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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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母到家有十天左右,收到了我的來信。母親聽說我來信了,興奮得又哭起來。她連忙催促父親找人念給她聽。
我父親找到和自己關係最好的一個堂弟。那位叔叔把我寫的信一念,母親聽出了一點名堂,就跟我父親說:“咱娃寫信回來說沒錢回來,讓咱們給他寄寄些錢去。你快去借點錢給他寄去。”
“不用,”我父親說,“咱娃不就在駐馬店嗎?好遠的路程,還用得著給他寄錢,我騎自行車去找他,然後再把他接回來就行了。”“那你就試試吧。”母親說。
然後,我父親在家稍作整頓,並用蛇皮袋裝了半袋子饅頭,拿上我寫的那封信的信封,再次踏上了尋子的征程。
我父親專門買了張河南地圖,讓人幫他找到我所在的位置和他要去找我的那裏所經過的地方,騎上我家那把破自行車,向駐馬店進發------
就這樣,我父親一路上騎累了找個地方歇一會兒,餓了就把蛇皮袋中的饅頭拿出來啃幾口,再找人家討些開水喝喝,不知道路了就向人打聽,天晚了就找能住的地方住。
一路走來,父親竟打聽到了離李新店隻有幾裏的一個叫xx的地方,明明已經打聽到了我的下落:一個十八歲的男孩子,是南陽的,在付永遠的磚窯廠裏幹活。可他又懷疑人家騙他,竟然鬼使神差的打道回府了。
轉了一圈回來,還是準備借錢給我寄去。
我從付永遠那裏拿到父親寄來的錢,本來打算當天就回去。可王福海跟我說讓我在街上先買個襯衫再走。然後,他就陪著我在李新店街上買了一件襯衫和一雙拖鞋,他就自己回去了。
我一個人站在路邊等駐馬店發往信陽的車(這趟車經過李新店)。在等車的時候,我看到了我們以前一起在磚機上幹活的一名女孩子。
她穿著一套藍色的西裝,紮著獨辮兒,個子高挑,看上去成熟而豐滿。她正推著一把自行車往另一邊路上走,忽然一扭頭看到了我。“南陽的,在幹嗎。”“回家了。”我說。
“你和張賀的事怎麽樣了?”“別聽人們瞎說,我們倆根本不可能。”我為什麽這樣問她呢?隻因為他和張賀的事在磚窯廠鬧得沸沸揚揚,無人不曉。
在磚機的時候,她和張賀在一起將我們拉來的濕坯往架上碼。可別小看這個活。這個活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幹的。碼坯通常有三個要求;一要碼直,二,不能讓架倒了;三,要快。
做坯子的產量都在這裏呢。李有良之所以讓張賀跟著他,也正是看上了他會碼坯子這一點。但是,隻有一個人碼坯子是不夠的,他們就商量從我們這些擠磚的工人中選出一個來。
結果,這位具有男子**度的叫張春梅的女孩子當選了。而且,她碼濕坯的水平比起張賀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們碼得快,自然有許多休息時間。休息的時間總不能幹坐著吧,兩個人就在一起聊天兒。聊的熱乎了,就會坐得近一些。甚至有時候頭都碰到了頭,很有點耳鬢廝磨的感覺。
時間久了,人們還以為他倆在談戀愛呢。其實,盡管人們對他倆指指點點,說三道四,這女孩卻一點也不在乎。這就是我為什麽說她具有男子**度。
我卻一直不看好他倆的事。為啥?張賀根本配不上那女孩。雖說張賀挺能幹但個子卻沒有那女孩高。一般情況下,女孩都不願找一個個子比自己低的男孩子做男朋友。
假若你在大街上看到一個男子扶著一名女孩的肩,你知道他們是夫妻或男女朋友,但是若果你看到一名女子扶著一名男孩的肩,你可能會想到是他媽媽。
“你吃飯了沒有?”女孩問我。“還沒呢。”“先不要走了,去我家吃頓飯再走吧。”“不了。”我說。接著,車來了,我就上了車。女孩隔著窗玻璃望了我好久才離去。
她這個樣子令我後悔起來,說不定女孩喜歡自己呢。哎呀,我怎麽這麽傻?怎麽不知道去她家吃頓飯呢。這件事直到現在在我心裏依舊是個謎。我無法判斷是人家隻是說了句客氣話而我自作多情還是女孩真喜歡我。
我在想,她要是不喜歡我,就沒有必要站在那裏看著我離去,就像戀人分手時那樣。她要是喜歡我,我們在一起幹活的時候,她怎麽不找個機會向我暗示一下。
直到現在,我還能想起她雙手扶著自行車把,仰著頭,微張著嘴,望著我離去的可愛樣子。這模樣就像一張相片定格在我的心中,使我永遠也不能忘記。
她過得好不好呢。如果沒有什麽特殊情況,她很可能也兒女成群,甚至當上祖母了。我多想見見她,和她聊聊天呀。
我坐在了駐馬店去信陽的車上到了信陽汽車站。但信陽汽車站沒有去我們新野的車,我必須先坐車到唐河,再從唐河坐車回新野。
我在信陽去唐河的車上,發生了一件事。車子好像行駛了大概有幾十裏地,有一個白白胖胖的,個子高大的六十出頭的老人上了車。看他的樣子容光煥發,車上的人們還以為他是個當官的呢。
於是,他剛坐下,有人跟他搭訕了:“老人家看樣子市委領導呢。”哪知道那位老人聽到這句話,不禁失聲痛哭起來。他這個樣子,令那位和他搭訕的人好不尷尬,就慌忙來勸他。
那老人也不理那位勸他的人,自顧自一邊哭一邊說道:“你說得對,我本來可以當上大隊書記的,可是卻因為一票之差被那個大王八李名揚奪去了。那個大王八有什麽好?
