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女屍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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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謹將那封信隨手丟進抽屜裏,然後上鎖離開。
    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麽不想要什麽,能要什麽又不能要什麽,比起皇權鬥爭,她眼下還是關心那兩個失蹤了好些天的女童多一些。
    案子發生在靈塔寺,可眼下的兩起案子又毫無線索且找不到頭緒,宋謹便想沿著在靈塔寺失蹤這一線索翻閱卷宗看此前是否存在類似的女童走失案件。
    然而查了一晚上,結果也還是一無所獲。
    時至半夜,林霈已經困得拿兩手撐著上下眼皮,一臉沮喪道,“這要是在城內發生的那都還好說,要麽人還在城內,如果出城,往各大城門處一排查也多少能有些收獲,可偏生案發在靈塔寺,寺裏沒有線索,目擊人也找不到,這四通八達的根本無從查起啊。”
    一旁不住打哈欠的王檢校也立刻點頭表示讚同,片刻又道,“而且就失蹤兩個普通人家的女童,其實也算不得什麽大案的。”
    哪知此言一出宋謹立刻就皺了眉,抬了眼目光冰冷的看著他,“你剛說什麽?普通人家的女童不算大案?那這要是哪位達官貴人家的女童,是不是就算得大案了?!”
    王檢校懵了一瞬,頃刻困意全無,連著林霈的睡意都醒了一半。
    但其實王檢校還真不是故意的,一個是這話隻是他方才迷糊困頓間的隨口一言,再則這話其實……不也本來就是順天府一直遵循的默認規則嗎?
    如果此時麵對的是前任老推官,那這句話是沒有任何錯誤的,他隻是忘了現在麵對的是宋謹,是一個還未正式出仕便已先端掉了半個地方州府的人。
    然後就聽宋謹冷冷的又道,“貴人的案子是案子,平民的案子也是案子,以後別再讓我從你們任何人口中聽見這種話!”
    王檢校連忙躬了身,“大人教訓的是,下官知錯了。”
    宋謹合了手上的卷宗,眉宇間也露出了些疲態,緩和了神色和語氣同旁邊二人道,“時候不早了,今天就到這裏,回去休息吧!”
    二人這才與宋謹告辭先一步退了出去。
    頭一日還在說近期無大案,結果大案隔日一早就來了。
    順天府這日一大早便接到有人報案,稱京都第一茶樓霽月閣的後院井裏意外撈出了一具身份不明的裸`體女屍。
    宋謹帶人過去的時候屍體已被打撈起來,正放置在井口旁邊,身下鋪了些矛草,身上則隻蓋了一條勉強遮住關鍵部位的白布,周遭鋪著積雪的地麵已經被踩踏的一團亂遭。
    此時除了仵作正在旁邊查驗屍身外,其餘人等均背對著站在兩丈之外。
    見宋謹就要直接上前,後麵跟著的林霈卻是有些猶豫,“大人……這,這就不必親自過去看吧?”
    “人都死了,還需要避諱什麽?!”宋謹淡淡的回了一句,人便直接過去了。
    林霈跟著宋謹往前邁了兩步,結果一抬眼正看見仵作把人下身的遮布給掀起來,嚇的林霈哇嗚一聲怪叫,忙的一捂眼退回來了,嘴裏反複默念“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宋謹歎了口氣,回過頭道,“林知事,你和吳班頭帶人去前邊查問一下這閣裏的人,看有沒有認識或者知道些什麽的人,有的話立刻帶過來見我。”
    林霈如釋重負,連忙道,“好的大人,下官這就去,這就去!”說罷便拉上吳班頭帶著一種衙役往前頭去了。
    仵作倒也是個機靈的,見宋謹走了過來,趁著她吩咐林霈幾人的間隙,也已經查完需查的連忙將遮布重新蓋上了,並起身向宋謹見禮,“宋大人。”
    宋謹點了下頭,目光落在麵前受害者的屍身上。除了皮膚因受井水浸泡而周身泛白外,屍身並沒有如何膨脹變形,且從五官麵貌上看,死者竟是一個相當年輕的小姑娘,甚至怕還及笄都沒有。
    然而僅是從露出來的部分肢體,宋謹便立刻發現了不對。
    屍體露出來的手臂上、小腿上、以及脖子上肩膀上到處都是呈現條狀的淤傷,不用掀開便知道身上其他地方定然也全是如此。
    宋謹蹲下身觀察了片刻,沉著聲問仵作道,“死因是什麽?”
    “屍身整體呈現青紫色,眼瞳充血且心肺有膨脹跡象,可以確定是窒息,但也不是溺亡,因為腹中沒有嗆水,也沒有扼喉痕跡,所以應該就是純粹的捂口鼻窒息而死,然後再被人拋屍下去的;還有就是身上這些輕重不一的條狀淤痕,應該是死前遭受嚴重鞭打虐待所致;再則就是……”
    “就是什麽?!”
