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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伯特被場間的氣氛感染，眼眶有些泛紅。他在這裏已經執教四十多年，經曆了一撥撥的人來，也看到了一撥撥的人離開，而離開的，絕大多數都沒有再回來。
    抑製住自己的情緒，阿伯特繼續開口道：“我們每天與自己的身體為伴，卻從來沒有真正的了解過自己的身體，為了讓大家對自己有更好的認知，下麵我將會在這裏為你們進行詳細講解。”說完按下講台上的一個按鈕。
    中間空曠平整的地麵突然升起一塊兩米長，米半寬的操作台。操作台被一塊白布覆蓋著，一個人體的輪廓若隱若現，一名膽子較小的女孩兒立刻發出驚恐的呼聲。
    正在大家視線都集中在中間那塊突起的台板上時，一直安靜的坐在一旁的董重威緩緩的站了起來，麵色沉重的望著操作台上的那具人體。
    阿伯特淡定的走到操作台前，從操作台旁的工具箱中取出一雙淡藍色的乳膠手套戴上，整個授課室裏鴉雀無聲。
    當阿伯特準備就緒之後，朝董重威點了點頭，緊接著卻有搖了搖頭歎息一聲，沒有說話，伸手緩緩揭開覆蓋遺體的白布。
    一張蒼白的麵頰露出，瘦削的臉龐看起來很年輕，五官卻有些扭曲。
    隨著白布的拉開，一個拳頭大小的血洞出現在死者的胸口處，也許屍體保存的有段時間了，血液已經凝固成黑色，這讓血洞看起來更為猙獰深不見底。大大小小的創口布滿赤果的軀體。
    “傷口處有一種我們至今都沒有分析出的物質，抑製了細胞的再生，無論用什麽辦法，都無法讓傷口愈合，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去。”阿伯特解釋道。
    長久的冰凍讓屍體的溫度非常低，遇到溫熱的空氣時，屍體附近的水汽迅速凝結成為水霧，看起來好像處在氤氳之中。
    此時每個人麵前的操作麵板都自動被打開，一道光幕跳出桌麵，操作台上的一切都纖毫畢現的呈現在光幕上。
    阿伯特從工具箱中取出一柄隻有兩寸長的手術刀，隨後道：“接下來，我首先將會以右手前臂為例，向大家介紹神經分布、神經控製以及神經與肌肉細胞間的相互作用。”
    說完，手中小刀直接將屍體的右手臂劃開，刀鋒過處，肌肉的彈性立刻撐開皮膚，向兩側翻了出來。黃色的脂肪之下，是大團的紅褐色的肌肉，一條條淺灰色的紋路在肌肉中縱橫交織。
    “神經係統是人體內起主導作用的功能調節係統。在神經係統的直接或間接調節控製下，互相聯係、影響和配合，使人體成為一個完整統一的有機體......”
    白枚努力集中精力，想跟上阿伯特的節奏。但是那泛著暗紅色澤的肉塊，讓他不由自主的聯想到一個多小時前才塞進嘴裏的烤牛肉。胃部開始翻騰，喉頭也有些抽搐。
    阿伯特的講解還在繼續。
    “神經係統從大腦中獲取信號，將信號處理成相應的生物電流，指揮對應部位完成相應的動作，並將對應部位的反應回饋給大腦，從而達到身體的統一協調。而肌肉中的各個細胞則是服從調度的基本個體，細胞的活性和強度，影響生物電流的傳輸速度和質量......”
    一邊說著，一邊從肌肉組織中切割出一塊標本，放置在操作台前專業的處理儀器上。光幕上也隨之將標本放大，給出一個特寫。
    “哇”，終於有人沒有忍住，沒有消化完全的食物混合著胃液全部噴灑出來。教室裏頓時彌散出一股濃濃的酸臭。
    阿伯特仿佛沒有看到，繼續淡然的操作著，激光飛速的將標本上的肌肉組織與神經線分離，整個神經係統的立體圖像被呈現出來。
    “對於我們在座的各位學員來說，可以通過針對性的訓練，來增強自己的細胞活性和神經係統的反應速度，這一點將由你們的教官來負責具體實施。下一步，我將會給大家介紹大腦的運作調度原理。”
    一幫學員麵現愁苦，難道還沒完了？
    一柄解剖刀，一把微型激光切割手柄，數十秒鍾的時間，大腦、小腦、腦幹......白枚叫得出叫不出名字的組織全部被分解成大大小小的十來塊，分散放置在解剖台上。阿伯特一邊運刀如飛，嘴裏還不停的介紹著。
    更多的學員崩潰了，有些人麵色蒼白，冷汗順著發絲不斷的低落，有些人聳動著喉頭，不斷發出“嘔”聲。緊接著，“哇哇”的嘔吐聲此起彼伏。惡心的視覺體驗，再加上更惡心的氣味刺激著嗅覺，帶來了連鎖反應。
    而阿伯特卻不為所動，就連董重威也沒有朝這幫年輕人看一眼，二人都將注意力集中在了操作台上。
    講完大腦講髒腑，講完髒腑說骨骼。開膛破肚，拆肉剝骨，前前後後五個多小時下來，一具完整的屍體真的像被千刀萬剮了一般。