論文化,他是初中,我是高中;論人才,我長得比他帥,這你們大家都看得見吧;若要論起塊頭來,那我可比他大多了,你們看他,個子又矮,又黑又瘦,哪裏像個當官的樣子?
要比起口才來,我跟比他能說會道。還有什麽比?家庭出身?人際關係?他哪一樣比我強?可是,老天就這麽不公,他當選了,我落選了。”
老人說完站起來,用兩隻手上下比劃著,兩腳也同時在車廂裏蹦了幾蹦。這樣鬧騰了一會,他可能是感覺累了,就坐下來喘了口氣,然後繼續罵起李名揚來。
隻見他張著嘴,瞪著眼,柳眉倒豎,鼻子上下抽搐,握緊拳頭,咬牙切齒:“大王八李名揚,有什麽了不起,搶了我的位子。我恨不得吃其肉,喝其血,扒你家的老祖墳。”
他這樣說著又站起來,右手摸著身邊的椅子唱起來:“大王八呀李名揚,你把老子的位子搶;大隊書記不好當,我希望你家死光光;就憑你那點三腳貓,難道你還能當鄉長;你還能升職到縣裏。你還能升到黨中央------”
他用的是“我的故鄉並不美”的調子,抑揚頓挫把握得很到位。這讓人想到,他在沒得病的時候很可能還是一個多才多藝的人呢。
接著,他又學著唱戲中那些當官的樣子架起兩隻胳膊,在過道裏踱起步來。他一邊走一邊唱到:“下朝來一邊走一邊長歎,想起來朝歌事愁鎖眉間------(此段為戲劇《寇準背靴》中的句子)
然後,他又大笑了一陣,才安靜了下來。此時,車上的人們忍不住相互對望了一眼,然後點點頭。那老人終於在一個地方下了車,乘客們才鬆了一口氣。
我從唐河到新野,然後才到家。剛到村口,就碰到一個和我母親關係很好的嬸嬸。他一看見我就說:“是建明嗎?你也知道回來。前段時間,你媽和你伯討飯到江西去找你,差一點就回不來了。這幾天你媽又怕你死在外麵,眼都快哭瞎了。”
我聽她這樣一說。忍不住鼻子一酸。到了家門口,剛好父親在院子裏,抬眼一望見是我,就高興地說;“你媽今天早上還在跟我說,她說她昨天晚上做夢,夢見你回來了。她還擔心是不是你已經死了,魂回來了。我跟他說,不是那樣的。夢見回來就是要回來了。這不,我沒說錯吧。”
說著,他開始叫我母親:“娃他媽,你快出來看看,是誰回來了?”我母親正在裏屋,一出來看見我,就劈頭蓋臉的說:“你還會來幹啥?幹嘛不死在外麵?”
她嘴上雖這樣說著,眼淚卻像開了閘門的水一樣瞬間傾瀉下來。因怕我看見,便慌忙走向廚房給我做飯吃。
我見母親這樣,忍不住鼻子一酸,心道:“張建明呀張建明,癡癡傻傻的張建明,你自己受罪也就罷了,幹嘛把父母也牽扯進來?你的良心何在?”想到此,又想到不願放棄的文學,我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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