    仵作略尷尬的咳嗽了聲道,“回宋大人,屍體的下身有咬傷痕跡以及……以及男女之事後的殘留,所以小的推斷,這怕是一起,一起奸殺案……”
    宋謹頓時皺了眉,又問,“那死者年紀呢?”
    “在十二三歲左右。”
    宋謹的麵色愈發沉重,“死亡時間能推測嗎?”
    仵作搖搖頭,“冬天環境的溫度會影響屍體的狀態,所以具體死亡時間很難做出判斷,隻能確定屍體在水中的時間不會超過五個時辰。”
    那就是昨夜了。
    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在花樣的年紀以如此慘烈的方式死去,甚至連死後都沒能留下一絲體麵,這究竟是遭遇了一個什麽畜生……
    是奸殺嗎?可若是尋常的奸殺,屍體上也最多會有少量因為反抗而遭到捆綁或毆打的傷痕,然而這名死者身上卻有那麽多又該怎麽解釋?難道還能在施暴前先將人狠狠打虐一頓?還是施暴完畢後打虐?
    又或者……死後被鞭屍?!
    “這些淤痕是在死前留下的還是死亡之後?”宋謹問。
    “是死前。”仵作答道。
    那起碼不是鞭屍……隻是現在連死者的身份都尚且不知,做任何推論也都還為時尚早。
    宋謹站起身,開始觀察起院內的四周環境。
    這是一個半封閉的尋常後院,隔牆是鄰街一家酒樓的後院,是以並沒有設後院門,院牆建得也足有近兩丈的高度,常人若沒有輔助工具想翻牆是幾乎不太可能。
    且昨夜並未下雪,牆頭上及牆角下七尺以內距離的積雪也均沒有任何踩踏痕跡,所以屍體從牆那邊弄過來的可能性便已經基本排除。
    那就隻能是在霽月閣以內或者至少也是從前門運進來的了。
    此時另一邊詢問完話的林霈已經折返回來,宋謹走過去,“問出點什麽沒有?”
    林霈搖搖頭,歎了口氣道,“從他們老板到下麵雜役全都盤問過了,死者不是霽月閣的人,也沒有人認識這個人,連唯一算得上見過的都隻有今早上打水發現屍體那個這裏新來的小廝,可也反複問過了,他除了意外發現屍體其他一概不知,人好像還被嚇得不輕。”
    宋謹回過身,再次審視起那堵高高的院牆,漸漸的眯了眼,“不是閣裏人,院牆又過不來,也不是從前麵,這後院也並不對客人開放,那這屍體難道還能是從水裏冒出來的嗎?!”
    林霈一愣,“那大人的意思是?”
    “我親自去問問。”宋謹說著便直接往前麵去。
    霽月閣作為京都第一茶樓且能夠穩固地位如此多年,其經營能力自然是非同一般的,且雖是茶樓也並非就真的隻做茶水生意。
    這裏除了給達官貴人提供消遣處外,也是給許多或是家境清貧或是單純想要賺錢的才藝人士們提供了一個賺錢的路徑,比如擅長寫字作畫的可以在此寄賣字畫,再比如擅各類琴藝的人也可以在此借地賣藝。
    雖說也叫賣藝,可換個地方換個受眾,便跟外麵街頭賣藝那些又截然不同了。
    首先是要有門檻的,賣藝僅限於“高雅”範疇,比方說玩雜技變戲法的就不行;也不是是個賣藝人就能進來,是張字畫就能掛出去,還得看你本事和水平夠不夠入那些貴人們的眼。
    貴人們來此喝茶,茶水錢不必說,再把那些寄賣的字畫賣給有錢的貴人們,還有給賣藝人隨手一擲就是一大筆的豐厚打賞錢,霽月閣再從中提個兩層三層,這錢便是幾頭都賺了。
    不過眼下出了人命案子,霽月閣今日是得歇業一天了,從最上到最下凡是在此做事的,近兩百號人全都在前麵大堂裏聚著等候問話。
    霽月閣的老板姓杜名文安,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中等身量,大抵是這霽月閣做的也主要是達官貴人或文人墨客們的生意,雖是個商賈,模樣看著倒是頗有些文人姿態。
    “有名冊嗎?”宋謹問。
    杜文安聞言怔了一瞬,似乎是有些意外,但也立刻就堆起笑容恭恭敬敬的答道,“有的,大人您稍等。”隨即連忙叫了個人去取來。
    片刻功夫名冊就已經交到宋謹手上,“整個霽月閣上下的每一個人的姓名,在閣中的分職,進來的時間,年紀及家住地址均有詳細記錄,還請大人過目。”
    宋謹隻簡單的翻了一翻,便將名冊轉遞給了旁邊的林霈,“照著人先清點一遍。”
    她原本也並沒有指望一本簡單點的名冊就能查出什麽有用的信息來,她隻是單純的先看一下有沒有缺人而已。
    杜文安自己報的是齊的,但如果說實際並不齊,那就這案子的第一個入手點也就有了。
    可是很遺憾,沒有。
    人數是對的,名冊也很正常,且看名冊是臨時起意,做假怕是來不及。
    宋謹挨個重新問話也依然都沒有發現任何異常,這些基本都是靠勞力吃飯的普通人,若真跟一個人命案子扯上關係還被官家親自問話,想偽裝得如此完美一絲破綻不露怕也不太可能。
    閣裏的每一寸地方也已經讓人細細搜了一遍,還是毫無所獲。
    宋謹歎了口氣,讓人先散了。
    正這時候,前門方向遠遠傳來一陣爽朗大笑,宋謹幾人均是頃刻露出了驚疑神色,此時外麵是已經被府衙的差役封著了的,要來人也最多是順天府的大人們,可有哪位大人出現場會是這般方式?!
