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衣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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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好靚好純!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袁來往出跑的步子邁得太大,地上又滑,從臥室拐出來沒跑上兩步就摔得膝蓋生疼,不過也算因禍得福,跪地上的瞬間一眼看見高訪的皮鞋還在門口擺著,手忙腳亂搶著塞進鞋櫃最裏層,拖不得了,趕緊給戴安開了門。
    “媽!”她壓下瘋狂的心跳,甜甜叫了一聲,露出八顆小白牙,掛上一臉最誠摯最熱情的笑容迎接她們家太後。
    戴安一襲改良版暗色繡花旗袍站在門外,不解地看了有一會兒,終於出聲問她,“你跪著幹什麽?”
    “噢!”袁來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摔倒之後竟然都忘了站起來,她低頭看看,又抬起頭,大腦一片空白,“我跪著幹什麽?我怎麽跪下了?”她幹巴巴笑了兩聲,直挺挺看了戴安兩秒,調整了下表情,作痛心狀,“媽,我昨晚太不像話了,太錯了我!我跟你道歉,你看我跪得標準不?”
    她話說得多了,又緊張,睡了一晚好了些的嗓子又有些啞。戴安關門進來,拉起她,蹙著眉道,“少在這兒跟我裝傻賣乖了,嗓子怎麽了?”
    “沒事,”她扶著牆往起爬,“可能是昨天的菜太鹹了。”
    “太鹹了?”戴安奇了,“家裏做菜一向少油少鹽,怎麽就鹹著你了?”
    “呃我昨晚回來,還吃了點別的……”
    “吃什麽了?”
    “小——龍蝦。”故技重施,又搬了昨晚那套說辭出來。
    戴安將信將疑地打量著她,手拿包放在鞋櫃上,囑咐道,“一會兒去醫院看看,開些藥吃。”
    她哪敢有異議,隻管聽著連連點頭。
    戴安往裏走了幾步,細高跟踩在地板上一聲聲直擊人心,袁來在後麵亦步亦趨地跟著,不肯離遠了半步。
    “怎麽這麽久才開門?”戴安從廳裏繞了一圈,直往餐廳裏來。
    “我剛才睡著了。”她說完又生怕人不信,眼睛睜得大大的,自己先表讚同點起頭來。
    “睡著了?”戴安聽了什麽笑話似的看向餐桌,“人睡著了,早點還是熱的?”
    滿桌子的豐盛早餐,袁來盯著那還冒著熱氣的牛奶咖啡一陣發懵,硬生生在那兒胡說八道,“嗯,就是我新買的那個鍋吧,它有保溫功能,我準備完早飯又覺得特別困,於是我又回去小睡了一下,然後,你就敲門了。”
    這拙劣的謊言,她自己都快聽不下去了。
    戴安聽罷一點頭,沒說話,臉上很平靜,看起來好像是相信了的樣子。
    屋子裏一時安靜了許久,安靜得有些近乎詭異起來,這種安靜比戴安一句一句審她更讓人心裏發虛。她那心理素質不行,於是主動開口打破沉默,“媽,您日理萬機的,怎麽想起到我這兒來了?”
    戴安進了廚房,細細打量著,“昨晚司機在大路沒追上你,我過來看看,你是不是半路被人拐走了。”
    “怎麽會呢?我又精又靈的!”袁來賠笑道。
    “是麽?”戴安回頭反問了她一句。
    “是呀。”她還裝。
    戴安微笑,點頭,從廚房出來,拉開一把椅子坐下,看向她,扣指一敲餐桌,“吃吧,否則這麽豐盛的早餐白準備了。”
    袁來無聲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坐下,抄起叉子開始吃炒蛋,炒蛋確實煎得很好,蓬鬆輕盈,充滿了空氣感,但她全程食不知味,如同嚼蠟,低著頭一口一口往自己嘴巴裏塞,在這個過程中,戴安一直看著她,看得她芒刺在背。
    袁來佯裝鎮定咽下嘴裏的食物,問道,“媽,你吃了嗎?要不然一起吃點?”
    “你自己吃吧。”戴安聲線很冷,唇角一絲穩操勝券的笑。
    她於是又隻能繼續表演吃飯,拉過沙拉碗來胡亂扒了幾口蔬菜,心裏正盤算著等下表演吃什麽,眼角就瞥見戴安竟站了起來,在她身後踱了兩步,而後不慌不忙往臥室的方向踱去。
    “媽!”她大喊了一聲,嘴巴裏的食物都來不及咽,飛身搶到戴安之前紮進了臥室,“我吃好了!我換個衣服就要去上班了,咱們一起走吧。”
    她就堵在門口,手腳並用按著門框,不讓對方進去的意圖很明顯。
    戴安退後一步,笑看她,“這屋子我不能進了?”
    “不是啊。”她接著裝,“我這不是要換衣服了嘛,我換衣服您進來幹嘛呀?是吧?”
