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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歡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故事的開始，是神君雲遊至雨師妾，救下了奄奄一息的小巴蛇。
    那時年僅三百歲的玄英已經是妖族的王了，而青歡才剛剛化形，吃飯還會流哈喇子。她正是什麽都好奇的年紀，又愛跑又愛跳，皮得像隻猴一樣，一天不讓她出去玩就渾身難受。
    好在玄英成為妖王後，雨師妾作為妖王的大本營，有威脅的東西都被剔除出去了。青歡膽子又大，便獨自一人爬上了神山。
    倒也不是說這地方有什麽洪水猛獸，實在是山高了些，林子又密，雨師妾幾乎都是火屬性的妖怪，所以基本不會到神山上來。因此顯得有些荒涼，年紀小一些的妖怪就不敢往神山上跑。
    但青歡是不怕的——她就沒怕過什麽，有玄英在，麵麵俱到，幾乎把她養的膽大包天。於是在她看到伏在樹上休息的鳳凰時，眼睛都亮了。
    她從沒見過這種鳥兒，尾羽五彩斑斕的，比聖湖上的虹還要好看。她被勾起了興趣，忍不住變成小蛇悄悄潛過去，想湊近看一看那一身漂亮的羽毛。
    哪知那鳳凰半夢半醒之中發現了她，巨大的彩翅陡然張開，滾燙的火焰直接把她掀翻下來。
    她燙的滿地打滾，身上的火卻怎麽也撲不滅。那鳳凰火愈演愈熱，像是非得將她燒個幹幹淨淨才肯罷休。
    她其實是不怕火，畢竟玄英就是火修，雨師妾也長年較熱。可這一次不一樣，這是她第一次那樣接近死亡，她覺得自己要死了，一隻腳已經踏進了鬼門關，裏麵的小鬼嘻嘻哈哈的想把她另一隻腳也拉進去。
    以她剛長成的小腦瓜是想不明白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的，她隻是有點遺憾自己這麽年輕就要死了，還沒有長大到可以幫哥哥的地步，結果就要被燒成灰了。
    有點倒黴，沒想到是這種死法，都來不及再嚼一口家裏的肉幹，那是哥哥用肉最嫩的小羔羊做的，她一頓能吃三根。
    可憐，不過自己不在了，哥哥就能多吃一些了，還能甩開小拖油瓶，說不定得開心壞了。
    有點難過。死原來是這種感覺。
    意識即將消散的最後一刻，她突然聽到一聲慘烈的鳥鳴，緊接著，一股綿軟的力量將她整個裹住。身上的灼熱感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從未有過的，沁入心脾的清涼。
    她聞到一陣淡淡的青草香，恍惚間眼前依稀出現了一個模糊的白色人影。她想睜大眼再看清一些，卻連如此簡單的一個動作都再沒有力氣做到。
    她好像感覺到了神山上的風。
    昏死過去的那一瞬，她似乎聽到那人帶著笑意說道：“原來是條小巴蛇。”
    ……
    青歡再醒來時是在一條小溪旁，睜開眼就看到了身下墊著一片雪白的衣角，上麵用銀絲線繡著繁複的雲紋圖案。
    “你醒了。”
    見她醒來，男人輕笑，抬手間一股銀白色的靈力注入青歡體內，將她從內到外仔仔細細探查了一遍，才道：“已經沒事了。”
    青歡抬頭看去，那衣袍白淨得像一團棉花，入目就是大片繁複的雲紋，和髒兮兮的自己格格不入。再往上是男人骨節分明的手，圓潤的腕骨，凸起的喉結，溫潤俊逸的麵容，眉眼彎彎的，甚是好看。
    他朝她微笑著，她好像看見了雪，她從沒有見過雪。
    她看到他明澈如星的眼裏，印著小小的自己。
    年幼的小巴蛇第一次生出了自卑之心，她突然有些煩躁自己此刻為什麽看上去這樣糟糕。
    她忙從他衣角上爬下來，卻見那處白袍竟染上了些許自己的血漬，頓覺懊惱不已，伸出尾巴小心翼翼撣了撣，卻並沒有用。那處血跡早已幹涸，在雪白的衣袍上顯得格外突兀，像是美人臉上不合時宜的朱砂胎記。
    男人發現了她的心思，卻不在意地笑笑：“無事，一件衣袍而已。”
    青歡自慚形穢，不敢變回人形，隻好仰著小蛇頭巴巴望著人家。
    “你這小巴蛇倒是膽大，竟然敢招惹鳳凰。今日若不是我及時發現，你怕是命休矣。”
    她想道謝，張嘴卻發現說不出話來。
    “你這小蛇，才剛剛化形嗎？”那男人似乎驚奇，伸出手指在她額間輕輕一點，青歡頓時覺得體內經脈通透，多年修煉無果的身體竟然隱隱有靈力流轉。
    “你靈脈未開，為你傳功那人倒是大方，將幾百年的靈力都渡給了你。這本是好意，但你屬水他屬火，實則兩不相容，反倒令你丹田閉塞難以突破。如今我助你打通靈脈，今後你修行便能順暢許多了。”
    青歡驚喜，連忙伏下頭道謝。
    “既然你傷好了便自行離去吧。”
    青歡晃晃腦袋，小心翼翼在男子的衣角蹭了蹭。
    “不想走？”
    青歡點頭，吐出信子在他手背輕輕舔了舔。
    “不行哦。”男人在她的額上輕彈了一下，然後指了指身後說：“夫諸會咬你的。”
    四角白鹿非常不友善地打了個響鼻，惡狠狠地朝她齜牙咧嘴。青歡被嚇了一跳，慌忙躲到男人袖袍後。
    男人失笑，眼神製止了夫諸的行為，後者一臉委屈耷下腦袋，還不忘偷偷瞪小蛇一眼。
    “行了小巴蛇，”他輕輕捏住青歡的後頸，將她從袖袍後提了出來，輕手輕腳放在地上，“有人來找你了哦。”
    青歡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玄英正焦急地朝他們這邊趕來。再回頭，男子連同四角白鹿早就消失不見了。
    她嘭得一聲變回了人形，怔怔地看著男子消失的地方。
    那裏還有被壓彎的草葉，空氣中還有未散盡的青草香。溪水嘩啦作響，飛鳥在林木間歌唱，神山的風溫柔得像那一角衣袍的麵料。
    玄英握起她的胳膊細細查看，上麵滿是大大小小的燎泡，臉色極差：“怎麽傷成這樣？”
    青歡兩眼失焦，頭腦一片空白，眨巴眨巴眼睛，歪著頭喃喃道：“哥哥，我好像，遇見了一位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