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儡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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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中國,自來便有“生人靠福蔭,死人拜香火”之說。
    永安小鎮坐落在中國的沿海某個山坳中,這裏沙濃於土,地堿難耕。
    在永安這塊地麵上,誰家要是掘個井,甭說,那井水肯定是帶著濃濃的堿黃味兒。
    神奇的土地,造就了永安人隻能依靠栽種番薯,花生為生,至於米稻雜糧,那隻能翻過山嶺,出山外頭用自己栽種的特產換購。
    所以,永安是塊極為貧瘠的土地,更是塊極為神奇的土地。
    至於為何而神奇,那就得從“屍”說起……
    “屍”者,雖葬多年卻貌如生前,毛發自生、齒尖爪利,入魂則驚,遇血則起是也。
    在中國的各個地方,曆來都多有僵屍的傳聞,不過這些故事大多都牽強附會、以訛傳訛,真正見過的人鳳毛麟角。
    但永安這個地方卻不一樣。
    據永安縣誌記載,上世紀九十年代末期,有一早年出洋闖蕩的富商回鄉探親,隻是年代久遠,雙親早已經是墳頭杯土。富商感傷之下,欲拾老父之骨以慰思鄉之苦,他很快就找來“土工”,擇一吉日開棺拾骨。然而打開棺材一看,棺內的情景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富商死去已經二十多年的老父親,臉色青灰獠牙外露,入殮時穿的壽衣完好如新,雙手的指甲更是長到蜷曲成一盤。見此異狀,富商隻能含淚將老父親付之一炬,最後帶著骨灰離開了中國。
    而這隻是永安縣誌上,無數記錄中的一則。
    事實上,縣誌記錄下來的不過是冰山一角,永安民間拾骨遇“屍”的事情不勝枚舉,甚至在我小的時候,都曾經親眼目睹過一具“屍”。
    這個事情,要從我爺爺唐殊說起。
    永安當地的喪葬習俗十分奇特,叫做“二次葬”,是在人死入土安葬後的三五年,開棺斂骨,擇地重新安葬,而幫主家收斂屍骨的人,就被稱為“土工”。
    我的爺爺,就是這樣一名“土工”。
    “土工”這個名字雖然看起來很土,聽上去就像是挖個墳開個棺,再幫著撿撿白骨就完事的力氣活,其實不然,和土裏麵的東西打交道,內裏的門道絕對不是一般人想的那麽簡單。
    因為你永遠都不知道,你打開棺材後看到的是一堆白骨,還是一具青麵獠牙的“僵屍”。
    我七歲那年,我爺爺就遇上了這麽一件事情。
    那是一個陰雨天的下午,一個人影急匆匆地走進了我家的院子。
    來的這個人我認識,是鎮子東頭的方老伯,那年的他還沒那麽老,還是個四十多歲的壯實漢子。
    “昭娃子,你爺幹啥去了?”
    方老伯掃了一圈,沒看到爺爺,有些焦急地問我。
    “爺爺打酒去了。”我蹲在牆角,拿著一根小樹枝,專心致誌地戳弄著地上的螞蟻,隨口應道。
    爺爺是十裏八鄉最富盛名的“土工”,不僅是開館斂骨、堪輿風水,附近人們但凡遇到些古怪難解的事情,都愛來找爺爺幫忙,像方老伯這樣的神態,年幼的我早已經是司空見慣。
    爺爺不在,方老伯雖然著急也沒有辦法,隻能在堂屋裏等著。坐立不安,來回踱步,一袋旱煙接著一袋旱煙的抽,臉上布滿焦慮的神情。
    就在他焦躁不安的時候,爺爺拎著個酒瓶子慢悠悠地回來了。
    方老伯大喜過望,急忙迎了上去,湊到我爺爺的麵前,好一陣的嘀咕。
    我原本還在逗弄著螞蟻,對方老伯的事情並不是很留意,但依稀聽到幾個諸如“山洪”、“半截棺材”、“不太對勁”的隻言片語後,好奇心也漸漸被勾了起來。
    棺材?我豎起了小耳朵。
    而爺爺的臉色則隨著方老伯的話,漸漸嚴肅了起來。能看到他臉上的褶子慢慢的堆積在一起,我記得那些年,從來都沒見到爺爺流露出過這樣的神色。這隻能說明出了大事,而且是很邪門的大事。
    “棺材底泡爛了一個窟窿,能看到一隻腳?”
