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
    三層樓的高度以及那一道窗戶，似乎全然無法阻隔兩人之間的濃情與蜜意。
    餘歡瞥向正給一對中年男女遞煙且相談甚歡的老林，嘴角漾起一抹溫柔的微笑，輕聲說道：“老婆，那我就先掛了哦。”
    “好~”
    餘歡把手機揣回兜裏，一顆心猶如浸在蜜罐之中。
    下午聽了純愛戰士的那一番話，知曉她如此全心全意地維係和經營著他們之間的感情，隻覺得無論怎樣去愛她，都不夠。
    他朝後方的麵包車穩步邁開步子。
    隨著距離的逐漸縮短，老林的笑言也愈發清晰而鮮明：“……是我的女婿。”
    中年女人望向身材高大挺拔的餘歡，目光中滿是讚賞：“你這女婿，那可真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後生啊，長得又高又帥。”
    正從車尾門搬下空調的健碩中年男人，聞言轉頭看了一眼，嘴角叼的香煙微微抖動著說：“確實是一表人才嘞！”
    餘歡帶著幾分風趣地接過話茬：“叔叔阿姨，你們再誇下去，我可就要飄起來，找不著北了。”
    話音未落，他緊接著對老林的側影說道：“爸，我有點想上廁所，就先上樓了。”
    老林聽聞前言正樂嗬嗬地一笑，扭頭看了一眼餘歡那未戴口罩的麵龐，微笑著點點頭：“那你快去，這裏有我。”
    “好。”
    餘歡轉過身，腳下生風，徑直朝著樓梯間大步走去。
    此行著實匆忙，所有的防護裝備，皆被遺落在了辦公室的抽屜之中。
    多一個人知道領導哥住在這裏，那也是多了一份麻煩，徒增一份煩擾。
    上樓的步伐猶如離弦之箭，全程兩級台階一跨。
    轉瞬之間，樓道裏“噔噔噔”的急促腳步聲，在三樓一滯。
    餘歡從兜裏掏出鑰匙，輕輕拉開門後，目光迅速環顧一圈。
    瞧見廚房裏那婀娜的背影，右胳膊正上下有規律地切動著什麽。
    他輕輕合攏門扉，留出一條窄窄的縫隙。
    閃進屋內時，隻見她也扭頭匆匆瞥了一眼，餘歡一邊脫鞋，一邊滿臉笑意地問道：“老婆，你在幹嘛呢？”
    “切水果！”林有容頭也不回地應聲。
    餘歡穿上綿軟的棉拖鞋，不慌不忙地走到她身後。
    目視她切完蘋果，這才猛地一把環抱住她那纖細的腰肢：“老婆~”
    林有容慌亂地回頭朝客廳望了一眼：“哎呀，你幹嘛呀！”
    餘歡看著盤中切成片狀的蘋果和椪柑，忍俊不禁地說：“慌什麽，你爸還沒上來呢！”
    “喔。”
    林有容微微頷首，嬌軀輕輕左右扭動了一下。
    餘歡麵帶微笑，識趣地鬆開手，移步到她身側說道：“我下午看了你發的微博，紀萌把你拍得是真漂亮，就感覺大熒幕電影的截圖一樣。”
    林有容裹著口罩的下巴微微上揚：“那當然，她可是我的頭號站姐呢！”
    “嗯？”
    林有容擰開水龍頭，仔細衝洗了一下水果刀。
    聽見他這帶著些許疑惑的聲音，解釋說道：
    “就是在我出席活動的時候，她要是有空，就會跟來給我拍照，我這麽說你懂了吧？”
    餘歡指尖捏起一片蘋果，仰頭將其扔進血盆大口。
    牙齒用力一咬，隻覺飽滿多汁的果肉瞬間在口中綻放開來。
    口感爽脆清甜，邊“哢嚓”嚼著，邊含混不清地說：“懂又不懂。”
    “唔……”
    林有容略作思索，隨即以客觀的口吻解釋：
    “站姐嘛，一般與明星沒有雇傭關係，用通俗點的話來講，就是明星藝人的超級粉絲，都特別會拍照修圖，會在應援站的賬號上分享明星藝人的照片。”
    餘歡把嚼爛的果肉咽下，了然地點頭說：“我懂了，站姐就是有錢又有閑的追星族。”
    林有容忍俊不禁地點了點頭：“你講得很對。”
