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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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春節過去,但回學校遙遙無期。吳毅心想隻有下生產隊幹活了。金老師、嚴玲已開學上課。這時寒花已和老曹結婚。寒花再三叮嚀丈夫為吳哥操心。
    難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非要給人磨難?
    初春,乍暖還寒。原野上空模模糊糊掛著的太陽蒙在昏暗的雲中特別難看。使人容易感覺這不是白天。吹在身上的風不大,賊冷賊冷,直往人的袖口、領口鑽。一貼身就是一層薄冰。
    早晨,聽到生產隊的上工鍾聲,吳毅同社員們一道去鋤小麥。
    他和一些人走在前麵。遲到的人被扣了工分。隊長把人哄趕到地裏就找暖和的地方自由去了。領工的是一位六十多歲的副隊長。此人頭上一頂破氈帽,下巴上一綹山羊胡,身披滿身油膩的大棉襖,腳踢拉著開了花的實納幫大棉靴。俗話說人老不提當年勇,而這位主提起當年便滔滔不絕。說他當年如何帶頭成立互助組,又如何帶頭加入初級社。還吹噓縣長親自給他戴紅花。“那時我是堂堂的生產隊長!伍子胥過關一夜愁白了頭。我當隊長三年頭發掉光了……”他“噴”得天花亂墜,其他人一個個柱著鋤把像長脖雁一樣似聽非聽,或蹲下抽煙,或跑一旁擠屎擠尿。吳毅初下地不知道惜力,該怎麽鋤就怎麽鋤,一是一二是二,別人冷得直打顫,他熱的頭上冒汗。
    有人悄悄說:“別憨幹了,多幹也不給你多記工。”
    吳毅四下看了看,一共十多個人,腳下這塊地不過一畝,估摸著到晌午鋤不完。聽一個中年人說,這塊地若讓他一個人鋤半天鬆鬆鋤完。他想一個人能幹完的為什麽把十個人捆在一起磨洋工?這半天創造了多少價值且不說,但是十張嘴總要吃飯吧。想幹的不能多幹,多幹又不能多得。這笨拙的管理隻能捆住人的胳膊腿,讓你有力沒處使!
    身旁的人一個個麵黃肌瘦,頭發特長灰頭垢麵,三四十歲就像五六十的老頭。鋤頭一會兒咣當打架,麥苗被斬遭殃。他在資料上看過,外國一個人就管幾百畝地。場主開著汽車到地用遙控器檢查,飛機在天上撒除草劑、撒化肥。收割機前邊割麥,後邊吐出麥粒。大卡車運糧。我們比人家差的太遠太遠了,或者簡直沒法比!
    吳毅這樣想嘴裏當然沒有說。一個人連自己起碼的生活問題都解決不了還能說些什麽?
    已經晌午了,太陽依然昏昏沉沉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罩在它臉上的一片灰雲使人感到說不出的壓抑與鬱悶。真是該收工了,老隊長硬是不發話。鋤地人早餓得肚內哇哇叫。吳毅也饑腸轆轆,因為紅薯窩窩頭產生的熱量遠遠不能支持半天的體力勞動。況且他不像別人那樣會軟磨硬拖。
    唉喲!不知道誰眯著眼,似睡非睡將鋤頭差點“奔”在自己腳上。可憐那無辜的被砍死,該鋤掉的卻揚眉吐氣。雜草依然亭亭玉立,麥苗冤死身首異處。不幸啊,不幸!
    荒嶺,古道。一群人宛若從戰場上退卻回來,頂著偏西的太陽,約在下午兩點沒精打采收工回家。驚人的是他們每一個人幹了應該幹的幾分之一,得到了隻是幾分工的一毛錢。多麽偉大的令人驚歎的怪事啊!
    吳毅又餓又冷,兩腿發抖,他告誡自己無論如何腿不能軟。頭頂上這塊天大得很,腳下這塊熱土已有五千年文明史,先人們都走過去了。我是先人的子孫咬緊牙再苦再難再遠也要走好!
