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神顯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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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過來時,青青就坐在她麵前哭著,小手抹著眼眶裏滲出來的淚珠子,看著好生委屈。
“青青……”她有些頭疼,撫著額掙紮起身。
剛剛發生了什麽,她記得方才還同桑瀾一道順著地道追來,眼看馬上就快到了出口,然後……就……就發生了什麽?
“姐姐……”青青見她醒了過來,移動著身子挪到她身旁,哭得臉蛋紅紅的,還掛著豆大的眼淚,說話時帶著厚厚的鼻音。
風予晗握上她的小手,將她從頭到尾審視了一番,寬大的袍子還歪斜著套在她身上,臉蛋上有些髒汙,身上倒是沒見到什麽傷口。
見青青並無大礙,她這才緩緩舒了口氣,看來那怪物還沒來得及對她動手。
“不哭,我們青青不哭了哦。”她抬手去擦她臉上的眼淚,柔下來聲音輕輕安慰著。
恍惚間,她在青青的臉上看到了一雙赤紅的眼瞳,沒有焦距,不見瞳孔,活像被掏了兩個血窟窿。
她嚇得心中漏跳一拍,青青似是感受到了她的僵硬,歪著頭靠她更近了一些,看著她的眼睛問道:“姐姐,你怎麽了?”
再定睛看去時,青青的麵上已再無異樣,她笑著摸摸她的頭:“沒事,別怕。”
她想起來了,昏過去之前她和桑瀾還沒有出來那個洞口,當時他們都被隱在枯草堆後麵的那雙猩紅眼睛嚇了一跳。
那桑瀾呢?他是不是也被弄昏過去丟在了其他地方?
她朝四周看去,隻是白茫茫的一片濃霧,根本看不清周圍都有些什麽。
這可怎麽辦,現下危機四伏,和桑瀾走散可謂是雪上加霜。
“走吧,我們去找你的大哥哥去。”她牽起青青的小手,起身穿過濃霧向外走去。
還沒走出幾步,小手就捏緊她的停在了原地。
“怎麽啦?”她回頭,以為青青是哪裏不太舒服。
“姐姐,我們不能離開這裏。”
不能離開?她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她怎麽一大意就忽略了,那怪物怎麽會輕易將她們丟到一起。
-她正想甩開手裏握著的小手,頃刻間青青的五指上就長出了尖利的指甲緊緊抓住她,抬起頭卻是滿臉的淚水,她難受地蹙起眉,對她說道:“姐姐……快,快走!”
“風予晗——”
隨著這兩句大聲吼叫,地上突然破出許多尖刺來,她隻覺得身體被瞬間撕裂成了碎片。
青青跑進了濃霧裏隨之散去,頭頂有烏鴉成群盤旋在月下,四周是滿目的荒涼,地上寸草不生,堆滿腥臭的白骨和殘缺屍體。
這裏壓根就是一處亂墳崗!
桑瀾終究是晚了一步,等他躲過攔路的人趕到時,風予晗已被騰空架在叢生的尖刺之間,鮮血順著刺身流淌在地上,迅速被根莖吸收幹淨。
她歪著頭,雙目無神地朝著他的方向,最後她聽到了,那一聲呼喊,這個自從相識就一直說話凶巴巴的人,還是聽他第一次叫出了她的名字。
想來,她還欠了他一條命。
真是的,她活在這世上,欠的債早已還不完了。
“怎樣?我將她丟了進去,你居然有眼無珠地一直抓著那小女孩兒不放?”
店小二撫摸著她冰涼的臉,聲音中飽含著驚喜:“客官,您才是最好的祭品呐……”
一顆泛著白光的珠子從風予晗的懷裏飛了出來,徑直衝向桑瀾伸開的手裏,珠子裏散發出團團黑氣縈繞在他周身,抬眸間一陣勁風席卷四方。
店小二踢了一腳匍匐在地上的怪物,臉色變得不太好看,道:“快些開始,我再去纏住他。”
話落就抽劍朝桑瀾那頭衝過去,他從空中刺向桑瀾,卻被對方反手抓住了劍刃,鮮血不斷滴落下來,但他似乎感受不到絲毫疼痛。
店小二與他對峙著,手裏使了全力也從桑瀾手裏抽不出來劍,索性棄了它翻身向後退去。
桑瀾將他的劍拿在手裏轉了一圈,抬手丟過去插在了店小二的腳下,店小二低頭看著又被扔回來的劍,額頭不禁冒出一層冷汗。
桑瀾蹲下來在屍堆裏翻了翻,翻出一根細長的骨頭,握在手裏掂了掂,覺得還算趁手。
店小二不敢再輕舉妄動,開口道:“看來我那密室裏混進了不少奇人。”
對方絲毫沒有理他的話,右手捏著那根骨頭,手上血流如注。
“打不打?”
