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6-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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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村西井台。這是吳敬業上吊的地方。時間久了,人們不再提他。但人長有嘴總不能閑著,肚裏存糧不多但舌頭功能不弱。此刻聚集三五個等絞水人。有的扁擔放在兩個桶上坐著,大腿翹二腿上搖頭晃腦;有的卷一炮筒煙吸著說著。一些笑話源源不斷說出。
井台上來了一位剛過門的媳婦。男人們抓住機會,連不愛說話的也不甘落後。這女人一笑放開,不像有教養的笑不露齒。這樣女人能激起男人的表現欲。其中有個年輕的,就是大河所說的幹燒,還有年長的,及有一定身份的隊幹部。
幹燒說,過去有個人入洞房。
女人說:我不聽!
幹燒說:我再說個。
女人:閉上你的嘴!
幹燒:誰還有,請貢獻?
甲:沒有了,
乙:誰再說
這時輪到女人絞水。幹燒不隻動嘴。女人正雙手握著轆轤把,頭冒慌汗眼光四尋援兵。
生產隊幹部:“幹燒,快停!”
二燒:“怎麽?你也露一手!”
女人精疲力竭,差點鬆手轆轤掉井裏!千鈞一發之際,有人高喊:“吳毅來了!”眾人一愣,循聲望去。
幹燒聞聲急規規矩矩站一旁。
吳毅遠遠的挑著一副空桶走來。一個平常百姓為什麽會產生如此強大的威懾力?因為他品行端正儀表威嚴,不苟言笑不怒而威。在鄉親們中很有威信。品行不正之人都怕他三分。誠如老百姓評論他:烈火怕真金,人怕有精神。無私身自正,無畏神鬼驚!
他朝井台走來並不知怎麽一回事,周圍頓時一片肅靜鴉雀無聲,如一位大將軍走向他的士兵!
不遠處有人喊:吳毅真是奇人!
7
在遠處誇吳毅是奇人的不是別人,正是跺一腳地上顫三顫的土大王三隊隊長李金來。不要小看生產隊長,他可是手握一生產隊大權的大王。群眾說:“工分工分,社員的命根。”當時是三級所有隊為基礎。隊長一手握工分,一手管錢糧。李金來本是流浪到郭堂村的小混混,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奈何一個流浪兒竟能鎮乎住本村隊裏百十號眾家百姓?
李金來幼年父母喪命,在嫂子嗬護下長大。他哥哥是個木工,常年在外。他過早輟學。出門在田裏幹活;回家和嫂嫂一起生火做飯。嫂嫂擀麵條,他往灶堂裏添柴禾拉風箱。熱了嫂子衣裳一掄。這一年金來十二歲,規規矩矩言聽計從,洗碗端盆。屋中間隻有木隔牆。他住另一半。板上有裂縫。有一年夏晚,勞累了一天的嫂嫂忘了吹燈。一隻貓從床頭竄過把旁邊的一個碗撞掉。叭的一聲,嫂驚醒了。一看是小弟。不知又過了多天,是個秋雨夜。嫂嫂病了不斷呻吟:“快倒開水!”聽喊他推門進屋,點燈,倒開水,讓喝。一會兒頭疼輕了。
久而久之,家常便飯,滋生邪念。他先在村裏欺負一個聾啞女,後又套一個弱智女。變得人人憎惡。後鄉林場要人,村裏便把他塞出去。
林場在深山老林,極其偏僻。十幾號人清一色身強力壯的男人。這裏勞動強度大生活條件差,沒什麽文娛生活。白天一身汗水累得頭重腳沉。晚上唯一的娛樂是講葷笑話。這些人以為金來小大講特講。殊不知毛孩子竟是深藏不露。
光棍們越解決不了問題,便越起勁講酸掉牙的話。於是有高情商者從臨近山村租來一寡婦。這女人其貌平平身體結實。良家之女,衣正貌端,目不斜視,笑不露齒,坐以正,行以端,不嬌柔做作。不良女人則有意無意秋波撩人。這女人便屬這一類。她以老娘自居,以累了腰疼為由往床上“撲通”一躺。
光棍們白天林場勞動,餘下事晚上去做。他們出門把伺候女人的差事交給了小毛孩子金來,以為很放心。
金來不甘心忍受驅使勞役之苦。女人似乎昏昏然進入睡眠。當他準備,突然腦袋重重挨了一拳。抬頭看時,是一位回來取東西瞪著一雙牛蛋眼的老光棍。這是他始料不及!