    爺爺皺眉聽了一會,突然出聲問道。
    方老伯似乎回想起某個畫麵,有些驚懼地點點頭,小聲道:“看到了一隻腳,褲腿和鞋子都好好的,沒爛,就是腳趾甲從鞋頭穿出來了。”
    “災禍啊。”
    爺爺輕輕念叨了一句,揚起了自己手裏的酒瓶,咕咚咕咚的喝了兩口,幹咳兩聲。臉色有些微妙的變化,不知道是酒嗆的,還是因為他們談論的事鎮震驚到了。隨後拍了拍方老伯的肩膀,“你先過去,讓人把周圍看好了,千萬別亂動裏麵的東西,我一會就到。”
    說完也不顧點頭應是的方老伯,隨手把酒瓶子遞給我,說了句“昭娃子,把酒瓶放好,老實在家呆著,別出門亂跑”後就匆匆進了屋。
    等我抱著酒瓶子到廚房放好,再回來時,就隻看到爺爺背著家夥什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門口。
    七歲的小孩子,正是好奇心最為旺盛的時候,尤其是棺材這種東西,本來就是小孩子又畏懼又好奇的事物,於是我眼珠子一轉,把爺爺的話拋在腦後,偷偷跟在了爺爺的身後。
    隻是當時的我怎麽都沒有想到,那天看到的東西,卻是之後所有事情的起源……
    爺爺走得很急,他徑直出了鎮子,向著後山崗走去,那一片地方,曆來是永安鎮上埋葬先人的地方。
    我不敢被他發現,隻好一路小跑,遠遠地吊在他身後。
    小路漸漸崎嶇起來,已經深入山區,又走了好一陣子,直到腳下幾乎沒路的時候,我才看到爺爺走進了一處十分偏僻的小山坳。
    這個小山坳並不大,如同四方的城池垂直的凹陷下去,周邊都是蒼天大樹,唯獨那一片地看上去寸草不生,露出附近黑黝黝的土地,似乎還散發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惡臭。
    事後爺爺告訴我,這裏是一個極為凶險的養屍地。
    小山坳裏麵,靠近崖壁的位置,有一座看上去有些年份的墳塚,在周邊毫無綠意的情況下,墳塚上那一棵低矮粗壯的樹,格外醒目,呈一種枝杈向外,猶如張牙舞爪的惡鬼,枝條上,鮮有葉子,光芒照耀下,泛著一種介於綠和黑之間的顏色,很是怪異猙獰!
    一旁站了七八個人,剛才來我家找爺爺的方老伯就在其中。
    看到爺爺進去,那些人紛紛迎了上來,臉上都帶著焦慮慌張的神色,卻不忘眾星拱月一般圍著爺爺,簇擁著他朝墳頭走了過去。
    我見沒人注意到我,也跟著悄悄湊近了幾分,那股子臭味越加清晰起來。
    這個時候,我才清楚地看到,崖壁上有一條半尺多寬的縫隙,一道山泉正從縫隙裏湧出,好巧不巧,正好衝刷到了墳頭。那個時候的我,還不知道這是水養沉屍,大有說道!
    墳穴被衝垮了一頭,露出半截棺材。
    棺材的底部爛出一個窟窿,隱隱約約的,似乎能看到裏麵躺著一個“人”。
    爺爺湊到棺材邊上,透過窟窿往裏看了幾眼,又站了起來,神情嚴峻地問方老伯:“這是誰家的先人?”