店小二被問得一愣,笑著反問他:“那我要是不打呢?”他隻想拖延時間,和眼前人打起來過於冒險。
“不打,就死!”
桑瀾眼中戾氣橫生,抬腳就朝他衝了過來,店小二被攝得心中有些退怯,與桑瀾過招時隻守不攻,隻盼另一邊的動作能快些,他這裏怕是抵擋不了多久。
另一頭,怪物用刀將自己的左手直接砍了下來,拿在右手上圍著風予晗畫了一個血陣,陣圖並不複雜,複雜的是要準備的東西。
怪物轉著猩紅的眼睛看著遍布山頭的屍體,這些並不是人,他看了看麵前的風予晗,想了一下,應該說幾乎都不是人。
三年前,他們挾持了那個客店老板,利用他背後不幹淨的營生和人脈,從四海八荒搜羅來各種奇珍異獸,當然其中不少需要花大價錢來倒賣,但這些都不需要他來操心,他隻需要待在那暗無天日的密室裏,研究用何種方法來殺死他們,漸漸地,他在折磨它們的過程中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快感。
看著他們痛不欲生地在掙紮中慢慢死去,他心裏的空虛似乎都被填得滿滿當當,真是何等的美麗啊!他開始更深地沉浸其中,手法也逐漸嫻熟起來,出手利落又不會一下就讓它們斃命。
這些生靈流下的眼淚隻會帶給他更想折磨他們的欲望,它們有的很是通曉人性,會用自己的方式試圖向他求饒,當然若他心情好的時候,會施舍給它們痛快一刀,但更多的時候,他喜歡看它們滿地打滾的樣子,聆聽它們慘烈的嘶吼聲。
雖然密室裏存放了不少冰塊,屍體不易腐壞,但用來裝它們的木桶很快就會被填滿,過不了多久他就會下井將它們運到這裏,長久如此地反複,這裏逐漸不太能堆下了。
有一日大人結束了店裏的活計,對他說,該存點血在那小井裏,給大家分享一下了。
好啊,他一向不是個自私自利的人,讓大家都嚐嚐這美味的鮮血又有何妨。
每到月圓之日,他會按時打開閘門將存好的血水抽出去,幸運的人就會有機會品嚐到它們,想想就激動得熱血沸騰。
他抬頭看了看,今夜也是月圓,這次是他最後與他們分享美味的鮮血了,心中竟有些不舍。
這輪月亮,與那口盛滿血水的井很是相像,聽大人說它就叫月井,應該就是由此得名。
回顧了一下短瞬的時光,現在,他已經準備好奉獻出自己的生命,來換得永生。
怪物張開嘴吐出了三顆頭顱,分別是那白虎、重明鳥,還有陵魚三首。他將它們在地上放好,將鮮血滴在陣中,整個山頭瞬間被紅光籠罩。
尖刺開始從各處破土而出,刺穿地上腐爛的碎肉吸食著什麽,不過一會兒那些還未腐爛完全的屍體就已變成了一堆枯骨。
店小二在與桑瀾纏鬥時見此異象,貪戀地多看了一眼,轉身便被桑瀾一腳踹在了地上。
他興奮地大笑:“終於……終於等到了!哈哈哈哈終於讓我等到了啊!”
他被桑瀾傷了不少地方,但是此刻他已經忘卻了一切疼痛,他瞪著眼睛看向麵前立著的人影,挑釁道:“來啊!殺了我啊!你以為現在的我還會怕你嗎!”
真是瘋了!桑瀾收住了踩向他胸口的腳,看向被染得血紅的半邊夜空。
這些瘋子還真是搞了個大動作,他轉了轉手上那根骨頭,用力一揮,地上人就湮沒了聲息,隻餘半邊破碎的腦袋。
血陣已被四周瘋長出來的尖刺包圍起來,怪物看著自己被貫穿的胸口,笑了起來。
“呃呃……呃呃呃呃……”
他用那嘶啞的嗓子緩緩吐出了幾個字:“蒼生為祭……天神……降臨!”