沒偷麩子挨一磨棍,偷雞不成惹一身騷。金來從此成了孬種壞蛋,更成了好漢們拳頭下的肉埻。叫閉嘴不敢不伸舌頭;叫跪下不敢不磕頭。在非人的對待下,為了生存隻有忍氣吞聲,逆來順受察顏觀色,想出路研究做人。正是在這樣日子裏,他才從一個尚有一點良知的孩子逐漸變成一個性格扭曲的人。
後來,金來瞅機會逃了出來。到處流浪,落腳郭堂村。沒人知道他的底細,二毛爹收他做幹兒子。他此時已出落成一個大小夥子了。這一年十八歲,一直藏著尾巴。二毛爹看他乖巧勤快,又將閨女貓影許給他。
二毛的姐姐為什麽叫如此奇怪的名字?原來她幼年弱智還是一個石女。一直長到七八歲,隻能斷斷續續說一些不連貫的單詞,在牆角一站就是半天,不說不動像貓的影子,故叫貓影。貓影長到十三四歲,仍癡癡呆呆不說話。好在家庭條件優越好吃好穿不缺。
隊裏記工員狗剩,二十多一點,好吃懶做遊手好閑,頭發梳得明亮像牛舔一樣。此人雖成了家,還總想打點偏食於是把目光投向貓影。開始是一顆糖、一塊餅幹,後來一條手絹、一雙襪子等。他趁媳婦不在把貓影領回家或帶到田間地頭。後來貓影變了,會說愛說會笑愛笑,麵色紅潤體膚豐滿,醜陋變俊麗,醜小鴨成了美天鵝。郭堂村一時輿論嘩然,令貓影爹娘驚奇的是石女懷孕。一打聽原是狗剩。二毛爹娘非但不痛恨,反而感激,捧為上賓。當然不敢讓孩子生下來。可惜狗剩有家室,不然嫁給他該多好!自此之後,狗剩隻要一到二毛家,二毛娘不是做荷包蛋就是包餃子。茶好飯飽好精神足。這時,二毛爹才捉著長杆旱煙袋溜出門外,二毛娘則佯裝做針線立在門口,實則是看風聲。有人串門,一一擋駕。村人理解一笑了之;也有打俏者說,有二毛爹娘哼哈二將把門,誰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冒然闖宮。
貓影這樁事成了一件奇聞。有人認為貓影非癡呆或非石女,不可誇狗剩。此輩不肖!在郭堂村,多數人不問。
變美了的貓影不再用這個俗不耐的名字。家裏請村裏老學究吳敬軒起了個雅號:靜雅。
靜雅遇金來,有人說是天作之合。也有人用土話說是瞎刀對著瓢切菜,臭肉遇到沒鼻子神。
人們為什麽如此貶低金來?原來是他的尾巴漸漸露了出來,漸漸現出原形。
8
金來靠著狗剩出人頭地。狗剩後來當了大隊會計。會計可是個實權人物,一人拿著全村的賬本公章。支書大隊長管著會計,但誰有心管賬?可見其能量之大炙手可熱,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靜雅名花有主。狗勝轉移戰場。
憑著這張保護傘,更憑著自己的能耐與鑽營,金來這個流浪兒不到一年就當上了生產隊長。他處處表現自己,上工走在前,收工走在後,逢人開口笑,見人就遞煙。開始人人還說他人緣好實在。他上台後先穩定大局,拉攏原來的老隊長做第一副隊長當門麵。再維持其他副隊長、會計、保管等一幫生產隊班子。先誇這個愛說當年的老隊長。他第一個成立互助組,受表揚戴大紅花,這一點足讓他喜滋滋樂顛顛一輩子。但他混了大半生連一個黨員也不是。每當他洋洋得意竊喜有天大之功口味橫飛胡吹海侃時,有人就說:“隻說過五關斬六將,怎麽不說困麥城!”還有人鼓足勇氣說:“大伯,像你這樣一個老模該不就是一個共產黨員!”