    無論你是否願意觀看，眼前的光幕上都一直在忠誠的投影著那血肉橫飛的畫麵，鼻孔裏不斷鑽進混雜在酸臭的嘔吐物味道裏麵的血腥氣，耳朵裏也灌輸著激光刀具切割皮肉和骨骼時的異響。
    到最後連白枚都忍不住吐了兩回，更狼狽的是一名看起來很文弱的女孩兒，已經完全昏迷了過去。此時整個功能室裏一片狼藉，已經無法下腳了。
    課程終於結束，所有人都在巨大的身心壓力下堅持到了著，差點虛脫。
    董重威輕咳了一下，略帶沙啞的嗓音吸引了大家的目光：“今天的課程就到這裏，不過，你們知道躺在解剖台上的這個人是誰嗎？”
    董重威的眼睛有些泛紅：“他叫李金戈，曾經是你們的前輩。”這個介紹讓學員們一片嘩然。
    “十七號基地講究薪火相傳，老學員如果曆經劫難而不死，將會有機會重回基地，擔任新一屆學員的級任教官，把自己所學的一切，所掌握的經驗通盤相授，在訓練結束之後，也將作為隊長帶領新學員繼續執行任務，所以從這個方麵來講，我也算是你們當中的一員。而那些運氣比較差的，有些死在了外麵，連屍骨都無法尋回，能夠找回的，則自願成為新學員研究的標本，比如這位，李金戈。”
    “他是我們這一批學員中最有天賦的一位，也是同屆中最有機會進入阿爾法行星的一位，在一次任務中身負重傷，雖然被我們帶了回來，卻最終沒有保住性命。讓我們，一起為這位將一切都獻給人類的英雄致敬。”說完，彎下腰深深的鞠了一躬。
    學員們為這種薪火相傳的精神震撼，一起起立朝李金戈已經散碎了的遺體敬禮。
    董重威直起身，定定的看了良久，才輕聲道：“還有一件事我想告訴大家，他的父親，就是李伯舟。”所有人再次被震驚。“咱們這位李總督，對自己的兒子狠，對我們，同樣的狠，所以，在往後的這段時間，你們不會有什麽好日子過了。”
    董重威表情有些猙獰道：“給你們一刻鍾時間，將授課室打掃清理幹淨，將英雄的遺骸入殮。另外，今天的內容已經全部記錄到你們的個人終端，該怎麽做應該不用我說了吧。明天一早將會對此進行第一次考核，考核不過關者，將會麵臨嚴厲處罰。”
    白枚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挪回宿舍的，感覺整個人都漂浮在雲端上下沉浮，兩條腿直打飄。尤其是在最後收殮李金戈遺體時，被強製用雙手去收攏那些破碎的骨肉，真實的觸感對於整個身心都是一種強烈的打擊。
    白枚還算好的，能夠自己回到宿舍，而很多人都是被役工抬回來的。晚餐已經不用想了，隻要一想到吃的東西，胃部就翻騰的厲害。
    直接來到書房，把自己扔進那張舒適的躺椅中，然後將個人終端接入腦波控製器，便沉沉睡了過去。
    十七號基地已經進入了黑夜模式，頭頂巨大的光源已經熄滅，宿舍外的那片人工林裏一片漆黑。
    一道人影筆直的佇立在林地裏，學員宿舍中透出的燈光穿過茂密的樹木，隻在地上留下一些斑駁的光影。
    董重威輕悄悄的走到人影旁：“總督，金戈的遺體已經收拾妥當，您是不是......”
    李伯舟擺了擺手：“不用了，我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沒有資格為他送行，你和陳鵬代我就好了。”
    董重威的拳頭攥了攥，隨後又鬆開。
    李伯舟沒有回頭，冷冷一笑道：“我知道，你們，包括金戈，都把我恨之入骨。我用盡手段，將你們逼上絕路，我也時常問自己，這樣做是不是錯了？可是我們已經沒有時間等待他們自然覺醒，哪怕是錯的，也必需要走下去。”
    董重威憤怒道：“您已經失敗過一次了，為什麽您非要一條道走到黑呢？你逼著我們去送死倒也罷了，她可是......”
    李伯舟擺了擺手道：“我不希望再從你的口裏聽到這些東西，我說過，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再拖下去，我們將會亡族滅種。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就算是骨肉至親又如何？隻要能為人類留下哪怕一絲希望，我也在所不惜。時間差不多了，你趕緊去準備吧。”
    董重威泄氣道：“好吧，但是我奉勸你不要太過分。”
    說完憤憤的扭頭離去，走了一半，頓下腳步，悶聲道：“明天金戈的葬禮，我希望你能夠到場。”
    待董重威的腳步漸漸遠去，李伯舟輕歎一聲，低聲自語道：“摸著石頭過河確實艱難，可荊棘過後才能看到坦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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