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別叫我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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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著呢!”老板娘昂著腦袋,笑眯眯地掃了兩位一眼:“小帥鍋真會說話,小美女,請進。”
她領著餘歡和林有容踱往裏間,推開一扇漆麵斑駁的木門。
入目便是一條幽暗的過道,左右幾扇門扉緊閉,過道盡頭是門洞。
可以瞧見外麵的小巷正有一個中年男人騎著電動車施施然路過。
左手邊靠門,乃一條老舊的水泥樓梯,
邊緣已經被磨損得凹凸不平,少許露出了內部的砂石和鋼筋。
隨著開門的聲響,聲控燈也已經亮了起來。
順著樓梯上二樓,老板娘掏出一串鑰匙,打開緊靠樓梯間的一扇門扉。
門扉內。
亮如白晝。
老板娘回頭說:“我看小帥鍋有點麵生,怎麽還曉得這裏有個不對外開放的小包間咯!”
“謝別介紹的。”餘歡坦然自若。
“哦哦。”
即便一下想不出到底是哪位,老板娘也忙不迭點頭,沒什麽質疑的想法。
這小夥子。
真俊!
當林有容看清內裏的陳設,倒一下子解惑了。
難怪這包間不對外開放!
空間十平米左右。
進門便是一個小沙發,成箱成袋的物什,雜亂地堆放在邊邊角角。
應該乃是平時用來休憩以及儲存調味料的。
正中,擺放著一張圓桌。
老板娘抬手看了一下便簽本:“帥鍋,是一個大份的香辣小龍蝦,三斤送一斤,還有一份魚嘴巴撒?”
“沒錯!”
餘歡將螺螄粉放在桌上,為林有容拉開椅子,示意請她坐下。
他嘴角輕輕上揚,露出格外明朗的笑容:“姐姐,你可以把天台鑰匙給我用一下不,我想帶她看一下煙花。”
“喲!這你都曉得,看來確實是老熟客介紹的叻!”
即便乃第一次看到這個小夥子,聽見這話,老板娘卻立馬從兜裏掏出一個細繩綁著的黑黃色陳舊鑰匙。
餘歡雙手接過:“謝謝姐!我走的時候再給你。”
聞言。
她瞄了一下林有容坐在椅子上不動聲色的側影,不禁打趣:“你女朋友是明星哦?”
林有容隻當沒有聽到,摸出手機,自顧自刷著。
餘歡將鑰匙揣進兜裏,麵不改色:“是的,我女朋友是劉亦非。”
“你還真好意思叻!”老板娘笑罵了一句。
她也是老江湖了,話到這裏便點到為止,扭身往外走:“小帥鍋小美女,稍等一下,馬上就上菜。”
餘歡卻是笑眯眯地說:“我女朋友剛剛做了美容,昨晚唱歌把喉嚨喊啞了,不好意思露臉。”
“哦,那我要幫你們把門關好了。”
老板娘恍然大悟地回頭說了一句,揶揄著帶上門。
包間窗戶和一棟五層居民樓近在咫尺,探出身子,都能和對麵的人手牽手。
餘歡抽開椅子,坐在林有容旁邊:“怎麽樣,這館子,一看味道就很正宗吧!”
“我臉上可沒有動過刀,”林有容微微抬起頭,話音一頓:“味正不正,吃了才知道。”
“那是,有容姐天生麗質!”
餘歡打開係得嚴嚴實實的螺螄粉,將上下兩碗分擺放在他們兩人麵前。
他繼續說:“等下上菜好了,我就把窗簾拉上,你現在也背對門坐著,放心吃。”
“好。”
玩著手機的林有容點頭。
過了十分鍾,老板娘很快便依次上好了兩個菜。
一大盆香辣小龍蝦,一份魚嘴巴。
魚嘴巴這道湘菜,非常考究。
選用新鮮的魚唇部位,魚嘴肉雖不多,但肉質細嫩而充滿膠質,且成菜不能有一絲腥味,口感特別好。
放進嘴裏一嗦,鮮美入味,香辣感直衝天靈蓋。
那叫一個地道,那叫一個美!
餘歡瞅老板娘提著一個保溫飯桶進來,從兜裏掏出兩罐涼茶放在他們手邊。
飯菜都上齊了,先是跟老板娘核對了一下賬,從褲口袋掏出票子,把錢給付了。
餘歡道了一聲“謝謝”。
“不客氣!”老板娘笑著合上門扉。
餘歡當即起身將窗簾給拉上。
回過身的時候,林有容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口罩和墨鏡摘下來了,一次性手套裹著的如削蔥根的手指剝起了蝦。
餘歡坐在椅子上,將兩碗螺螄粉的蓋子打開來,包間裏登時是又香又臭。
將一碗推至林有容的身前。
她將蝦肉放進嘴裏,不經意地說:“我爸還說你沒談過戀愛,我覺得他恐怕是看錯人了。”
“啊?”