此時,他會像雷擊一樣蔫了!蹲在地上好大一會兒吧噠吧噠吸悶煙。看到這副痛苦模樣,有人就會抱怨:打人別打臉,揭人別揭短。許多人挖苦老隊長,隻有李金來在他鼻子上抹蜜。他特意批發了一大堆高帽子。什麽時候什麽場合需什麽就送什麽,適中適宜服服貼貼。比如:“老伯啊,沒有您老幫著襯著,我什麽也幹不好;您可是德高望重一木撐天。我們是大樹底下好乘涼!”“老伯雖不是黨員,可是比黨員還黨員。我姨父在鄉當書記(其實根本沒這回事),我替您說說,你再遞個申請,保準下次批上。”聽到這話,老漢心裏甜呀像倒了一罐蜜。
另一個副隊長,人送外號大膘,人高馬大,一身軟肉。風吹左右搖,走路兩邊晃。大膘生下來白白胖胖,所以父母叫他大膘。從小到大一直就這樣叫,也沒其他名字。他從小上過幾年學,長到十五六歲,父母相繼過世。本來好吃懶做,從此沒人管,吊兒郎當隻長膘不上進。他還有個特長愛占小便宜,走到哪裏若不掂點拿點順手牽羊據為己有就感覺缺點什麽。李金來摸透大膘這點小出息就拉他當副隊長,給撈點占點大開綠燈。比如生產隊賣木材買東西,給社員們分糧棉油的事都讓他幹。由於金來格外關照,大膘多吃多占膘大肉肥,家裏米足糧滿,惟有死心蹋地為主子賣命。
李金來物色的第三個人是會計康三。康三是村裏有名的慳嗇之人。人稱鐵公雞一毛不拔,還有人說他撿個豆子也濾三濾。因其小氣出名,三十多歲還是光棍一條。盡管他的算盤珠子撥得劈哩叭啦響,可街對門寡婦家他很傾心多年來卻一步也沒邁到。為什麽?還不是因為愛財如命破米不蹦。後來由於李金來出謀劃策穿線搭橋,還真的讓他如願以償。李隊長不僅授其法,還親自買女人喜歡的禮品鼓動康三送去,說三弟呀你大膽往前走。一來二去,寡婦歡心康三美夢成真。有人說康三這榆木圪瘩隻有金來夯钁開了!他怎能不感激有加?不一心一意保駕土皇上?
李金來還靠內弟二毛籠絡了幾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小混混充當禦林軍。隊裏哪個二蛋膽敢挑頭鬧事就用這幫人修理一下,看你還敢亂說亂動?或者鄉裏攤派個修路,大隊裏要個義務員等,就把這些人塞去。這樣一來,隊裏留下的不是老弱病殘,就是一些“靦戶”,興不起風也翻不起浪。李隊長就可以穩穩當當“坐天下”,當“土大王”了。
當時人均年收入不過二百元,糧食每人每天不到一斤。盡管作為生產隊的個人窮得幹骨頭刮不下二兩油,然而作為一個生產隊集體還是有相當肥的油水可撈。如隊裏有二十多頭牛,一頭牛少說值七八百元。有一片小樹林,其中大樹百十棵,以每棵一百元計,也值萬元,另外還有油坊、磨坊。每處每天進項也在十幾元到百元不等。集體每年儲備糧多少沒人知道,至少有上萬斤。而這樣一大筆財富卻握在皇上一人之手,可任意支取,如探囊取物。
生產隊每年也公布賬,但從上麵看不出什麽問題。老百姓沒有監控權,如聾如啞,清醒者也是敢怒不敢言。
生產隊發工分是黑學問,發給誰發多少沒人說清。幹一天活,本來應給你記十分工,隊長一高興完全可記二十、三十分。生產隊每年留了多少糧食,用在什麽地方,年年一本糊塗賬。賣一頭牛、賣幾棵樹,完全可以不入賬。其他如油坊、磨坊的錢,隊長隨時隨地支取,連會計康三也是形同虛設。別人即如知道,又奈之如何?
