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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澄明老而彌辣，一顆心早被世事磋磨得堅若磐石。豈能像土豪胖那般，剛聽到阿蘇說刮風，便相信肯定會有雨。
    留白故作驚人言辭，柳澄明聽在耳中卻毫不動容。他目視留白，老臉上牽出些許淡然輕笑：
    “嘿嘿，老朽知道大人於這等險惡局麵之下，接掌『斷妖鬼』一職實屬無奈。心中必然倉惶，此乃人之常情。
    大人您想要老朽盡心用命，其實完全不用畫餅相欺。
    隻要留白大人您戰時決斷之際，能真心以堡民性命為重，盡量多活幾個人下來。則老朽這裏絕無二話，定不相負！”
    留白沒想到柳澄明老頭會是這般反應，聞言心裏不免暗自尷尬：
    媽蛋！本想玩個“唇槍舌劍收士心”的戲碼，讓老小弟當場納頭便拜。誰成想上來就把戲給演砸了？
    任憑你十足真金，誠意滿滿，結果人家根本不信，這事兒你怎麽整？
    沒辦法，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隻能帶倔老頭去看『土豪壯』晉階慘案現場了。
    留白當即起身，示意柳澄明老頭隨他前往準亭衛署後堂。
    柳澄明無可無不可，既然留白相邀，他便也起身跟隨。
    隻是麵上雖然不動聲色，內心卻難免對這位新任『斷妖鬼』大人看低了幾分：
    年輕人終歸還是難脫‘嘴上沒毛，辦事不牢’的窠臼。哪怕已經突破晉升為正式禦者，表麵看來行事果決狠辣。
    可實際卻還是好為大言，未必能踏踏實實把該做的事情做好。
    照此看來，某些預留的後手安排，還是先別跟他溝通太多為好！……
    留白引著柳澄明老頭，由正堂後廊穿行中院。
    沒想到便在中院演武場，碰上了正哭喪著胖臉，新鮮出爐的正式禦者『土豪壯』；以及看樣子格外開心的阿蘇。
    顯然土豪胖醒來之後，立刻就被阿蘇領到中院演武場來，測試正式禦者槍刃術的實際威力。
    眼見土豪胖在演武場中，刃光霍霍、沉凝似山的矮壯身影。柳澄明老頭不禁眉頭輕跳。
    早上看到這叫海東東的冒牌禦者之時，他身形還不是眼前此等矮壯摸樣。
    身形短時間內急劇變化，自然隻有突破晉升『輕候』或『重寇』沾邊的本命才會如此。
    莫非……？這怎麽可能……？
    柳澄明心頭疑惑，忍不住扭頭盯著留白重新打量。
    留白招呼一聲，先向土豪胖關切道：“如何？最終突破晉升的到底是『重寇』？還是『重寇從事』？”
    土豪胖依然垂頭喪氣，瞥了瞥嘴角無奈道：“還能如何，『重寇從事』唄！這下子倒是合了我爹的意。”
    留白見狀，心知土豪胖此刻這股子喪氣勸無可勸。當即打個哈哈，隨口敷衍道：
    “事已至此，你就當是為了讓你爹開心嘍！你突破晉升的消息傳回去，對你爹娘多少也是個安慰。”
    他說罷，轉頭向柳澄明解釋道：
    “海東東禦者一直極想突破晉升『輕候』類本命，可惜『命定機緣』不從人願，最終還是突破晉升了『重寇從事』本命。
    他爹便是『殺生院』第三長老，『斷生無形刃』海東潮。”
    柳澄明老頭雖然地位始終不高，但活的年頭夠長，見多識廣。
    自然聽說過號稱刺客第一盟的『殺生院』，和『斷生無形刃』海東潮大佬的威名。
    他聞言先是驚愣，隨後神色中居然有股鄙夷不屑的意味，稍縱即逝。
    留白恰好看在眼內，不禁感到有些玩味：
    什麽情況？普通煉體者竟然看不起殿君級大高手，和他的禦者兒子？這算是正經好老頭，看不起全家混黑的？
    奇怪的念頭閃過便罷，留白繼續向柳澄明解釋道：
    “你既然已在堡中多日，便應該知道先前那些正式禦者中，大部分都出身於『丹青門』和留氏宗族。
    『丹青門』，是被後人尊稱為『留候』的先祖留淵一手創立，我便是『留候』六世嫡孫留白。
    因為『丹青門』和留氏宗族長輩，發現了先祖當年封存的隨身秘寶『點睛筆』。我才專程前來此地。
    昨夜準亭衛署長輩禦者們與大批妖鬼力戰，盡管多數戰死實堪浩歎。但好在先祖秘寶『點睛筆』，還被保存在我手中。”
    旁邊阿蘇與土豪胖聽到留白如此說，便明白這是在告訴他們，從今往後外人麵前，魔筆『描魂』就該改名叫『點睛筆』了。
    柳澄明老頭此刻，已經收起心底那點剛剛生出來的輕視之意。知道留白專門向他解釋這些，必然另有深意。
    而且『丹青門』在周邊百餘殿域廣有聲名，柳澄明從小便聽過『點睛堂』列候留淵，創立『丹青門』的故事。
    留白的解釋還在繼續：“這先祖秘寶『點睛筆』，之所以用‘點睛’兩字為名，取的便是‘畫龍點睛’之意。
    說明白點，這支先祖秘寶『點睛筆』在我留氏嫡傳血脈手中，就能夠替久困無路的煉體者，點化出他自身的『命定機緣』！”
    留白這句話語調平平，但話一出口，立刻如同驚雷般，炸響在柳澄明耳邊心上。
    任憑柳澄明再怎麽老而彌堅、堅如磐石，此際也已被震得心亂如麻，全然失去分寸。
    沒辦法，苦苦追尋了一輩子，從熱望到失望，從失望到絕望，再從絕望到徹底死心失去念想。
    然後行將就木的年紀，忽然有機會人生絕路變通途，可以繼續大步向前……。
    再增十二個大年（一百四十四小年）壽元，全新的生命旅程……，未曾經曆過的正式禦者生涯……。
    柳澄明竭力穩住失守的心神，下意識顫聲反駁：
    “這不……，不可能……！你小小年紀，怎能……？你若是虛言誆騙老朽……，老朽我……，嗬嗬……。”
    話不成句，說出口的聲音粗啞得連他自己都被嚇到。甚至最後想“嗬嗬”笑上兩聲，卻笑成了明顯的哭腔。
    留白伸出雙手，將柳澄明老頭的右手合在掌心握住。盡量讓聲音顯得淡然些：
    “先別想太多，就是筆合適的交易。我先款，你後貨，能突破晉升到正式禦者，你的後半生才歸我。
    此時此刻，你隻需要想清楚，再點個頭，咱們的交易就算成立。僅此而已。”
    柳澄明聞言深深吸氣，稍緩幾息之後，盯住留白雙眼問道：
    “人命至重，無分貴賤。若遇危難需作決斷之際，以多活人為先！可否？”
    留白真沒想到，柳澄明老頭會把這個，作為是否和自己交易的判斷依據。
    如此一來，倒讓他對柳老頭更放心了些。
    留白當即鄭重點頭回應道：“可！”
    柳澄明聞聽，似乎徹底鬆了口氣。連忙迫不及待雙膝跪倒，朗聲起誓：
    “老朽柳澄明自今時今日起，誓死追隨留白大人，永無背離。
    此心！此誌！此誓！天地為證，日月可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