    2
    冷月,西風。
    天更冷了。田野溶在如乳如雪一樣的月輝中。站在田埂上,身上如潑了一盆冷水。吳毅與幾個社員不顧極其寒冷趁著月夜在村西溝用山泉澆小麥。他們拿著鋼鍁赤腳立在冰冷水中疏導。水流快的地方,挖一鍁土堵住;流不到處挖溝導流。水從地那頭嘩嘩流到這頭,水麵已結一層玻璃厚的薄冰。踩在上麵咯蹦一聲鑽心的疼。上身還熱一些,腳下刺骨難忍,下半身好像不屬於自己。吳毅雖然生在農村,但從小到大一直在學校。夜裏趟冰水澆地還是第一次。他對自己說不能氣餒不能退縮,既然別人能幹,自己為什麽不能?寒夜荒野,水冷心不能冷!
    站在身旁一位說:“有能耐的都鑽進被熱窩裏了。在這裏的都是沒出息的!”
    吳毅隻顧埋頭澆一聽方知話中有話,心中一激淩,便問:“你這話什麽意思?”
    那人說:“你想一想,今晚在這澆地的,哪一個和隊長粘親帶故,哪一個平常巴結過人家,哪家的媳婦和人家清楚?”
    吳毅聽那人說話扯遠了,便說:“背後莫論他人非,沒根據的話不能隨便說。”
    “不和木頭疙瘩識字人說話!”那人顯然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對吳毅不屑一顧,又說,“別人一點就透,你為什麽那麽實?”“你知道隊長還會什麽?告訴你吧,會鑽窟窿打洞。這人本事大著哩。老弟,你也要小心!”
    那人最後一句話仿佛石塊重重砸在他腦門上!吳毅不信鬼神,卻忽然覺得遠處黑地影影綽綽有鬼晃動,怪影舞蹈,張牙舞爪。
    那人說:“別犯心病,你媳婦不是那人。不過,小心沒錯。你本無意,人有賊心!”
    吳毅不語。那人自覺無趣:“不說了,天怪冷的。”
    其實他很是憤怒。
    估計已是夜一點時分,人們才洗了泥巴,扛著鍁回家。
    臨到村口,有人說今晚隊裏準備有夜飯。
    他隨大家來到一個高門大戶人家。生產隊安排在這家做飯。遠遠已聞到蔥花油香。剛進門,見一小夥舀了一大碗,嘴貼到碗邊吸溜了一下,便“噗”一下噴了一丈遠,說:“想把老爺鹹死,你們把賣鹽的打死了?”
    有人暗笑,有些發疑。吳毅不知原因,也不願刨根問底,跟著人們舀了一碗,說是麵條,零零星星隻有二三根。漂著蔥花,一嚐苦鹹苦鹹。
    做飯人忍不哈哈大笑。
    吳毅忍著不吭聲。有人覺得鬧到這地步對不起他,畢竟當過先生。
    那人說:“本來擀了不少麵條。前頭幾個饞貓撈光了,怕後麵人有意見,就吭哧挖了半勺鹽倒鍋裏。你說能不鹹?”
    吳毅聽罷,把一碗清湯倒進豬槽了。
    若能喝些熱湯身上也許會熱和點,可是一口沒嚐,當然又饑又冷。他悶悶不樂走開。在街上,忽然一陣犬吠,循聲望去,一家高台階的大門吱吜一聲開了一道縫,一個腦袋往外探了一下又縮了回去。他無心理會,快步回家。
    月兒西斜,夜漸漸黑了。此時,人鬼難分,或許由於夜有人已變成鬼了。
    3
    郭堂村一帶鄉村春天遍地長著一種隻有幾片葉子葉邊毛茸茸的茵陳。茵陳幼小時可入藥可食用,長到二三尺便變成沒有價值的野蒿了。幼嫩的茵陳清蒸美味可口,其實鄉間很少有人吃,喜歡的倒是那些城裏人。
    村東約二十裏有個小鎮,位於公路旁。每年春不少人采茵陳去小鎮賣。這裏專門有人收購。妻子采了一袋,吳毅跟隊裏請假去賣。為了趕早他背著袋子半夜出發。天黑洞洞的沒一個星星,呼呼刮著陰冷的風。走了二三裏落了雨。他想,也許就這幾滴,過一會兒就沒有了,可是沒有停的意思並且越下越大。他急急翻過一道小溝,該爬山路時風突然大了,尖叫著、呼嘯著。大雨唰唰唰下起來了。能回去嗎?不!返回不是一樣淋濕嗎?還指望這一袋賣十多元錢呢。想到此,他硬著頭皮往雨肚裏鑽。