肥了李金來一家及一夥人,坑苦了一生產隊的百姓。
9
吳毅家就在李金來隊長的第三隊。平常他忙於學校,對隊裏事雖有耳聞但無暇顧及。自從回到生產隊,暗地裏常有人找他寫個狀子或反映情況,漸漸了解多了不由得不大為震驚。
這天就有一個叫倭瓜的暗暗向他反映金來。這人名叫倭瓜,長相窩囊活得夠嗆。他幼年喪父,由母親養活長大。小時候大頭大腦像個大倭瓜。倭瓜,是窩瓜也是南瓜。他兩眼圈一年四季通紅,鼻孔總是吭哧吭哧流鼻涕。然而陰差陽錯一個醜陋髒兮兮娶了一個如花似玉。這個女子“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她叫李如花,年十八歲,鄰鄉的一個高中校花。考試總是名列前茅,可參加縣高考名落孫山,一氣之下栽入井中。後來人是被救下但摔成腦震蕩。常處於昏迷狀態,吃喝拉撒不知。偶爾清醒一會兒,能表達一定情感。變成廢人,家裏隻好把她嫁給了倭瓜。村裏有人笑說,牛糞上插了一枝花。
倭瓜雖然娶了一個腦殘但身體正常的女人,但讓媳婦“旱”了幾個月。這在隊裏可是個奇聞。有人嘲笑他沒本事。他說:“沒經過,誰知道?”言者無意,聽者有心。這話被在一旁的李金來聽到了。他不露聲色若無其事。瞅著身旁無人對倭瓜悄悄說:“我可當你先生。”倭瓜老實不知金來底細,更不知包藏禍心。
盡管倭瓜沒撘理,然而當晚李金來還是鬼鬼祟祟竄到他家。此時倭瓜媳婦正在昏睡。金來說:“今晚我是老師,本應你請客,不過免了。給五塊,你去代銷點買一瓶酒和點心。回來提精神!”
倭瓜跳著出去了。
金來穿好衣服若其無事坐在一旁,等倭瓜回來匆匆告辭。酒留給倭瓜長精神。倭瓜不知變化順利做了一次男人,
不過,倭瓜娘感覺不對。老年人心細,逐一盤查倭瓜細節。當她得知底細痛恨金來。倭瓜再傻,也知自己受辱,況且他娘多次指出不能再讓那人來了。不過憑倭瓜娘倆那點能耐根本抵擋不住。打掉大牙肚裏咽,啞巴吃黃連有苦不能言。倭瓜女人有一段住娘家多日回家,前腳著地,後麵金來金來神使鬼差鑽出,倭瓜火氣三丈忍無可忍,大瞪雙眼一聲怒吼:“你出去!”金來哪裏把軟蛋放在眼裏,飛起一腳將他踢出,訓斥道:“膽子不小,學生敢管老師?你忘了你的本事誰教的!”
吳毅聽罷倭瓜敘述氣得好一陣說不出話,臉青一塊紅一塊,青筋暴起二目圓睜,忽然霍一下站起,猛地“嘭”一拳頭狠狠砸在桌子上,桌上的碗碗碟碟震得炸響,大聲吼道:“這賊真是無法無天,畜生不如!這是共產黨的天下,豈容他胡作非為!”
妻子急忙勸,說:“發那麽大脾氣幹啥!發脾氣頂什麽用?你是什麽幹部?你是派出所還是法院?”
吳毅餘怒不息,喘著粗氣說:“太不像話了,太讓人氣憤了!”
妻子說:“大隊幹部對人家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碰著還是繞道走。你還有什麽辦法?”
吳毅說:“先烈們赴湯蹈火在所不惜!我豈能怕這個小毛賊?”
妻子說:“你靠什麽,是有權還是有勢?敢和人家鬥?”
吳毅說:“我靠法律,靠群眾。”
妻子說;“可他和你無冤無仇。”
吳毅說:“我是為了受欺淩的百姓!”
妻子一陣苦勸,他漸漸平靜下來,對倭瓜說:“好兄弟,我一定盡力幫你,但記好不要對人講。”倭瓜點頭,離去。
第二天,吳毅抽空去找吳敬軒。
吳老說:“這事應從長計宜,千萬莫操之過急。李金來如此做惡不可小覷。樹長大非一日,刨樹也非一時。摸清底細再動手,不可打不住狐狸惹一身騷!”