    “正所謂攝影窮三代，單反毀一生……”
    餘歡又捏起一片椪柑送入口中，感受著那濃鬱的果香在齒頰間肆意彌漫，打趣地繼續說：
    “這年頭玩得起單反相機的人，還用來追星拍偶像，那肯定是有錢又閑得慌！”
    林有容撲哧一笑，卻是說：“你這話也不全對，因為一些比較有頭腦的站姐，其實也能靠這個掙到錢。”
    餘歡深知在2018年，獼猴桃的《偶像練習生》跟企鵝的《創造101》相繼推出後，我國的偶像市場，總規模少說也有上千億。
    他曾看過相關新聞披露，飯圈大粉割韭菜，割到都能購置海景房了。
    按照林有容的說法，他感覺這站姐，應當就是大粉的一種。
    餘歡念頭一轉，麵帶微笑地問道：“老婆，那有雇傭關係的，叫什麽？”
    林有容歪著腦袋瓜略作思索，說道：“如果是工作室花錢請人來拍的話，應該就叫做官攝。”
    “貼切。”
    餘歡話音尚未落下，便聽見門扉被推開的聲響，以及老林那樂嗬嗬的聲音。
    “你們就直接進來吧，不用換鞋。”
    林有容突然略顯急促地小聲問道：“親愛的，我要不要給裝空調的師傅倒杯茶呀？”
    “你把茶泡好，等會我來端。”
    餘歡含混地說著。
    深知她不擅與人打交道，將嘴裏的椪柑肉咽下，趕忙轉過身去相迎。
    這年頭也沒有什麽上門戴鞋套的概念，線下購買空調，一般都是工人送上門後，直接就著手安裝。
    他站在一旁，看著中年男人背負著空調外機紙箱穩步而入，後麵的中年女人則抱著空調內機。
    這二位一瞧就是夫妻檔。
    餘歡嘴角噙著一抹和善的笑意，說道：“叔叔阿姨，辛苦你們了啊。”
    中年女人站在樓道裏爽朗地笑道：“哈哈，小夥子太客氣了，這就是我們的工作！”
    中年男人此時身著輕薄針織衫，從那粗壯的手臂，便能窺見其定然是滿身腱子肉。
    他臉不紅氣不喘地踏上門檻，側著身子進來，左右瞥了一眼，問道：“帥哥，空調裝哪呢？”
    老林麵帶微笑地與林有容對視一眼，轉過身在前引領著，接過話茬說道：“外機可以直接放在露台，內機裝臥室，以前裝過空調，不用另外打孔。小徐啊，你先跟我來。”
    “好。”
    老林口中的小徐應了一聲後，連忙沉穩地邁開步子跟上。
    餘歡亦步亦趨地走在他們身後，瞧著老林那身行政夾克的背影，心中感慨，我國家長這一生，總有操不完的心。
    全程在一旁陪站，途中隻是去廚房端了三杯茶過來，都無需他多言，不到半個小時空調便裝好了。
    在臥室等待抽真空的途中，老林兩手負於身後，與這夫妻二人談天說地，閑聊起來。
    餘歡見有這位大家長在此照看，果斷溜去客廳陪老婆。
    幾步開外，看到林有容正低頭玩著電子寵物機，笑著說道：“小黑現在怎麽樣了啊？”
    “一點都不好玩，肚子餓了，有便便，或者生病了，動不動就不停地響，我感覺都成負擔了……”
    聽見她這略帶無語的輕聲細語，餘歡忍不住笑出聲來，緊挨她坐下。
    用小果盤裏的牙簽戳了一塊蘋果送入口中，把牙簽戳回去後，從她手裏輕輕拿過電子寵物機，說道：“這本來就是小孩玩的。”
    “確實。”
    林有容拿起茶幾上的水果5，開始神廟逃亡。
    還是這個好玩。
    操控著屏幕中的小人閃轉騰挪之際，她突然開口問道：“親愛的，你難道沒有發現，我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嗎？”
    餘歡聞言，轉頭仔細端詳了她一番。
    依舊是中午見到她時的裝扮，隻是沒有戴手套，纖細的指尖正在手上屏幕上輕觸。
    倘若僅限於此的話，她定然不會有此一問……
    這顯然是個送命題。
    林有容留意到他的視線，將遊戲暫停。
