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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叫你這麽一說，我突然也覺得，之前一直耿耿於懷的某些東西，好像也沒什麽值得在意的了，實在微不足道。”
    聽了楚連那高曠深遠的誌向，比企穀八幡讚同地點了點頭，那雙總是微微眯起，好像無時無刻不在仇視現實充的死魚眼中竟然也散發出了悠長淡泊的目光。
    隻是，他的臉上卻還留有一絲疑慮……又或者是不甘之類的表情，無法像楚連那樣，將星辰大海視作自己的征途：“但宇宙什麽的……果然還是太遙遠了吧？”
    “遙遠並不是問題。”突然，雪之下雪乃挑起眉毛，眼睛望著比企穀奇怪的表情，若有所思地插了一句：“問題是……那裏沒有人。”
    接著，她仿佛想明白了什麽，半是對比企穀和楚連，半是自言自語地繼續說道：“是的，人必須與其他人產生聯係，才能算是生活在這個世界裏。不管宇宙多麽廣闊，時間多麽漫長，人所能接觸到的，就隻有自己身邊的這一小片地、這一小撮人。人所有的快樂和痛苦也都來源於此，而不是與自己毫不相幹的，甚至不知道是否存在的，遠在宇宙裏的什麽東西。”
    “噢噢噢——!是這樣啊！”雪之下的話令比企穀恍然大悟，他用力地點了點頭，又嚴肅地確認了一遍：“嗯，就是這樣！”
    “……”雪之下用看蟲豸的眼神瞥了比企穀一眼，然後轉向楚連，語氣相對溫和了一些：“熱衷在小小的螞蟻窩裏爭鬥，的確非常無聊。在這宇宙中渺小如螞蟻的我們，所建立的文明和偉業，也不過是沙丘上的城堡，隻要一陣海浪，又或者是頑皮的孩子踢上一腳，就會崩塌消滅，如螞蟻般擁擠在地球上的人類隻能在四散奔逃中接受毀滅的命運。”
    “但是……”說到這裏，雪之下挺了挺原本就相當筆直的脊背，用感慨、懷念，又包含了憤怒怨恨等複雜感情，卻偏偏故作平靜的複雜語調說：“沒有人會天天惦念那些吧，我們所做的一切，不管是自願的還是被迫的，不都是因為身邊的人嗎。人的生活是受他人影響的，總有些期待需要回應，總有些義務需要承擔——就算自閉如比企穀，想必也是如此吧。”
    “……”
    “……”
    楚連和比企穀全都抿著嘴唇看著雪之下，但前者麵無表情，好像沒有產生任何共鳴，後者一臉你說得很對，但是我很受傷的表情。
    過了一會兒，楚連抬起手，麵色如常地推了下反光的眼鏡，平淡而認真地說：“人擁有選擇的自由，甚至連活著都是自己選擇的結果，根本沒有什麽是必須的。人的生活……甚至人的思維本身，的確是受各種人和事的影響形成的，但唯一能做決定的隻有自己，那些‘不得不如此’的選擇也隻是因為不願承受其它選擇的結果罷了。”
    正確！楚連的話一如既往的正確！
    然而無論是比企穀還是雪之下，都本能似的流露出了不讚同的神色。
    “沒錯，這都是自己的選擇！”雪之下用力抿了抿嘴唇，瞪大眼睛想要再說些什麽，但是看著楚連那萬年不變的平靜麵孔，忽然打了個冷顫，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
    ……
    ……
    “孤兒！你簡直就是孤兒！”
    許久之後，雪之下搖著腦袋，做出了仿佛人身攻擊一樣的結論，令比企穀詫異非常——畢竟那可是個帥哥哦？
    更令比企穀詫異的是，麵對這樣的侮辱，楚連除了沉默沒有其它反應，過了片刻竟然還一本正經地認真回答：“不，我的父母健在，下麵還有三個妹妹，全家人都在一起生活。如果需要為了他們挺身而出，我並不會吝惜此身。”
    “可是在你身上，我隻感受到了一種遺世獨立的孤獨。就像你的身上，沒有任何絲線與他人相連。”
    雪之下垂下眼皮，聲音難得柔軟了下來，或許對自己剛才不經大腦的發言感到後悔。
    他們倆都不再出聲，部室裏一度熱烈的氣氛猛地沉寂下來，開始讓人尷尬。為了避免這種尷尬，比企穀翻著那雙死魚眼，沒話找話地強笑道：“啊……五更同學也有妹妹啊？竟然還有三個，真是讓人羨慕。我也有個妹妹哦！我妹妹非常可愛喲~還總是說‘如果哥哥不開口就好了’，啊哈哈哈……”
    的確，比企穀隻要一開口說話，不管是說什麽，臉上的表情都會產生奇怪的扭曲，讓那雙死魚眼看起來更加惡心。
    但即使是正在惡心地尬笑著的比企穀，提到妹妹時不自覺地流露出的那種溫柔和親近，也能夠被人深切地感受到，與他身旁那個始終平靜得近乎冷漠的眼鏡男產生了鮮明的對比。
    楚連自己好像也很有自覺，他麵無表情地看著比企穀的笑聲越來越幹澀，竟毫無征兆地笑了一下，反倒把另外兩人嚇了一跳：“比企穀同學和妹妹的關係好像不錯？”
    “哦、哦！當然了！毫不驕傲地說，我妹妹非常喜歡我哦！我也隻要是為了妹妹，就連神都能殺給你看！”
    說起自己的妹妹，比企穀也難得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下巴幾乎揚到了天上。也許是看不慣他這囂張的模樣，雪之下又一臉鄙夷地諷刺道：“你原來是妹控嗎？惡心！我不得不善意地提醒你，在妹妹麵前千萬不要露出這種惡心的樣子，否則你從此會失去妹妹的。”
    “小町才不會咧！”比企穀格外激動地反駁了雪之下一句，然後撇去“我不跟你扯淡”的眼神，轉過頭來對楚連露出同誌般溫暖的笑容：“如果五更同學有什麽關於妹妹的煩惱，可以放心找我商量，比如——最近，妹妹的樣子有點怪之類的。”
    隻是他臉上的笑充滿了異樣的熱情和故作的親切，反倒讓人一看就知道是在說笑話。
    “如果有必要的話。”楚連雖然隻是隨意地點了下頭，眼前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妹妹琉璃板著麵孔但什麽也不說的臉。
    如果有必要的話，但是現在還沒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