餘歡剛嗦了一口粉。
忙不迭囫圇咽下,感覺有些懵逼。
“我這輩子,都沒正兒八經牽過妹子的手,還談愛呢!?”
林有容直搖頭:“姐姐叫得這麽親熱,幸虧這個阿姨,年紀比你大了幾輪!”
再次差點把‘我信你個鬼’寫在臉上。
餘歡再次有冤說不出。
“這香辣小龍蝦確實味很正,不過,螺螄粉份量太多了!”
林有容右手拿起筷子,左手將螺螄粉往餘歡那邊推了推,三下五除二將一半螺螄粉綽進他的碗裏。
餘歡從容地看著她一番施為:“碳水吃多了,確實容易長胖。”
“嗯。”
林有容低下腦袋嗦了一口螺螄粉。
再從湯汁裏夾出虎皮雞爪嘬了一下,將渣子吐到骨碟裏,點評道:“這雞爪被湯泡得很入味。粉也確實很好吃,很爽口,就是臭了點,氣味像臭襪子!”
“好吃就行。嗯,有很多聞起來臭,吃起來卻很鮮美的食物,比如臭鱖魚,榴蓮,牛癟湯火鍋啥的。”
前麵還好,林有容聽到後麵,忙不迭搖頭:“除了牛癟湯,別的,我都可以接受。”
“那豆汁兒呢?”餘歡操起一口地道的京腔。
“這個聞起來臭就算了,還一股泔水味!”
她捏起又紅又亮的小龍蝦,指尖掐住蝦尾輕輕撕開,白裏透紅的飽滿蝦肉登時帶著小股嫋嫋熱氣露了出來。
往盆底沾了點湯汁,蓋因蝦尾被剪開了,放進嘴裏輕輕一嘬,便是殼肉分離。
林有容小口咀嚼著,櫻紅的嘴唇沾了些許油漬,顯得尤為晶瑩。
她點評道:“最好吃的,還得是小龍蝦!”
“俺也一樣!”餘歡剝蝦,遞給她。
林有容連忙舉起如來神掌擋住:“吃小龍蝦得自己來剝才有味!”
“行。”
餘歡旋即扔自己嘴裏。
兩個人吃東西都很斯文,也都很能吃。
同時有一搭沒一搭地點評著各地的美食,餘歡一個一個奇葩美食說下來。
比如烤腦花,麻辣兔頭,知了猴,活珠子,童子蛋。
聽得林有容是眉頭直皺。
兩人將桌上食物掃蕩一空,餘歡嘴巴湊近吸管吮了一口涼茶。
倏忽隱隱約約的音樂聲入耳,同時恍如有雷霆在當空炸響。
餘歡忙起身:“有容姐,煙花開始了!”
“嗯。”
林有容脫下一次性塑料手套,紙巾反複擦拭了幾下手掌。
再扯紙巾抹嘴,最後揩了一下鼻子。
她戴上口罩,將墨鏡揣在兜裏,緩緩跟在餘歡身後上樓。
餘歡左手扶著冰涼的鐵欄杆,一腳慢一腳快,三步並作兩步,很快便抵達四樓上的天台門前。
掏出鑰匙,解開掛鎖,推開搖搖欲墜的斑駁木門。
抬眼往外,入目便是一朵夢幻至極的純淨藍色煙花,此乃煙花行業的聖杯,是一種非常稀有罕見的顏色。
伴隨著優美的純音樂,在天幕上緩緩綻放,舒展開來,繁星般向四麵八方灑落。
兩人並肩站在天台邊沿,樓下不遠是水泄不通的馬路,江邊人潮洶湧,詩聖江閣金碧輝煌,更遠處是波光粼粼的寬闊江麵。
極遠處能依稀望見橘洲,以及連綿起伏的麓山輪廓。
一朵朵絢爛的各色煙花,此起彼伏爭相乍現。
隨著音樂的節奏逐漸激昂,煙花的綻放也變得更加密集和壯觀,在天幕肆意蔓延。
盛開的花朵,飛流直下的瀑布。
每一朵煙花的明滅瞬間都仿佛被賦予了生命,翩翩起舞,飄飄搖落。
時間一點一滴的轉瞬而逝。
音樂漸緩,已近尾聲。
“有容姐,好美啊~”
“別叫我姐。”呢喃細語似乎遠在天邊,徐徐而至耳際。
“哦……”
餘歡扭頭看向她。
發現她此際,也轉過了頭來。
兩人相對無言。
黑色棉口罩之上,帽簷下的雙眸裏,似乎閃過溪水般的柔和光澤。
餘歡心隨意動,毫不猶豫地牽起了她垂在身側的手。
隨即。
兩人不約而同地回過頭,繼續看著燦爛的天幕。
餘歡感覺入手有棱有角,纖纖手指緊繃著,但少頃後,便柔弱無骨地化在了掌中。
從微涼至溫熱。
手如柔荑。
膚如凝脂。
餘歡偷偷地瞥了她一眼。