    撇過頭與他四目相對，繼續追問：“你難道就沒有看出來？”
    “老婆，讓我再仔細瞧瞧，嗯……”餘歡微微一咳，“你今天實在是太過於美若天仙，讓我這榆木腦袋都有些恍惚了，所以，沒發現有什麽不同。”
    林有容輕“哼”一聲：“我特意剪了頭發，你回家這麽久了，居然一點都沒留意到！”
    “蛤？”
    餘歡一臉懵逼地撓了撓頭。
    仔細端詳了一番她的劉海，確實看出了些許不同。
    中午時，秀麗的眉毛被厚劉海遮擋住了大半，此刻劉海明顯輕薄了許多，隱約能瞧見眉毛的輪廓。
    念頭一轉。
    他並不是十分確定地問道：“剪了劉海嗎？難怪看起來更自然一點了。”
    林有容口罩底下的唇瓣撇了撇，嬌嗔地說道：“你不是喜歡這個發型嘛！我自己的頭發跟假發片，差別明明很大，假發片那麽厚，一點都不自然，你竟然沒看出來！”
    聽見這話。
    雖說在餘歡的眼中，確實變化不大，但他長歎一口氣：“都怪我被老婆的美膩迷花了眼，這麽大的變化都沒發現！這次確實是我的疏忽，還請老婆大人有大量！”
    話音未落。
    林有容撲哧一笑，捶了一下他的肩膀：“油嘴滑舌。”
    餘歡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她的小拳頭，笑道：“你這麽在乎我的喜好，為我做的這些改變，我心裏特別感動，可別因為我的粗心生氣哦。”
    “我沒生氣啊！”
    “還有，你不要因為我，去放棄自己的個性和興趣愛好。”
    林有容瞥見自己親爸閃現在門框處，正緩緩踱步而出，還第一眼就在打量他們。
    她趕忙抽回手，小聲說道：“我自己也很喜歡這個發型啦~”
    餘歡嘴角含笑地點點頭，注意到她的視線以及連片的腳步聲，轉頭與老林對上眼，再瞥了瞥老林身後的中年夫妻。
    這二位手裏都抱著泡沫紙箱。
    他連忙起身，笑著問道：“爸，空調裝好了啊？”
    “裝好了。”
    老林微微頷首，領著這對夫妻行至進門口。
    他一隻手打開門扉的同時，另一隻手從兜裏掏出芙蓉王：
    “小徐啊，辛苦你了。”
    “這辛苦什麽，分內的事。”
    小徐接過一根香煙，隨手夾在耳朵上，走出門扉，擺擺手道別：“林哥，那我們就先走了啊。”
    老林微微頷首：“好走，那我就不下樓送你們了。”
    “林哥，你太客氣了。”腳步聲在樓道間漸漸向下，越來越弱。
    老林在門口目送片刻，這才拉攏門扉。
    當著閨女的麵，對站一旁的餘歡笑說：“有容睡覺都沒個人樣，也確實需要裝台空調。”
    “爸，你別亂講，我睡覺不就是愛翻身嘛，這能叫沒個人樣？”林有容指尖輕觸暫停，立刻抬眼嚷嚷起來。
    餘歡見此情形，連忙抬掌指向茶幾：“爸，來吃點容容切的水果。”
    話音剛剛落下。
    餘歡微微一咳，又對林有容緩聲地說：“爸說沒個人樣是誇張了點，但你睡覺，確實有一點點愛折騰。”
    林有容聞言，鼻子裏“哼哼”兩聲，端著手機，上半身往後一傾，躺坐在沙發裏。
    老林無奈地搖了搖頭，跟餘歡在L型沙發的另一側坐下。
    餘歡俯身把剩下少許的果盤撥到老丈人身前，說道：“爸，前天餘澄澄他們來玩，帶了一麻袋椪柑，等會裝一半帶給媽吃。”
    “可以。”老林用牙簽戳起一塊蘋果送入口中。
    在神廟逃亡的遊戲音樂中，林有容突然頭也不抬地出聲說：“六點過十分了哦。”
    “噢。”
    餘歡聽見提醒，趕忙起身前往廚房裝袋。
    老林笑眯眯地看向閨女：“有容啊，最近怎麽樣？”
    “吃了睡，睡了吃。”
    “什麽時候換的新發型？”
    “下午。”
    “中午在哪享用大餐呢？還想起要給我帶一份。”
