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回首，ta還在那裏嗎？！
    對於蘇向南的問題，皓月隻說，自己被上司冤枉陷害，丟了工作，不服氣，就跑到深圳來了。沒有說的太深。
    雖然他幫了自己兩回，但畢竟，還沒熟悉到可以傾吐心事。
    蘇向南又問起皓月找工作的情況，皓月說，自己白天找工作，晚上在歌廳當服務員。
    “不過，”皓月說“我準備下周一，就去南油一家燈具廠上班了。”
    “哦？什麽工作？”
    “銷售。”
    “哦，銷售很鍛煉人，挺好的，我們公司，就有不少女孩子做銷售。”
    皓月反問道”那你又是怎麽來的深圳呢？”
    很快，皓月也知道了蘇向南的基本情況。
    他今年27歲，祖籍上海，本科、碩士，都是服裝設計專業。
    服裝專業？這可是非常前沿、也非常稀缺的專業呢！學成出來，都是當服裝設計師的吧。皓月隻在歐美電影電視裏，見識過男性服裝設計師，但大多，是同性戀啊！
    皓月忍不住認真打量了他幾眼，濃長眉、雙眼皮，臉部線條有棱有角，下巴處居然有條淺淺的溝，有點像歐洲人。雖然他說話還帶著笑意，但也看不出，哪裏像娘娘腔。
    蘇向南可沒看懂皓月的眼光，他繼續說著怎麽來深圳的。
    他家裏，祖祖輩輩做生意。做啥生意呢？小生意！針頭線腦、衣服布料、日用百貨，啥賺錢做啥。
    後來，他祖父的一個朋友，在這邊開廠，開得很成功，又需要幫手，他就過來，在朋友手下做事。
    蘇向南說“我平常時間比較自由，有什麽事你可以隨時找我。對了，怎麽聯係你呢？”
    皓月道“現在很難聯係我，等我上班了，再把電話告訴你吧。”
    蘇向南從隨身的手包裏，掏出紙筆，把一串數字寫在紙上，遞給皓月“這是我的bb機號，有需要隨時call我。！”
    最後，還是蘇向南借口上廁所，結了賬。
    欠他的人情，慢慢再還吧。
    周一早上9點，皓月，站在了南油佳樂燈飾廠的前台。
    她來報到上班，同時來的，還有兩個年紀差不多的男生，小趙、小錢。
    出來迎接他們的，是銷售部經理丁鋒。
    他30歲左右的樣子，個子不高，身板壯實，剪個小平頭，一雙亮亮的眼睛，透露著精明能幹。
    他給新人們介紹了公司發展軌跡、規則製度，然後帶他們去行政部報到。接著，帶他們去見總工程師周赤誠，由他，為新人們介紹產品功能和市場前景。
    這家工廠成立3年，目前有60多名職工。公私合營性質。
    副總周赤誠，武漢某科研所的研究員，他帶技術入股，占股15，主抓科研、生產、品管、倉庫。
    總經理薑毅然，由投資方武漢某國營企業委派，負責融資、銷售和整個公司管理。
    他們生產銷售的，是剛處於起步階段的節能燈。
    皓月看著展廳裏，4、5款樣品，覺的又醜又貴。
    但白白胖胖、帶著厚厚眼鏡的周赤誠，專業又激情的宣講，讓新人們頗受鼓舞。
    周赤誠說“每天，人類要消耗一百萬太焦以上的能量。這大致相當於70億人每天24時、每小時燒開70壺水！人類對能源的需求是巨大而無限的。
    煤炭、石油資源早晚會枯竭。那人類如何讓燈光保持不滅呢？除了開辟新能源外，隻有一條路可走，節能！節能！節能！
    而節能燈，就是未來的巨大市場！它第一個優點就是“省電”，它比白熾燈節省7080的能源，所以，即使貴，和省下來的電費比，依舊省錢。
    其次，光效高，節能燈發出的光，是白熾燈的56倍那麽亮……我們的目標，就是要讓深圳的所有飯店、工廠、大廈，都裝上我們的節能燈……未來，我們上市，要成為行業的先鋒，在全人類的節能史上，留下光輝印記！”
    大家熱烈鼓掌！
    深圳，這個年輕而活力滿滿的城市裏，每一天，都又無數充滿激情的創業者湧入，每一天都在譜寫新的創業故事。其中既有成功者的歡呼，也有失敗者的不屈。更多的是創業者們的無畏和勇氣！