林有容露在帽簷下的少許雪白脖頸,似乎有點發紅,好像陷入了紅溫狀態。
此刻看不清具體的林有容,卻比煙花更美。
心馳神往的餘歡,突然很想抱她。
男人嘛。
牽牽就想抱抱,抱抱就想親親。
親親就想摸摸……
這是天性,控製不住的。
他心猿意馬,正待偏轉過半個身子,音樂倏忽一止。
煙花的最後一抹色彩漸漸淡去,天幕恢複了它深邃的昏暗,但那絢爛的光影,似乎還殘留在兩個人的視網膜上。
林有容驀地抽回手,邁開了大長腿,直往天台的門扉而去。
於門前駐足。
她沒有回頭,隻是說了一句:“煙花放完了,走吧。”
餘歡一時怔住。
旋即忙不迭跟在她身後:“好的容容。”
“嗯。”
林有容聲若蚊蠅地頷首。
將鑰匙交換給老板娘,兩人出了店門,走在街上。
摩肩擦踵的人群將散未散,主幹道上,也是水泄不通。
這個光景,可能要持續至少一個小時,才能夠把車開出去。
人聲鼎沸的場景中,寒風吹拂在臉上,餘歡悸動的那顆心,終於平靜了少許。
他轉頭看著身側的林有容:“要不,我們走一走,散散步,消消食?”
“好。”她點頭。
街頭擁擠不堪,人頭攢動,兩個人並肩挨在一起。
餘歡索性無比自然地將林有容的手牽著,放進了自己衛衣前麵的兜裏,這樣很暖和。
不往人群裏麵擠,帶她從旁邊的古潭街,彎進西文廟坪巷。
走到後麵,林有容表現得比他還要熟悉,甚至是領著他在走街串巷。
逛著小飾品店。
蓋因許多路都是上坡,所以兩人的步履很緩慢。
沒有多交談。
兩人的手也沒有分開過。
不知不覺行至與步行街毗鄰的南門口中學前。
即便晚上九點多了,但一溜的燒烤攤在滋滋作響,糖油粑粑甜膩膩的香味四溢,夜宵攤人滿為患。
校門口鱗次櫛比的各類店鋪燈火通明,絲毫沒有關門的打算。
鐵門將校園內的寧靜和南門口的喧囂阻隔開來。
此時教學樓黑燈瞎火,學生們早已經下了晚自習。
林有容駐足打量著,忽然喟歎:“好懷念啊,站在這裏,仿佛又回到了十幾歲剛入校的時候。可不知不覺,我都二十好幾了。”
“你以前在這讀書嗎?”
“初高中都在這裏。”
“哦,也不用那麽懷念吧,至少,你現在有我。”
話音落下。
餘歡感覺那被他揣在兜裏的柔荑,繃緊了那麽一瞬。
扭頭看向街上的一家奶茶店。
驀地想起林有容對他的備注,一臉打趣:“可以請我喝杯奶茶嗎?我不想花自己的錢,因為我的錢——有用。”
這擠眉弄眼的模樣,一看就是在開玩笑而已。
林有容望了望他,噗哧一笑:“可以,晚上讓伱破費了好幾百塊,那我就發發慈悲,請你喝個八塊錢中杯的。”
奶茶店前,排著上十人的隊伍。
餘歡已經知道了林有容不喜歡往人群裏湊的性子,行至近前,便鬆開兜裏揣著的手。
“容容,你要喝什麽?我去排隊。”
說是別叫姐,可前麵的那句稱呼,卻讓林有容瞬時愣了一下。
像是還沒有完全習慣過來。
聽餘歡說完整句話,她緩緩抽回手,沉吟說:“奶綠吧。”
“好,我請你喝呀!”
聽見這話,她隻是微微點頭,於街邊駐足等他。
餘歡排在隊尾,少頃輪到他的時候,剛點完兩杯奶茶,數出票子付錢,口袋裏的手機倏忽震動。
掏出來亮屏一瞧。
是一條銀行到賬短信。
五千塊。
匯款人林有容。
餘歡旋即扭頭看了一下,唯見林有容正站在街對麵不遠處的坪地,低頭玩著手機。
顯然是剛剛通過手機銀行轉的款項。
帽簷和口罩將整張臉都擋住了,也不知是個什麽神情。
驀地。
再次接收到她本人發過來的一條短信:從明年的兩百萬裏麵扣除。
餘歡果斷調出手寫輸入法,回複:彳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