    山路崎嶇險峻,一邊是懸崖,一邊是荊棘棗刺。腳下是石渣、石坎。傾盆暴雨劈頭蓋腦澆下,淋濕的衣服緊粘身上。一會兒鞋掉了,腳紮爛了。他摸著找到鞋,咬著牙,彎著腰抓著,爬著……回想著這些天在生產隊鋤麥澆地的所見所聞,現實中的情況複雜的很,一如這險惡的天氣。此時他已變成一條泥鰍在泥濘中爬行。
    突然哢哢嚓嚓一聲巨雷,仿佛天被炸裂,緊接一道閃電從天空劈過,刺目耀眼;又像誰揮著劍,在長空劃了一道。天上幻現出一個張著血盆大口的人麵怪獸,眼如銅鈴,牙像鋼刀,猙獰怪異,陰森可怕。忽然怪物變成一頭巨獅,張著氣吞山河咀嚼天庭的大嘴,揮舞著能晃動高山的爪牙向大地猛砸。如此驚心動魄一幕讓他心旌震裂魂魄欲飛。一會兒暫趨平靜,但陰冷可怕。隱隱聽見不可名狀的淒厲的哭啼,嗚嗚嗚,慘厲刺耳。又一道閃電,放眼望去,遠處影影綽綽立著一排排人影,骨如雪,骸若冰,張牙舞爪。骷髏眼洞幽黑,閃著幽光,呼叫著,勾人心魄。
    霎時間,白骨堆叫轉眼即逝,沒有雷聲、沒有閃電,唯有雨茫茫,黑瘮瘮。
    雨漸漸小了,風又大了,呼嘯聲更尖利更慘烈,像有一管巨大的洞簫發出悲切切的鳴響。這聲響也許來自灌了雨水的山頂裂縫,或由強旋風所致。或者是一種錯覺。也許幾百年或幾千年前,這裏曾經曆一場戰爭,莫非那舞動著的白骨是逝者的亡靈受到感應?項羽軍隊垓下被圍,四麵楚歌,豈不是聽了張良洞簫楚音,才勾起起項羽八百壯士思鄉之情?不然這雨夜曠野的詭秘之聲莫非還藏有何種玄機?
    雨漸漸停了,風也歇了,一切又恢複了平靜。東方漸漸露出一絲魚肚白色,天亮了,心也亮了。你從黑暗中闖出,迎接你就是光明。
    裹著一身濕漉漉衣服的他來到小鎮,站在一家牛肉湯館前熾烤著濕衣。店裏的人以為哪來的乞討者投以輕蔑的眼光。異鄉異地,環境冰冷,目光更冷。他一身濕衣還沒烘幹,就急急奔向市場。因為聽當地人說,該鎮規定超過早晨八點不允許有市場,要割資本主義尾巴了。還算碰運氣,一到市場就有人買,一共二十六斤茵陳,四角一斤,一斤不算,那人塞給十元錢。他以二角錢買了一碗牛肉湯,一角錢買了兩個火燒饃。喝過湯身上開始暖活。忽然一聲“吳哥”。他抬頭看時,原來是紅花,紅紅的臉蛋,大大的眼睛,一臉燦爛,說:“哥,你怎麽在這兒?”吳毅說,來賣茵陳的。紅花說我也是,昨天下午來,住在親戚家,正準備返回。異鄉異地見到家鄉人,感到分外親切。
    4
    他倆離開小鎮沿著山路回家。
    平常吳毅紅花偶爾相見僅打一聲招呼,但互相印象還是很好。紅花認為吳毅與金老師一樣,正直有知識;而吳毅覺得紅花單純熱情與大河幸福美滿。其實紅花有滿腹話無處訴說,可巧今天有了可以傾訴的人。紅花說:“你為大河出學校。他常說對不起你!”吳毅說:“不要再這樣說了。寒冬已經過去,暖春遲早會來!”
    紅花天真無邪的眼睛忽然含著憂傷。“怎麽了?”還沒等吳毅問。她先歎了一口氣,淚流了出來,說:“你和金老師常講青年人要有理想。我卻不知怎麽奮鬥。村幹部隻管吃點撈點,哪管群眾吃飽穿暖社員們幹活掙工分,白天出門上工,天黑累了回家。”
    吳毅感到驚奇,這個妹子會有這樣的心思!自己何嚐不為此煩惱?他想將這個問題講清楚,可自己同樣困惑,但對真誠不能不答。他隻好以拉家常的口氣慢慢講。紅花說:“哥,你回到隊裏這一段啥樣?你們隊的事我知道一些。在最底層當個社員也不好混,你還是多長個心眼!”吳毅說:“謝謝妹妹提醒,有你這句話我心裏溫暖多了!”紅花停了一會,說:“我和大河天天為缺錢少花悶悶不樂。望著遮天蔽日的黑壓壓的大山,守著一方熬不出的窮土。這日子有何盼頭?”