    方老伯有些不安地看著爺爺,忐忑道:“這墳頭年份很久了,怕是沒什麽後人在咱們鎮,最近後山這邊發了山洪,鎮上讓我們四處查看一下安全隱患,沒想到找到了這座墳……
    ”
    爺爺皺著眉頭沒說話,繞著走了一圈,細細查看了一番,最後神情凝重地站在墳頭前,掏出煙杆,吧嗒吧嗒抽了幾口。
    方老伯等人也察覺到氣氛的凝重,在一旁大氣都不敢,眼巴巴地看著爺爺。
    永安這地方雖然地質特殊,開館遇“屍”的記載比比皆是,但真落到一個人頭上,那也是一輩子碰不上幾回的奇聞怪事。
    山坳裏安靜了片刻,爺爺突然一收煙杆,重重地喝了一聲:“開館!”
    “什麽?”
    方老伯等人嚇了一跳,忙圍了上來,七嘴八舌道:“老哥,這棺可開不得,裏麵有粽子,瞧這模樣,怕是個成了氣候的。”
    爺爺斷然一揮手,沉聲道;“顧不得那麽多了,這裏已經成了破麵文曲的凶地格局,不能讓這具“屍”繼續留在這裏,是要出大事的!”
    “這是一具儡屍,一定就盡快處理掉。”
    聽到爺爺這麽一說,旁邊的人都被嚇住了,好半晌,才有人驚懼地問了句,老哥兒,這儡屍有什麽說頭不?
    儡屍這玩意,凶得很,爺爺回頭看了眼棺材裏的那具“屍”,神情愈發的凝重。
    墳頭長樹,屍成難除。
    尋常情況下,死屍隻會成為樹木的養料,但這裏不一樣,這是個養屍地,屍體不但不被吸收,反而更加茁壯。
    更要命的是,一旦屍體的心髒被根係穿心而過的話,木之靈氣就會隨根係源源不絕滋養屍身。這種屍體,千百年來與樹木精華同濟共生,已然有成妖的趨勢!
    這具儡屍要是真成了氣候,咱們永安可就永無寧日了。
    聽完爺爺的說法,方老伯等人哪裏還敢遲疑,忙不迭都動手移樹挖墳。
    墳頭原本就已經崩壞,砍斷樹木根係花費了一些功夫,之後挖墳取棺倒沒費多少工夫,棺材很快就被打開。
    也就在那時,我看到了讓我至今回憶起來,都記憶深刻的一幕。
    棺材裏躺著一具麵色猙獰的古屍,它穿著有些類似漢服的壽衣,看不出具體的朝代,上麵雕龍戲鳳,但是在當時挺華麗的。
    古屍頭發長得垂到腰間,有些淡淡的白色,不太明顯,手上的指甲烏黑發紫十分尖利,而且已經長到和手指差不多了,兩側向中間彎曲,差不多已經卷在了一起,指尖如同一把鋒利的刀子。
    古屍的臉色一片鐵青,像是死時中毒,又更像是經過幾千年沉澱下來的積屍色。唇下的嘴裏,露出兩根青色的野豬般青色的獠牙,劃過下唇的肌膚,很是猙獰。
    更駭人的是,他的眼睛,竟然是睜著的。直勾勾的盯著自己麵前的天空,陽光下,青光流轉。像是等待著什麽卻又很無力的樣子。
    年幼的我忍不住驚叫出聲,被爺爺一把從土方後麵給拽了出來。
    至於這具儡屍最後被怎麽處理,我就不知道了,當時因為驚嚇過度,被爺爺送回家後我就發起了高燒,一連在床上躺了七八天才緩過勁來。
    這一次的僵屍事件,在當事人不願多提的情況下,並沒有多少人知情,隻是它後續的波瀾,卻徹底改變了我的生活,這是我當初偷偷跟在爺爺身後時,始料未及的。
    就在我高燒不退的那些日子裏,有人來到我家接走了我爺爺,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爺爺。
    在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我並不知道儡屍事件和爺爺失蹤這兩件事之間的聯係,直到十年後的一天,我偶然間翻到了爺爺留下的一本辯龍手記,才隱約發覺一些不對勁。
    看了那本手記,我才明白爺爺當年發現的是破麵文曲是一個什麽樣的凶地,而隱藏在這塊凶地與爺爺失蹤背後的,似乎是一個籠罩在層層迷霧下的駭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