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風雨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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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筠有一身妙絕醫術,得傳於其母。
    那他為何又上山去做了一名不諳世事的教書先生?
    這是個好問題,但我們日後再論。
    現在,他隻想一心救人。
    藥箱一看就是個陳年擺設,裏麵可用的東西不多,他隻能做些最簡單的處理。
    但就這處理傷口最基本的步驟,在他做來卻是無比艱辛,一來是因為他自己也傷重,二來,是由於他自身的原因,手一直抖個不停。
    裴宣最嚴重的是她頭上的傷,若一直放任不管後果將不敢想象。
    “公子……”有微弱聲響傳來。
    他抬眼尋去,屋內盡數是倒在地上的人,橫七豎八的,都不知生死。
    曹三又喚了他一聲,他這才看見還有一絲微弱意識的他,右麵衣袖空了一截,斷臂就掉在離他不遠的地方。
    白筠走過去蹲在他身旁,抱歉道:“我馬上就給你看傷。”
    曹三搖搖頭,從懷裏摸出一個瓷瓶交到他手裏,氣息虛弱:“這個……可以止血……給……”他指著不遠處的裴宣。
    他握緊手裏的瓶子,此刻這可當真是救命的東西,他朝地上人點點頭,反身走了回去。
    他沒有去看曹三怎麽樣了,或許暈了過去,又或許是斷了氣。
    處理完裴宣的傷口後,他又轉身一個一個的抬起地上的人,替他們止住血,試圖挽回更多的性命。
    行醫時,醫者總會越來越貪心,忍不住想救下更多的人。這話在他幼時,常聽娘親念叨。
    夜越來越深了,不知過了多久,他在靜謐的屋子裏點著燈,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手上的動作,端出去一盆又一盆鮮紅的血水。
    有腳步聲整齊而來,領頭的黑白影子一路“啊嗚、啊嗚”地狂奔進來。
    毛毛圍著裴宣轉著圈,它自己身上都還纏滿了麻布,顯然是剛從死裏逃生出來。
    白筠終於停下了手,站起身來。
    門外援兵趕到,看到一地的慘烈狀況驚得不敢發一言。
    “快!快讓郎中進來!”領頭的人神色倉惶,但還是有條有序地組織著手下人抬人、救人,待安排結束後他才向身旁的白筠行了個禮,道:“袁某多謝公子搭救同僚之情。”
    “不必了。”白筠看他衣著與司理院的人雖相似,卻還有些不同之處,便不想再多與官府牽扯。
    說罷,他便拂袖離開,他已將殘局盡量收拾妥善,是生是死,再與他無關。
    天上圓月已有半數染上了血色,他抬頭看了看,知道自己還要接著去找人。
    那道暗門在店小二離開不久後就突然被炸毀,堵了進去裏麵的通路,現在徹底斷了線索,他還真得不知道該去哪裏找回自己的小師侄。
    “走吧,帶你去。”
    這個聲音還真是纏了他一整天,他不信黎川,他要自己去找。
    “是我將無辜的小姑娘牽扯了進來,現在我想……彌補一下。”他撒起謊來眼睛都不眨一下。
    沉積了一天的情緒終於爆發了出來,他走過去掐住黎川的脖子,大聲質問他:“你到底要怎樣!讓我不要去找的是你,現在要帶我去找的還是你!”