    紅花問:“哥,你說這日子怎麽這樣別扭?”
    吳毅問:“你和大河不是很好嗎?”
    紅花:“隻能說很一般。”
    “大河好!”吳毅說。
    “好?提起他我就煩!”
    “……”吳毅無語,沉默了一會兒說,“假如林黛玉與賈寶玉真的結婚,也會遇到煩惱。俗話說‘夫妻好比同林鳥,比翼高飛在人間。’魯迅說‘婚姻在於創造。’共同進步,互相寬容。”
    他倆不知不覺走到山嶺高處。登高望遠,心曠神怡。這時,她很興奮,說:“哥,大河為什麽沒你腦子靈呢?”
    吳毅說:“我也很一般。你和大河遇到什麽難處,咱們一起想辦法。”
    紅花說:“我有句心裏話可問不?”
    吳毅說:“不知我能回答好不?”
    “這,……”紅花欲言又止。
    吳毅看四野不見一人。心想,此時此地僅一男一女,易生是非謹慎為好。牽涉女人的話最好不談免生難堪。君子慎獨,古訓不可不記。
    紅花說:“我不想要孩子。我想出去工作。”
    他想:女人想工作應該鼓勵,但不願生育是夫妻間的事。
    紅花接著說:“女人如果隻為了傳宗接代,豈不成了生孩子機器!”
    聽到這樣的話他有些鬱悶,但平心靜氣說:“有關這方麵的事你和大河商量。”
    “要生就生聰明。國外不是有借名人生智商高的孩子嗎?”紅花悄悄轉移話題。
    他遺憾紅花為何說出這樣的話!
    他倆不知不覺來到山嶺一避風向陽處。紅花舉目望去,四野不見一人,若想入非非,真是絕妙之地。若擁抱相親實在如意!說:“哥,走累了,這裏挺暖和,在這裏好好歇一下。”
    他想歇一下也無妨。
    紅花接著說:“哥,我尊重你、崇拜你,一直想接近你。可是平常沒機會。你看今天多麽好,多麽巧!”說著兩眼流露著真誠和渴望,還有一種怪怪的怕人餘光。她想,假如我是一朵花,有蜜蜂撓得心裏癢癢該多好!或者我是一個暖水瓶,有滾水嘟嘟往裏灌該多愜意!
    吳毅打了一個激靈:小小年紀挺有心計。誰說妹子小,句句都有意。於是把腳堅決抽了回來,語氣柔和說:“不休息了!”
    紅花看他沒意停,挽留說:“哥,你再好好想一想,過去這村就沒這店了!”
    吳毅說:“別的什麽都可以,唯獨不能做對不起大河的事!快回吧。”
    一看吳哥真的沒有意思,她說:“你親我一下好嗎?”他隻是笑笑並無所動。女人都是聖潔的,不能染上一點塵埃!她不無惋惜地說:“哥,我沒想到你會是這樣!我以為男人都會把生米做熟飯!”說著臉一下紅了。吳毅說:“好妹妹,你就不要在這上麵動心思了。剛才你還對我說在隊裏要小心,我很感激!”紅花說:“這樣說你心裏還有我!”她還坐著,手鬆開了,但站不起來。吳毅隻好拉她一把,於是她又抓住他。他說快回家吧!看看仍在一旁呆立著的他,她說,這樣的男人真少見!
    回家吧。
    雨後的山野,東一處紅,西一片綠,被新春的彩筆塗抹得五彩繽紛,分外妖嬈!
