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夏時蛙鳴,嵐橋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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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花引發的修仙之路!
芒種一過,赤熱炎炎。
關山之南,乃一處遼闊無垠的平原。烈日暴曬一月有餘,滴雨未落,野獸幹渴不已,紛紛逃至關山林中。土地幹涸裂開,如蛛網般延展開來,眼見大片即將成熟的莊稼幾近枯死,奄奄不振。農人心急如焚,盼著老天下雨,聚眾祈天喚地。翌日,仿佛神靈顯現,烏雲蔽天,雷聲陣陣,大雨將至。
平原北部祁陵堡裏,大街小巷人群攢動,孩童老人也摻雜其中。因祈禱而天神降雨,祁陵堡各大家族均將於祁陵嵐橋之上舉行祭祀,以謝天賜恩澤。嗩呐開道,權貴之家車隊排頭齊行,隨後是眾位地主鄉紳,衣著華貴,裝飾精美,結彩鋪毯。兩旁皆是年輕貌美女子,各持一花籃,所過之處,花瓣漫天。此景十年難得一見,故眾人聚而觀之。
此時棲霞峰通往官道的一條羊腸小道上,一少年和一身形高大的大漢戴著蓑笠並肩而行,正是衣三清和舍友元占。幾個月過去,衣三清越發壯實,步伐穩重,帶著一股令人側目的從容。此次元占乃是歸家,而衣三清正好被分配到祁陵堡附近采購雜物,衣三清便邀這位東道主一同前往。
祁陵堡裏嵐橋之上,一群巫法術士正拿著法杖跳大神,隻見這些巫士戴著雕刻有鬼神的麵具,手腳上是白、黑兩色,構成一幅幅神秘的圖案,中間一人還念念有詞,時而身體一顫,腿腳不停頓地。
橋下一側權貴或城中名士皆神態嚴肅,麵容凝重地望向嵐橋祭壇。忽然,一巫士似鬼神上身,全身顫抖不止,又口吐白沫,亂叫不止,另一巫士見狀,拖長了老婆子般的嗓音,扯著喉嚨尖聲顫叫道
“神~~~啟~~~”
那猶如地獄之門中傳來的聲音剛一落下,那鬼神上身的巫士頓時直挺身子,自祭壇之上取下一鬼神符,又一巫士將火炬捧於前,大風呼嘯作響,火星四濺,巫士點著鬼神符,在空中揮舞幾下,化於一黑碗水中,將碗中之水盡數含於嘴中。
權貴名流們眼見那巫士走將前來,臉上的嚴肅凝重頓時化為渴望,都極力張大嘴巴,巫士似恩澤般又盡數噴出,仿佛化為無數財寶,權貴名流們又爭相搶之。
人群中一十七八歲的女子見狀,不由得笑出聲來,卻發現權貴中一管家惡狠狠地盯著她,霎時花容失色,慌忙轉身離去,那管家對身旁兩名家丁使了眼色,兩人心領神會,尾隨而去。
祁陵堡東門,五裏外,低空上黑壓壓的一片,官道上也是黑壓壓的一片。
王家軍統帥王傑端坐在戰馬之上緩緩前行,長發飄揚,凝望著祁陵堡,嘴角微微勾起一絲邪笑,前方一士兵疾馳而來,低頭抱拳道
“將軍!祁陵堡無一士兵守門,卑職打探到所有權貴名士在嵐橋祭祀,士兵多半去護衛那些老爺們了。”
王傑食指從額頭緩緩滑到鼻梁,側過頭,含笑對一偏將道
“譚將軍,傳我軍令,向祁陵堡急進軍,凡路遇活者,殺無—赦!”