    戴安則顯得無動於衷,依舊一步未退地站著,兩雙過於相似的眉眼於空氣中無聲交鋒。忽然一陣手機鈴響,袁來心下一空,身體僵住了,這鈴聲不是她的,床頭櫃上,高訪的手機專於此時,盡職盡責地刷起了存在感。
    “不接麽?”戴安瞟了眼聲音傳來的方向。
    “接呀。”袁來強裝鎮定,慢吞吞走過去拿起手機,一麵防範著身後人,一麵按下了接通。
    是盧深。
    他在技術部通宵達旦,早上下樓吃飯,剛往那兒一坐,一想高訪也在樓上,於是乎一個電話就打了過來“二哥,醒沒醒呢?下來吃飯。”
    “哦,知道啦師兄,我馬上就到。”袁來當下已經分不出來多餘的腦細胞思考一下這人是誰了,張嘴就演自己的,話說完徑直掛斷。
    留盧深舉著手機在餐廳淩亂。
    “換手機了?”趁她接電話的功夫,戴安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走了進來。
    “嗯!”她此前二十幾年加起來都沒說過這麽多謊話,“手機用很久了麽,然後,我就買了個新的。”
    她說的這些東西,她自己都沒臉聽下去了。所幸戴安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在臥室裏轉了兩圈,站到書架前,狀似無異地,抽出了一本她的大部頭專業書。
    袁來眼睛一刻不停地跟著她轉,此時心更是懸到了嗓子眼——書架旁就是衣櫃。
    戴安回身問她,“不是要換衣服嗎?換吧。”她嘴角噙著笑意,“還是我幫你拿?”
    她這麽說著,當真就伸手要去拉衣櫃門,袁來反應奇快,飛身兩步躍起踩著厚厚的床墊直接跳到衣櫃之前,動作之迅速利落都嚇了戴安一跳。她落地之前好險崴到了腳,後背平貼著衣櫃的門板,出了一身的冷汗,她氣喘籲籲地望著戴安,好半天才把這口氣喘勻
    “媽媽,我,我自己拿,你不知道我穿什麽。”
    “好。”戴安心有定算,看了她一眼,退了回去,靠著她那小書架。
    袁來現在已經再不敢說什麽讓她出去的話了,她覺得自己在她親媽的眼睛下無所遁形。
    書架側對著衣櫃,也就是說,她就是把衣櫃門打開,戴安也看不見衣櫃裏麵的情形。
    袁來硬著頭皮打開衣櫃門,看見高訪。他以一種極其扭曲的姿勢在裏麵歪著,長腿長手無處安放,眉間一層灰燼燼的冰壓著一腔隱藏於下的火,已經說不上是一副什麽樣的神情了。
    高訪是不爽來著,不為別的,就為她忙亂之中,接起他的手機,腦子裏想的,隨口說出來的,竟然又是她師兄。
    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但就是不爽。
    袁來哪知道人家在想什麽,她心中充滿愧疚,無聲地對著他連連作揖,嚐試於這種複雜形勢下拿出一件t恤或者襯衫來。但她這個死強迫症,衣服從來不疊,必須都得掛著,而且必須按照從薄到厚,顏色從淺到深的順序掛,高訪正靠在她那些當季的衣服上,她試著拿起了一件,他動也不動,毫不配合。她也不敢弄出太大聲音來,最後隻拽出了件秋冬穿的那種,毛茸茸的淺灰搖粒絨衛衣,抬眸望了他一眼,又把衣櫃門關上了,一轉身就撞進了戴安探尋的眼睛。
    戴安看了眼她手中的衣服,笑著提醒,“袁袁,外麵二十幾度,你要穿這個?”
    “哦,我今天覺得有點冷,我要多穿點。”
    說得跟真事兒似的,戴安沒費勁攔著,拿著那本《法醫毒理學》有一下沒一下翻著,看著她往自己身上套衣服。
    快點快點,穿完衣服趕緊出了這個門就萬事大吉了。袁來止不住在心裏默念著。
    “肖教授很喜歡你,”沒頭沒尾地,戴安忽然提了這麽一句,“昨晚出來還再三為你開脫。你懂事些,他是你外婆的學生,又是法學教授,年輕有為,知根知底,今晚你約他再見一麵,好好道歉,培養培養感情。”
    “我——”袁來衣服穿了一半,剛套上了兩隻袖子,腦袋卡在衣服裏還沒來得及拿出來,剛要隨便找個理由應付了事,就聽身後衣櫃裏傳來斬釘截鐵的一聲
    “不許去!”
    她盯著眼前衣服透著光現出的內部紋理,突然就很想這麽一輩子都把衣服套腦袋上過活,不想麵對外麵那個殘酷的世界。
    衣櫃裏一陣動地而來的嘩啦響聲,櫃門被人從裏推開,發出砰地一聲。她脊背上升起一股涼氣,沒轉身,也沒敢動。
    “高總。”過了幾秒,戴安那標誌性的冷聲冷調自對麵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