    “茹姐家裏，主要是給餘歡帶飯，然後順便問一下你。”
    “哦……”
    老林顯然被這回答噎住，一時無言以對。
    餘歡蹲身打開櫃門，聽聞這父女倆的談話，頓時有些啼笑皆非。
    裝了滿滿當當一大塑料袋子，約摸十多斤。
    他一手拎著轉身走到茶幾前，隨口對玩著手機遊戲的林有容說道：“老婆，該出發了。”
    盡管已經跑出一萬三千米，但林有容毫不猶豫地退出遊戲，應聲道：“好。”
    老林把果盤裏的最後一片椪柑送入口中，起身將牙簽扔進垃圾桶，笑著問道：“你們是自己過去，還是要坐我的車？”
    林有容緊接著就反問：“回來的時候你送嗎？”
    老林不假思索地點頭說：“可以啊。”
    餘歡嘴角憋著笑，說道：“爸，我們自己開車過去。”
    “嗯。”林有容微微頷首，隨即快步繞過茶幾，去臥室瞧了瞧。
    站在門口環顧一圈。
    空調內機還是和以前的位置相同，放在了床尾那邊的牆上，下方正是與陽台連通的推拉窗。
    注意到瓷磚地板上的些許腳印，還是決定回來的時候再拖地。
    回過身時，已然不見翁婿二人的身影，隻聽到他們的低聲交談從樓道間傳來，越來越弱。
    “小餘啊，你這1.5匹的空調多少錢買的？”
    “三千塊錢。”
    “那也不便宜嘞。”
    “主要是一級能效的……”
    林有容套上高筒靴，口罩底下的嘴角微微上揚。
    趕忙加快動作，推開微掩的入戶門，走出門扉後反手關上。
    “噠噠噠”的硬底跟鞋聲，急促地從三樓傳至一樓。
    林有容腳步匆匆地走出樓道間，刹那間，一股靜謐而沉滯的氛圍將她環繞。
    白日裏肆虐的狂風已然止息。
    她隻見燈光昏黃的道路對麵，親爸正鑽進黑色的皇冠轎車，隨著車門被拉攏，發出“砰”的一聲沉悶悶的回響。
    而道路這邊，樓棟的屋簷下，戴著口罩的餘歡正彎腰打開車庫門鎖。
    林有容望著這一幕，兩個男人的身影，讓她心中湧起一股溫暖的感覺。
    老林或許是從後視鏡看到了她，駕駛位車窗緩緩落下，往後探出頭來：“有容啊，不坐我的車？”
    “爸，你先去吧。”林有容壓低嗓音，擺擺手。
    她腳步不停，走到餘歡身側，拎起放置在地上的椪柑袋子。
    老林見狀長歎一聲：“果然是娶了媳婦忘了娘，嫁了老公忘了爹！”
    餘歡正拉住卷簾門往上推，聽見這話頓時忍不住，鼻子裏“噗嗤”一聲。
    好在“嘩啦啦”的門葉滾動聲，將這聲音遮掩住了。
    林有容扭頭看著黑色轎車的尾燈漸行漸遠，卻是抬手輕輕揪了揪餘歡的耳朵：“有什麽好笑的。”
    “我笑在你爸說得很對啊，我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餘歡打趣地說著，將門鑰匙遞向她。
    林有容瞧他從車頭繞到駕駛位那邊，嬌嗔地說：“哼，就你會耍嘴皮子。”
    餘歡嘿嘿一笑，打開車門。
    把小寶馬開出車庫以後，他一個刹車，調整了一下座椅，靜等林有容關好車庫門。
    不多時。
    小寶馬駛出小區，疾馳在燈火通明的大馬路上。
    餘歡雙手輕搭在方向盤，說道：“我們團建，可以自費帶家屬一起，你——”
    “不去！”林有容不假思索地搖了搖頭。
    話音剛落。
    她稍作沉吟，卻是又柔聲說：“你如果很想讓我一起去的話，也不是不可以陪你……”
    餘歡搖了搖頭：“那還是原計劃吧，中午吃完飯，我就來陪你。”
    林有容卻是問道：“你們在哪裏搞農家樂？”
    “望城區銅官那邊。”
    “蛤？”林有容話音之中，充滿了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