祁陵堡嵐橋祭壇上,巫士們舞蹈著,左手持鐵鈴,右手持一稻草,口中皆念著咒語,一會兒向天揮舞,一會兒向地呼喊,眾人皆望著那蔽日烏雲。
風雨欲來,大廈將傾。
隻見眾巫士簇擁的聖火呼一下竄起,豆點大的雨珠便撒在一權貴的臉上,即刻,預備向祭壇跪拜,卻見遠處無數滴雨珠愈來愈大,最後留下驚恐和無情的箭矢相接。人群中驚呼一聲,是暴雨,又是一片驚呼,是箭雨。
暴雨,鮮血,箭矢,馬蹄,刀劍,祭壇,權貴,貧民,巫士,軍隊,混作一片。
混亂,在混亂中隻有屠夫和待宰的羔羊。
祁陵堡北門外,衣三清與元占徐步而來。雨,已收了猛勢,此時顯得溫和又特別的安靜,似點點模糊的低泣聲。
兩人快步進了城,元占小步則越來越快,忽的發覺一絲詭異,各家店鋪大門緊閉,街上無一行人,遠處一酒館幌子裹貼在杆上,幌子角邊順滴著雨水,杆旁躺倒著一人,那人周遭一片血色。
元占越往城中行去,臉色越是蒼白,渾身顫抖不止,忽然快步向東街奔去。
衣三清沉默無語,沿著屍體,踏著遍地的血水,一路來到嵐橋。一片血色,流淌在衣三清眼中。嵐橋下,一具具屍體都匍匐在地,恍若求著神明保佑。
像是寂靜的太久,耐不住寂寞了,嵐橋之下,淮陵河中一聲呱叫,然後順著河流,一片蛙聲起伏,驚動了鬼神。
舞台上一聲老練的唱腔響起,台下是眾多吃瓜看客,台上是英雄美人,將相帝王。不免有恩恩怨怨,生離死別,好一對癡情男女,苦命鴛鴦,好一種英雄氣概,忠義蓋世。眾看客或撕心裂肺,或泣不成聲,或連聲叫好。在混亂中,一場鬧劇就此拉開序幕。
衣三清心中沉重,望天際小雨飄下,茫然無所依。凡未知的事,來的突然,難免為幻象所迫,眼光無法審視,心中迷了路,磕磕絆絆,受了傷,流了血。就似一陣狂風刮過,心中一葉不斷湧動,向陽向陰,未有定數。
天雷陣陣,野風呼嘯而過,將衣三清喚醒,暫且將那隱去,轉身去尋元占。
祁陵堡街道縱橫,小巷穿插其中。衣三清剛行至東街,便聽到一片打鬥聲,尋聲而去。繞過幾條交叉的巷弄,竄進了一處窄巷子中,見兩人將元占打翻在地,一人鎖住他的手臂,另一人亂腳踹著他的腦袋,連聲罵著,欲要拔刀行凶,衣三清急忙大聲喝道
“惡徒!怎敢?”
兩家丁見是一白衣青年,毫無懼色,惡聲道
“滾開!不要多管閑事。”
趁兩人放鬆了懈怠,衣三清疾步而去,電光火石間,便來到跟前,率先朝那持劍之人一記橫踢,又對著那賊眉鼠眼之人反肘痛擊,奪了兵器,腳踏被橫踢之人,架劍於賊眉鼠眼的脖子之上,兩人嗷嗷求饒。
元占怒而起,將兩人一頓猛打,還不肯罷休。此時巷子另一邊,一女子低泣而來,正是元占膝下獨女元思思,撲到元占懷中,痛哭不已。
自那兩家丁尾隨元思思後,待到了一處僻靜之地,將她捉住。那賊眉鼠眼見元思思生的不賴,便起了色心,在他慫恿之下,兩人費了不少功夫,尋了一處幽靜的房間,正欲行霸王硬上弓之事,外麵一片腥風血雨卻令兩人萎了下去,有不少人逃至此處,都被王家軍屠殺幹淨,兩人更加恐懼。正待外麵風平浪靜之時,元思思又聽聞父親呼喊聲,當即奪門而出,才有三人撕打一幕。
衣三清聽聞,眼中寒意一閃,分將兩惡奴一腳一手根筋挑斷,又狠手廢了兩惡奴的子孫根,這事方才罷休。
自進了關山派,衣三清修煉之事從未放下,時時還需委托元占照顧一下自己的職位,元占雖唯唯諾諾,但卻是老好人一個,也是衣三清關山派中唯一一位朋友,故衣三清對兩惡奴下了狠手。
在短短數月,衣三清聞雞起舞,憑己身執著的毅力,已然打通了一大主脈,對抗兩個欺軟怕硬的惡奴自然是易如反掌。
翌日,元占便將家室安頓在了平原另一處城鎮。祁陵堡已成了一座死城,陰氣彌漫,禿鷲遍地,黑鴉聚集,啄食腐屍,人人惶恐而紛紛逃離此地,也隻有待官家來收拾這死局。
這雨一下,就是連著幾日,衣三清采購雜物時,也借宿元占新屋。待夜晚天晴時,衣三清會出門走上一遭,去往池塘旁,或阡陌之上,漫步於月色之下,聽取蛙聲一片,在一片靜謐之中,展開雙手,以過渡心中遺留下的茫然。
數日後,衣三清與舍友元占坐在緩緩前行的車馬隊伍之中,車馬隊伍沿著往關山的官道行進。衣三清一身白衣,神色悠閑,斜坐於一馬車前,嘴裏叼著一草根,有些許甘甜,忽然念想到那元思思,倘若那日她未生事端,恐將成為嵐橋野魂,不由輕聲一笑。
禍福相依,變幻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