    而王石、任正非，都是從這樣的破舊廠房走出來的。
    正是他們大無畏的奮鬥精神，才締造出深圳奇跡！
    這也是皓月，義無反顧奔赴深圳的動力所在。
    回到銷售部，經理丁峰，開始安排大家的工作。
    那時候，本土企業，對專業培訓還沒有太多概念。新人的培養，多用“師帶徒”製度。
    小趙、小錢，各自被安排老銷售帶他們。
    皓月，則由丁峰自己帶。
    “你沒有bb機，住廠裏宿舍最好了，方便隨時聯係客戶。”
    接著，他帶皓月來到前台大門口。
    原來整層樓被分成兩半。以前台為中軸線，分為南北兩半。
    南側是工廠車間和辦公區。北側是員工宿舍。
    說是宿舍，其實是三合板隔成的一個個空間，每個空間裏放著2張高低床，可以睡四個人。
    丁峰帶皓月來到一個“房間”，門牌號是“007”！這裏住的都是“超女”嗎？
    丁峰剛要敲門，確定下裏麵有沒有人。
    門卻自己開了，走出來一個大眼睛、短頭發，有點胖的女孩兒。
    看見皓月他們，愣了一下，然後看向丁峰，豎起眼睛問“你怎麽來了？！”聽口氣，既疏遠，又有點親昵。
    丁峰口氣立馬溫柔了“不能來看你呀？！”
    猛然想起皓月在旁邊，趕緊立直身體“給你介紹個新室友。我們部門新來的同事，江皓月。皓月，這是質管部的老大，謝紅英，謝女俠。”
    “一邊去！”紅英瞪了他一眼，然後笑臉迎向皓月“那你進來吧。這個房間，除了你我，還有薑總秘書小蘭也住這。不過，她在宿舍裏，從來不說話……”
    “哦，為什麽？”
    “嗬嗬，她覺得自己一個大碩士，又是總經理秘書，和我們這些小人物住一起，委屈了唄。”
    丁峰忙著向紅英獻殷勤“就她自我感覺好……哎，你今天怎麽休息呢？不舒服啊？”
    紅英愛搭不理地說“關你啥事兒！忙你的去吧。”
    公司不大，感覺事兒倒挺多！
    轉眼就到中午了。該吃午飯了。
    丁峰帶她來到就餐區。
    就餐區，在工廠另一端貨梯前的空曠處。
    放著兩條長桌，邊上是7、8個簡易餐桌。
    長條桌上擺著幾大盆菜，皓月探頭看了看，苦瓜炒雞蛋、通心菜、花菜肉片、家常豆腐、辣椒肉絲。品種不多，但管飽。
    就在這裏，皓月見到了薑總的秘書小蘭。
    說真的，在這個工廠的女人裏，她算是最出挑的一個。
    高挑、豐滿，穿著一件橘黃色的風衣。長相說不上多漂亮，氣質說不上多好，但高級知識分子的範兒，還是有的。
    聽到皓月要搬去工廠，琪琪有點舍不得。
    一周來，兩人同吃同住，到點一起上班，半夜聊聊女孩兒心事，相依為命，多好！皓月搬走了，又剩下自己孤零零一個人了。
    “那個工廠那麽小，條件又很一般，你能做多久還不一定呢，這麽著急搬過去幹嗎？！”
    但皓月覺得，既然選擇了這家公司，無論如何，先全情投入再說。而且，自己沒有bb機，住在公司，方便和客戶隨時聯絡。
    丁峰說了，最近他一直在拓展附近餐館的業務，餐館老板，晚上呆在餐館的時間多，拓展電話，晚上打，很有效果。
    晚上8點多，皓月收拾起小小的行囊，再次踏上征程。
    隻是這次，多了一件琪琪送給她的絨衣，多了一絲對朋友的牽掛。
    宿舍裏沒人。
    皓月用了不到10分鍾，就把東西都擺放好了。看看時間還早，就出了門，循著聲音，往辦公區走。
    那邊時不時傳來說話聲、笑聲，挺熱鬧。
    辦公區分為好幾個部門，一律用透明玻璃隔開。一眼就能看到底。
    臨睡前這個點，是最放鬆的時刻。來自五湖四海的人們，成群，在不同的辦公室，各自聊著感興趣的話題。
    丁峰、周赤誠和小蘭，正在銷售部聊天。
    看到皓月，丁峰趕緊招手讓她進來。
    皓月一進來，他就對小蘭說“介紹下你的新室友，江皓月，法律係高材生！怎麽樣，別看不起我們銷售，做銷售的，人才多了去了！”