    “她……她要是出了事,我還怎麽向師兄交代啊……”他低下頭,聲音漸漸弱了下去,眼角有淚滲出,被風吹過卷走。
    黎川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的痛苦模樣,眼角平靜至極。
    “要不是你師兄,你以為我會管你。”他轉口就又接了個彌天大謊。
    對方驚得瞬間抬起頭,他一掌便將他打暈了過去,自言自語道:“這件事情,還不能讓你插手。”
    他想彌補?怎麽可能,許多年來他黎川隻愧對過一人,從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是。
    至於他口中所謂的師兄,嗯……他就是拿來用一用從而分散他的注意。
    既然騙不走他,直接帶走不就好了,就應該早些下手的。
    黎川扭扭脖子,轉瞬間就帶著白筠消失在月色之下。
    ☆
    地道深黝,桑瀾身姿輕捷,發光的珠子費力地飄在他身後,一到拐彎處還是會被甩開不少距離,風予晗看它可憐,伸手將它揣在了懷裏。
    她有些窘迫:“你、你放我下來吧。”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被陌生男子這麽抱著,雖、雖然是特殊情況吧,可她還是有點……緊張。
    少女的羞澀隻換來了一聲無情的冷哼,桑瀾低頭瞥她一眼,唇麵輕啟:“我還不想浪費時間再等你趕上來。”
    她意識到自己最得意的輕功被小瞧了,生氣道:“我輕功不差的!”
    “就憑你那快要折斷了的腳腕?”聲音裏夾雜著一絲鄙夷,“還沒到需要你逞強的時候。”
    他不說還好,這一提醒她,腳踝上被她忽略已久的疼痛直接襲入了腦海,她一哆嗦,罵道:“行!本姑娘今天就破例給你抱,不枉我中午吃的一頓飽飯!”
    聽她此言,頭上響起一陣低沉笑聲,他笑:“還行,抱得動。”
    她本就靠在他胸前,耳邊感受到他因為笑而發出的細微抖動,抱著珠子漸漸埋下了頭。
    她拳打腳踢地趕跑了腦子裏冒出來的粉粉嫩嫩的奇怪東西,拍拍自己的腦門,提醒自己要時刻冷靜,不能胡思亂想,現在青青還落入敵手不知情況如何。
    青青年齡很小,話都還說不利索,但是她很乖,又很懂事,臉蛋摸起來軟軟的,抱起來香香的,整個小人兒都散發著可愛的氣息,風予晗也是打心底裏喜歡這個相識還不久的小女孩,等她再長大些,定然會出落成一個性格討喜的小美人。
    一定要救回她!她暗自下定決心。
    一直在趕路的桑瀾並沒有空像她一般在心裏想這麽多事情,他現在隻是覺得有些奇怪。
    “你不覺得,這條地道有些太長了嗎?”
    聽他這麽一問,風予晗這才意識到他們已經追出來很久卻還沒有快到出口的跡象,但是當時下到井底後也隻見這一條密道,應該沒有走錯才是。
    她雖然不太熟悉這邊,但好歹也算是半個俞城人,在心裏大概估計了一下,喃喃道:“義安門臨近城門,客店已經快到了義安門以北的邊緣,這條地道似乎……”
    她說著在腦中還原了一下一路進來時所看到的場景:高懸的太陽、背離人流的小巷、暗門的角落……方位逐漸變得清晰,她突然出聲喊道:“也是朝北!”
    桑瀾腳步不停,繼續等她的下文,片刻後,聽得她繼續說道:“我們追了這麽久,若是按地上的路線來看,此時,應該已經出了城往北去了!”
    這些人到底是在謀劃著什麽事情!
    她繃緊著全身,若說月井下的水道是利用了前人所挖的排水之法,但這日井下的地道土質還新,一路過來未見垮塌,顯然是他們近來才新挖出來的一條通路。
    那變態藏身在地下虐殺動物,足以證明他的非人本性,但存血於水來汙染附近水源又是為何?這樣做豈非留了線索容易暴露?她越想越覺得腦袋裏變成了一團亂麻,事情似乎越變越複雜。
    她隻是餓了進來吃頓飯啊……
    “確實,城內還沒有能讓他大肆拋屍的地方。”桑瀾終於停下了腳步,抬頭向上望去。
    有風穿過雜亂無章的枯草吹了進來,風予晗從他懷裏跳下地麵,看著近在眼前的出口,二人心中既急切又緊張。
    這外麵,又不知會是一幅怎樣的風景。
    就快出去時,兩人手上的動作皆是一怔,因為正有一雙猩紅的眼睛隱在那枯草堆的後麵盯著他們,連帶著一股惡臭迎麵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