他張開雙手舉向天際。
☆
俞城,義安門,不少人周身泛起了紅光,驚恐的哀嚎聲連片傳來,俞城上空被自北而來的死氣所覆蓋。
人們當街跪在地上痛苦的用手抱住腦袋,他們無法抑製地流著眼淚,有得難受的磕起了頭,懇求那些髒東西快些離開自己。
他們苦苦哀求著,不知道為什麽,他們內心覺得自己做了許多不可饒恕的事情,腦海裏總有千萬聲音在不斷譴責他們。
“是你們喝幹了我的血……”
“還我命來……你們必不得好死……”
死氣襲入他們的身體,折磨著他們,環繞著他們。
當然,也有一些人並沒有出事,他們大多隻是停留在此的旅客,但是見到此異狀也嚇得快暈了過去。
還有距離義安門稍遠的其他街道,他們還沉浸在夜間美夢的香甜之中。
白筠驚呼一聲直接從床上坐了起來,屋子裏空無一人,黎川並不在這。
他連忙跑了出去,這裏正是晨間他和風予晗到過的義安門街市,旁邊就是他們去看過的商鋪。
但是此刻,原本應該寂靜的夜晚卻充斥著尖銳的慘叫聲,他朝天邊望去,北方有紅光閃現。
這裏離城門很近,不過多久他就趕了過去,值守的人揉著眼睛從裏麵走出來,推搡道:“去去去,要出城明兒趕早來。”
他心中急得冒火,摸了摸身上,翻找出來一塊鎏金令牌,龍紋蜿蜒而上,正中一個“皇”字甚是矚目。
他咬咬牙,將它送到了對方眼前。
那小兵睜開眼一看,嚇得“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又是磕頭又是喊著萬歲,他進去喊醒了所有值班的人,幾人合力,立刻就打開了厚重的城門。
小兵擦著汗將他送出城外,見他又回過了頭,嚇得渾身一抖。
白筠道:“勞煩,有無馬匹暫借一下。”
“好好好。”小兵又跑去給他牽來了一頭精壯的好馬,慷慨道,“送與閣下了。”
白筠作揖道:“多謝。”說罷便翻身上馬,朝北疾馳而去。
☆
雲台山,怡竹書院。
兩位老人正在殿中品茶,眼看夜幕越深,二人還在就方才的話題爭辯不下。
合竹斜睨座下人一眼,捋著胡子歎道:“幾日前我將白筠那小子打發下了山,俞家小子今日又來了書信說他對商鋪大體上還算滿意,若是他定在了那裏,我估摸他最後開個醫館什麽的,讓晗兒跟著他學些醫術,日後也好混口飯吃。”
他見對方還未答話,又說道:“這樣晗兒也能一直陪在你身邊,你道如何?”
“不行!”
座下人一口否決,花季站起了身,一臉鄙夷地掃視一番裝飾的金碧輝煌的大殿,道:“我也不想放晗兒在你這俗氣的地方學什麽書,隻是……”她轉過身負手道,“俞城近年來越發的人多眼雜,她休沐回去有我看著她,平日裏還是待在這裏隔離人世為好,學什麽醫術?哼!我還能養活不了她不成!”
見他們倆又繞進了雙方都不肯退讓的死胡同裏,合竹歎氣道:“你把那孩子一直憋在這裏也不是個事兒啊!”
“我已經讓白筠帶走了令牌,若真出了什麽事,那邊還能不肯出手搭救一把?”
“你讓旁人把令牌帶走了?!你可知那是什麽東西!”花季氣得轉頭瞪他。
合竹招招手:“哎……那小子可穩重著呢!我自己養大的信得過的!”
天邊突現的異色吸引了二人的目光,花季臉色大變,急忙趕出去殿外。
雲台山上的風肆虐起來那可真是死命得吹,花季站在竹雲峰上緊盯著天邊的那輪血月。
合竹本就腰腿乏力,但看她神色倉惶也還是跟著跑了出來。他也看向天邊,活了百餘年了還是第一次見俞城出這麽大的動靜,朝花季的背影問道:“你們有人曆劫去了?”
花季回頭瞪他一眼,憂心忡忡地開口:“你可知俞城曾是個神顯福地?”
合竹點頭:“幼時聽過傳說。”
他點完頭才覺得不太對勁,急忙問道:“這是真的?”
這次換花季點頭:“是真的。”
說完花季的身影就消失在朦朧黑夜之中,地上有花瓣殘留,合竹吃力地彎腰撿起一片握在手心裏,朝著虛空大喊一句:“你個老太婆可悠著點!”
回應他的是一串銀鈴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