    小蘭一臉不可置信“你真是法律係畢業的？哪個大學？華東政法？那你來我們這兒做銷售？怎麽想的？！”
    周赤誠開口了“小蘭，人們對銷售，確實存在深深的誤解。總說銷售是求人的，都是些沒學曆、沒能力的人做的，錯！絕對的錯！你看咱們的節能燈，就是幫助客戶，節能增效的！所以，我們的銷售人員，就是客戶的專家顧問，幫助他們解決問題、提高效能的……”
    “得得得！我說不過你！咱們就先看看，皓月這個高材生能幹多久吧！”
    丁峰拍著胸脯“有我這個師傅在，保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哎喲，挺有文化呀，還‘出口成章’呢！行了，我先撤了！”
    說完，踩著高跟鞋，昂首挺胸地走了。
    見她走遠了，丁峰口裏發出“哧”的一聲。
    周赤誠不以為然地“哎~”了一聲，表示製止。
    他讓皓月坐下。然後問丁峰“你們部門，這幾個月銷售還不錯，但你這個收款，實在有點慢啊。”
    丁峰道“咱們給客戶的付款周期不是2個月嘛……”
    周赤誠“但我今天和倉庫對過出貨單，有些客戶都超過3個月了！咱們的銷售，每單量都不大，餐館、酒店要貨的居多，他們每天大把現金進賬，收款應該不會這麽困難啊……”
    丁峰又拍胸脯“大哥，你還不相信我嗎？！我已經給所有客戶都談妥了，12月底前，保證所有欠款都能收回來，你就放心吧！”
    周赤誠無奈地笑笑，然後看著皓月“皓月，丁經理是銷售的好手，他一個人完成了公司一半以上的銷售，你跟著他，肯定能學到很多東西……但是，也要注意及時收款……有的公司，銷售衝得太厲害了，但卻被欠款拖垮了……”
    第二天開始，皓月就跟著丁峰跑業務了。
    那時候沒有互聯網，他們就從地圖上，先劃定一個片區，坐公交車到那邊，然後再轉“11路（雙腿）”，一家一家上前去推銷。
    最普通的雙燈管節能燈，20塊錢起步。小餐館根本不會買。
    他們找的，都是比較氣派的高檔餐廳，以及賓館酒店。對方感興趣的話，皓月他們就做一份簡單的方案書，包括價格，和1、3、5年的節能結果，和省錢結果。
    談10家，會有1、2家感興趣。
    丁峰做銷售，確實有一套，遇見安徽人，他就聊黃山的險峻；遇見陝西人，他就聊肉夾饃怎麽好吃讓人很難一開口就拒絕他。
    而且皓月注意到，他給客戶的付款時間，並沒有超出公司規定的時間，也很少有客戶，在付款時間上，刻意刁難，那怎麽收款這麽成問題呢？
    麵對皓月的不解，他說“你不能時間一到，就馬上討債吧。這樣顯得太計較，太計較了，談不成生意。再說，客戶心裏有數的，該付自然會付。”
    當天回來的路上，丁峰誇獎皓月“你不錯嘛，挺能吃苦的！不像外表那麽嬌滴滴！”
    第五天，丁峰說“行了！你出師了！明天開始，你可以自己跑業務了。不過提醒你一下，做老板的都是男的，你和他們談生意，要學會發揮女性優勢，懂不懂？”
    皓月懂，就是不知道如何發揮。
    獨立奮戰了幾天後，皓月漸漸有了信心。
    在入職第二個禮拜的周五，她成功拿下一個小單子賣給一家旅館28個節能燈，總價560元。
    老板年紀比皓月大不了多少，剛接手這個生意。他打算把前台和大堂改造下，引進些時髦概念，迎合年輕人的喜好。
    他和皓月談了兩次，就同意簽單了。而且付賬也很爽快，他說，隻要一周內，沒有出現壞、次品現象，就付全款。
    做為新人，沒有最低月銷售指標要求。所以這一單，直接提成。
    提成雖然隻有28塊，但對皓月意義非凡！
    她一路喜笑顏開地回到工廠，見一個人，就報告這個好消息。
    周赤誠也很高興。他說“這樣吧，晚上我出錢，買幾個菜，和銷售部的人一起，為你慶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