    不過也就是片刻功夫,人也就進來了。
    來的是三個年輕男子,為首一位身穿絳紫色緞麵寬袍,但看模樣倒是豐神俊朗,貴氣十足,當然另外兩位看著雖稍微次些,卻也所差不多,隻是麵貌都不曾見過。
    不過也沒用得著她開口,因為這三人一出現,身旁林霈一見了人就變了臉色,跟著就慌忙跪下了,“下官見過晉王殿下,俞王殿下,陳王殿下!”
    反倒是杜文安可能見得次數比較多適應了,不卑不亢的行完禮便安靜候在一邊了。
    宋謹遲了些,但也行的是跪禮,“下官見過三位殿下。”
    趙鬱廷抬了抬手,淺笑著道,“免禮,我等也就是路過此處見外麵有官兵把守,一問竟得知這裏還出了人命案子,純屬進來湊下熱鬧,馬上就走了,你們該如何如何,不必在意我們。”
    “謝殿下。”宋謹起了身,是當真準備要走了的。
    然後就被叫住了。
    趙鬱廷讓其他人都下去了,單獨留下她,然後靠著旁邊的柱子雙手抱懷,一臉探究的打量了她片刻才道,“宋謹對吧?!”
    “是。”宋謹恭恭敬敬的回。
    趙鬱廷露出微微一笑,“你……是還沒考慮好呢,還是這算是已經拒絕了本王?!”
    宋謹稽首,“下官聽不懂殿下在說什麽。”
    “嗯?!”
    趙鬱廷漸漸的眯了眼,就這般瞧了她半晌,然後放聲一笑,“是個硬氣的!至少本王沒有看錯人。”
    宋謹抿著唇默然未語。
    趙鬱廷笑了笑,接著又道,“本王也不是愛逼人的,一個月,本王再給你一個月考慮時間怎麽樣?到時候本王要你親口答複。”
    宋謹默了片刻,說,“一年。”
    趙鬱廷一愣,倒是沒有想到前一刻還在裝傻充愣的人一轉眼又跟他談起條件了。
    “下官不論選擇了哪一方都意味著同時也對立了另外的兩方,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所以下官得先自己站穩了腳,才敢考慮其他。”宋謹說。
    趙鬱廷挑眉,覺得有些好笑,“所以你是怕跟著本王本王還保護不了你?!”
    宋謹笑了笑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總歸是有些自保能力了更放心些。”
    “可是本王怎麽知道你會不會這頭拒絕了本王,再一個轉身就投了榮王或者懷王?!”
    “下官可以以性命做保。”宋謹道。
    趙鬱廷頓了頓,大約是在琢磨她這句話的可信度,但最終也還是搖了搖頭,“就算是這樣,一年也還是太久了,半年,本王最多給你半年。”
    宋謹沉默了片刻,點頭,“好。”
    趙鬱廷並不知道宋謹其實原本就沒有指望他真能答應一年的時間,一個在一月內就已經給她遞了三封招攬信,今天甚至本尊都親自出馬了的人,半年就已經是極限了,怎麽可能真等得了一年。
    當然宋謹也不知道趙鬱廷今日來雖然確實是想盡快將人拉攏,但目的隻有一個,原因卻有兩個。
    趙鬱廷上去一步,抬手輕輕拍了拍宋謹的肩膀,笑著道,“畢竟是人命案子,宋大人務必好好查,本王便先告辭了。”
    說罷便大步而去,至於那另外兩位王爺,倒更像是來撐場子了。
    這三位王爺都非同胞兄弟,但俞王的生母靜妃母家和謝家有姻親關係,而陳王的生母惠嬪則原本是謝貴妃帶入宮的陪嫁婢女。
    不過她想,既然這位已經談好了,那另外兩邊也該給個回信了。
    “大人?大人?你沒事吧大人?!”林霈拿手在宋謹眼前晃了幾晃。
    宋謹回神,點了下頭,邊往外走邊吩咐道,“先把屍體運回府衙,然後在京中各處貼告示尋一下近期失蹤的年紀在十二三歲的女孩兒,盡量在最短時間內查出死者的具體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