡迎。”
    洗好澡躺在床上,棠澌看到手機進來一條信息,是宋殷發來的“和家人一起包餃子的感覺是不是很好。”
    摩登girl“你們家沒包過餃子嗎?”
    宋殷“都是家裏的阿姨包的,我們家沒人會這個。”
    從字行裏,都能感覺到他從小生活的家庭氛圍。
    摩登girl不經大腦就回“將來結婚了,一定要娶一個會做飯會包餃子的女人。”
    “你會做飯嗎?”
    “平常的家常菜不是問題。”
    發出去後,棠澌才發現自己被被套路了,這是人家的曖昧暗示,她和傻傻地上套。
    不過撤回也沒什麽意義,對方該看的已經看了。
    “這點很符合我的擇偶標準。”
    棠澌怔怔地看著手機,沒再回過去。把手機放在床頭,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隱約中,聞到一股熟悉的氣息,若有若無的。
    最後忍不住起來開燈,呆呆地看著掛在牆上的照片,似乎有什麽在一點一點的遠去,然後消失,再也抓不住。
    那是他們朝夕相處的時光,還有打打鬧鬧的時光。
    棠澌緩著腳步走到靠牆的架子前,上次許傾搬來很多他以前的書,整整齊齊放在架子上。
    棠澌隨意拿了一本書,是高一的一語文書,書頁上麵有他的筆記——吾令曦和弭節兮,望崦嵫而忽迫,路漫漫其修遠兮。
    字如其人,筆跡力透紙背,行雲流水,看到他筆跡風格,棠澌也能想到他是什麽樣的人。仿佛向陽麵,朗朗乾坤,剛性凜然。
    這些書時間太長了,陳舊的味也掩蓋不住那充滿懷舊的書香味,棠澌感覺自己的心被這熟悉的氣息灌得飽脹。
    成長的時候有很多煩惱,但因為有一某人的讓你一部分的人生變得更加豐富而奇趣。
    那些年少時光,棠澌從來不會特別留意許傾,隻是偶然看見他坐在教室裏,有時候看課外書,有時候奮筆疾書,有時候轉過去和別人聊天,小學的時候他跟其他男孩一樣,沒事就跟人打鬧,上課間他也有點耐不住性子聽老師講課,有時候和同桌偷偷講話,被老師抓到後就被叫上去寫答題,奇怪的是他明明不怎麽聽課好像又不影響他吸收知識的樣子,竟然全部答對,以至於老師們對他這樣叛逆又聰明的又愛又恨。
    棠澌不太喜歡回憶,神奇的是他成長時期的每一副麵孔的變化她都記得很清楚。她不由地苦笑,怎麽突然想起來懷舊了。
    興許是太多太多的事跡,所以很難忘幹淨吧。
    當初輕率地在一起,輕率地分手,然後輕率地複合,後來又輕率地分手。
    棠澌對愛情的感覺都越來越模糊了,這是因為看破紅塵還是因為年紀的原因。
    回去上班的當天,棠澌就收到一個震驚消息,李譙在工地監工的時候被一塊的橫板從二層掉下來砸到肩膀,雖然那塊木板體積不大,但從高處掉下來重力不小,當即被砸得不輕,還得手術治療。
    幸好不是問題很嚴重,隻是個小手術。
    李譙現在的項目之前是棠澌負責的,後來她因為調崗就交接給他了。現在他受了傷住院,一時半會沒法工作,接下來必須得交給對這項目設計和結構細節很熟悉的人身上。
    在開討論會的時候,相關主管都提出讓棠澌來接手,從某種意義來說,棠澌負責這項目再合適不過了,本身a區的建築是她設計的,對哪個方麵了如指掌,當初交給李譙接手的時候還費了好大勁才交代明白的。
    在會議室的時候,宋殷並沒有當大家的麵直接調遣棠澌繼續回工地上,而是以一句此事再議而散會。
    棠澌泡了一杯咖啡,放宋殷麵前,他一如既往地認真工作,但不像平時每天都要交代事務。
    他端起咖啡,慢條斯理地喝著,棠澌遲疑地開口“那個……總裁。”
    他淡淡抬眼看他,眼神略帶疑問。
    棠澌姿態恭謹“有一件事,我想跟您談談,就是會議上大家提出的提議,我心裏想的是,希望你讓我回到a區的工地上。”
    他把咖啡放回桌子上,再起抬臉看她時臉上浮起淡淡的薄怒“你以為我的秘書說換人就能換?培養一個有能力的秘書要花多少成本你自己不知道嗎?”
    棠澌挺直腰杆,看起來不卑不亢的“其實,我並不是那麽想坐這個位置。”
    “因為什麽,你是不是覺得伴君如伴虎。”
    “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我喜歡我設計的工作,在a區項目的大樓的設計上我付出了很多心血,融入了我很多思考,而且,還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獨立擔當項目設計,當初您讓我把它交出去的時候我心裏舍不得隻是沒跟你說而已。”
    宋殷怎麽會不知道作為一個建築師要付出多少,不是她懂設計這麽簡單,而且要掌握所有關於建築材料配比和力學性能知識等等,還得讓所有人都看出來她是個很熟的建築師。
    二七十的她還算年輕,還是個未婚女子,做到這樣已經很了不得了。
    他垂下眼簾,若有所思地盯著麵前的咖啡,良久才說“我當初讓你當我秘書,是因為我很看不上之前的那個,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看你那麽辛苦心裏很不舒服,像個男人一樣,天天在灰塵那麽大的地方工作,身邊都是一群粗糙的男人,我隻是不想看你那麽累。”
    聽完這番話,棠澌都愣了。
    她知道他對她的心思,隻是平時在公司裏工作歸工作,宋殷也很受信用,不會強迫她不想做的事,所以她才放下提防為協調他工作。隻是當他說出這話的時候棠澌還是有點不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