吳毅說,對。
10
傍晚,吳毅提了個瓶子去代銷點買煤油。當時農村點煤油照明。
此時,晚霞燒紅了西半天,一道夕陽餘輝從雲隙中投向村落。房屋、行人、狗啊、豬啊、雞啊,都罩在這夢幻般的光輝中。誰說“天下美景屬蘇杭”、“桂林山水甲天下”?我說家鄉是最美的。唉,隻可惜村子太窮了。愚昧,渾渾噩噩。可悲啊可悲,他不勝感慨!他邊走邊想,不覺從李金來的宅第走過。每次從這裏經過都有種說不出來的壓抑。這座莊園仿佛隱隱約約升在空中壓在頭頂,讓人說不出的窒息沉悶。今天這種感覺更沉重了。這塊宅地是二毛爹的,二毛爹五世單傳,二毛吊兒郎當是扶不起的阿鬥。近族又沒他人,如今這偌大的莊園一半歸金來了。實際上他是主人。莊園在一個漫圓形的土崗上。因樹木遮擋,外觀並不顯眼,裏邊別有洞天。青一色的磚房,紅柱金簷,明窗淨幾,與周圍歪歪扭扭的土坯房茅草屋相比,真可謂鶴立雞群,威風八麵。
這時李家大門開了,李金來大模大樣走出。看到惡人,吳毅的火氣一下子衝到腦門,但他還是強壓怒火。
“吳老師到家裏喝杯茶!”李金來還客氣。
“我還有事。”吳毅不冷不熱。
李金來平時在隊裏對誰都是一副傲氣,隻有在這位老師麵前收斂。
“吳老師以後有事用著我,隻管說。”
“有事再說。”吳毅說著往代銷點方向去了。
李金來往街的另一端走去。
隔一天夜。
星兒欲睡,月兒困了,校院靜悄悄。辦公室內依然燈光明亮。吳毅、金老師正在看著什麽。嚴玲走進。
“二位在看什麽,這麽專注?”
“女同胞不宜看。”金老師說。
“你有男權主義?”
“沒什麽,你看。”吳毅向嚴玲介紹倭瓜媳婦。
嚴玲接看這張揉得皺皺巴巴的紙,上用鉛筆工工整整寫著:
豆腐吟
豆腐豆腐,潔白溫柔。
不幸蒙塵,落入灰土。
可恨惡人,摧殘羞辱。
一枝獨秀,一塌糊塗!
豆腐豆腐,雪白玉潤。
我心欲碎,我命將休!
人海茫茫,世事悠悠。
誰之憐我?為我雪仇!
一紙悲海洋,一石千層浪!嚴玲讀了字條,吳毅將倭瓜媳婦的身世和受淩辱的事講了一遍。她聽後驚歎:“這個才女為什麽這樣命苦?”又說,“我原以為我苦,想不到她比我苦大多了!咱們一定想辦法保護她,盡快揭露那個流氓!”
吳毅說,這張字條是今早倭瓜送給我的,是他妻子清醒時寫的。嚴說:“她不能自理還遭淩辱,法律決不會饒過這個惡人!”
金老師說:“快給她找醫生。”
嚴玲說:“她病好了先回娘家。”
金老師說:“誰去送信?”
吳毅說:“紅花媽。”
他們商量了很久很久。為雪弱女恨,不覺月西斜。
兩天後一個上午。
街上和往常一樣,平靜又平靜。
一輛人力車停在倭瓜家門口。娘家來人了。臉如白紙的可憐的女兒被老父抱上車。她的弟弟提著大包小包東西。後麵是倭瓜和他娘。
有人問:“親家,閨女回娘家為什麽帶那麽多?”
答:“養病要住上一段。”
人們不再問了,彼此心知的話無需多說。一朵鮮花遭霜打,人人心裏酸酸的!
“唉,多好的人啊,多苦的命呀!”
“屋漏偏遇連陰雨,弱女殘遭惡狼欺!”
“這個惡鬼該下油鍋!”
“倭瓜太倭瓜了,惡人太可惡了!”
“唉,可恨,可恨啊!電打雷劈的東西!千刀萬剮的畜生!”
一時平靜的街上變成憤怒的海洋!
此時,李金來這時從街上走過,聽著罵聲臉青一塊紫一塊,腳步加快,耷拉著腦袋灰溜溜像過街老鼠。
吳毅妻子這時正在不遠處觀看,眼前的情景真夠解氣!此刻她外表平平靜靜但內心不平靜,是她讓紅花媽通知李如花娘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