    5
    家裏來了朋友,頓時添了不少快樂。
    早上,校園俏麗明媚,柳絲戲風,桃苞含笑,黃鶯鳴唱。早春的信息雖然微弱但蘊涵著澎湃的浪潮。好朋友心連心。在校院踱步的金老師碰到嚴玲說,好長一段時間沒見吳老師了,不知怎樣?於是兩人商量去看吳毅。兩人性格不同,但一提到吳毅總是不約而同。
    晚上,他倆來到吳毅家,見大河和紅花已在那裏。大河、紅花手裏各拿一本《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青春之歌》,興奮不已,認真翻閱著。
    “今晚,能和老師們在一起真好!”大河說,“你們知道書本上的多,可咱村很多事不清楚。”大河是個高嗓門說話聲震得窗戶紙忽閃忽閃。
    紅花說:“別在孔夫子門前賣文章!”
    大河說:“反正沒外人,說話不上稅,逗個樂唄!”
    “四大正,四大孬,四大怪,四大燒……”大河一連串說了許多“四大”。還真讓金老師、嚴玲聞所未聞。
    吳毅妻說:“大河,你為什麽不說四大美女?”
    “莫非四大美女中有紅花?”嚴玲接著說。
    “你怎麽這樣聰明,不說就猜到。”吳毅妻說。
    “紅花本來就是!”嚴玲說。
    紅花說:“嚴老師莫笑俺!”
    金老師說:“大河,你先說四大正。”
    “敬軒,吳毅,金老師,嚴老師!”大河環視一下周圍說。
    “四大正對我們是過獎,其他呢!”
    大河說:“四大歪,我就不說了。”
    吳毅:“說笑話可以,但要尊重他人。”
    大河正在興頭上哪管這些,信口開河滔滔不絕。
    “四大燒:窮燒、幹燒、憨燒、胡燒。”
    “四大蛋:剩蛋、氣蛋、軟蛋、迷蛋。”
    “四大怪:豆棵底下鴛鴦配;牆頭上演草上飛;枕頭不在頭下擺;一摸臥地水和泥。
    大河故作玄虛,誇誇其談。吳毅妻說:“你說的花裏胡哨隻是一些皮毛,那些藏在地下的,你恐怕還不知道。”
    大河說:“誰說我不知道,一個‘四大’就是一個典故,一個就夠說三天三夜……”
    “不露能了,別人來瘋!”紅花說。
    金老師說:“農民都是口頭文學家。看來還要拜大河為師!”
    一聽金老師要拜師,大河又瘋起來,說:“今晚我非露一手不可!”
    嚴玲說:“大河,吳哥這一段心情不好,以後再說吧。”
    大河說:“誰敢欺侮吳哥,看我狠狠揍他!”
    吳毅說:“大河,莫亂來!”
    吳毅妻說:“地裏的草要一棵棵鋤。”
    吳毅雖無語,激情正燃燒。團結好青年,欲除世上草。
    紅花對大河說:“剛才你當著老師麵噴了一大串四大,快告訴我。”
    大河說:“有的說著礙口,女人最好不聽。”
    紅花說:“我偏要聽!”
    大河說:“女人是水性楊花,易紅杏出牆!”
    紅花心裏“咯噔”一下,說:“男人也不是省油燈!”
    大河說:“想出頭就不要聽了!”
    紅花說:“你越兜圈子,我越想!”
    大河說:“欲聽騷故事,吳科是高手。翻牆頭,爬灰土,據門檻,鑽風箱?”
    紅花說:“說,快掂布袋口倒。”
    大河說:“我說,千萬不要著迷走火入魔啊!”
    紅花說:“放心吧,我已讓你拴上飛不了!”
    大河說:“其實牆上飛與翻牆頭是一回事,是半夜翻牆偷女人。爬灰土是老公公混兒媳婦。據門檻是女婿半夜鑽媳婦娘家頭卡在門檻,第二天才鋸開。鑽風箱是家裏有老婆外邊有女人,老鼠鑽風箱兩頭受氣。”
    “那一摸臥,豆棵底下鴛鴦配是怎麽一回事?”紅花問。
    “男人一摸褲帶鬆,女人滾在豆棵下!”
    紅花說:“枕頭不在頭下,又是怎麽一回事?”
    “這你就不懂?用演示不!”
    “滾遠一點!”紅花說,“咱村為什麽這麽騷?”
    “西山對著褲襠溝,地氣騷人能不騷?”大河說,“老鴰窩裏出鳳凰,褲襠溝裏終於出了一個人物。這人我不說你也知道!”
    紅花不由自主十分深情地說:“咱哥!”
    大河說:“提起他,你心裏也會濕濕的……”
    紅花噘嘴:“我不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