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眼！
    這成了五奶奶的心病。兒子還是不務正業，當初真應該砍掉他一隻手。那天晚上她沒睡著覺。以後咋麵對左鄰右舍的人呀？
    五奶奶一輩子沒有啥值得自豪的事，唯一值得她自豪的就是大女兒總會過一段時間來看看她。比起小女兒來，大女兒趙敏過的雖然窮苦些，可女婿為人老實，吃苦。
    小女兒家過的再好，每次回來都是空著手來，都舍不得給五奶奶買點東西回來。五奶奶能說啥，小女兒不當家，帶點東西回來有時候帶的都是她婆婆不穿的舊衣服回來。除了過年給她割幾斤肉外。別說五奶奶給她養著瑤瑤了。
    瑤瑤八歲那年，趙秀說要把孩子接回去上學，五奶奶就舍不得了，可舍不得也得放手呀。孩子一天天長大，要讀書識字。瑤瑤走了，五奶奶的心就空了，每天日子過的空空落落的。沒有人給她捶腿了，沒有人幫她洗碗了，也沒有人陪她說話了。
    她就常去三嫂子坐一會兒，看著小燕子趴在桌子上寫作業就想起瑤瑤的樣子。五奶奶總是不說話，坐上一陣子就怏怏不樂地回去了。
    小兒子出事了，孫子四歲那年。聽說他跟人去偷別人家的牛被抓住了，最重要的是他們把發現他們的人給砍傷了。
    因兒子是慣犯，還砍傷人，法院判了他二十五年的牢。
    五奶奶心裏總算安生了，兒子終於受到了國家的懲罰。他一個當媽的管不了，國家會幫他管。可憐的是他那兩個年幼的孩子。
    媳婦天天哭，本來她身子就弱。村子裏的人經常在她背後指指點點，大家都知道了，他們家丟失的那些牛羊都是她兒子幹的。
    媳婦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最後她娘家來人把她接了回去。兩個孩子交給五奶奶撫養，五奶奶能說我不管嗎？眼看兒媳婦的身子成了那樣，怕是活不長了，天天咳。
    曹雲英死在了娘家。喪事也是娘家那邊人幫著辦的，墳就葬在了她的屋後麵那塊地裏。
    小兒子的閨女趙歡七歲，已經上一年級了。可以幫五奶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就是這個孫子可怎麽辦呀？他爸坐牢了，他媽不在了，她這個老太婆怎麽養活這兩孩子？上學要花錢，穿衣服要花錢。
    上次她把金鐲子給了那些人，被住在她西邊的趙國濤看見了，跑去對姚蘭枝說，說她手裏有一對金鐲子，一隻幫了他小兒子還賭債，還有一隻藏在家裏。姚蘭枝就跑來問她要，在家裏翻來翻去的找，把她屋子裏的東西翻的到處都是。
    五奶奶坐在院裏不理她。叫她翻去找不到她就死心了。可姚蘭枝不死心。扯著嗓子喊“大家都來評評理，我這婆婆偏心哩狠，手裏有兩個金鐲子，一隻幫她小兒子還賭債了，一隻藏起來不給我們。都是她兒子，你們看看她是怎麽做人做事的，大家都來評評理”姚蘭枝嗓門大，這下村子裏的人都知道她有兩個金鐲子的事。
    她這一喊，還真把賊給招來了。這回還是她小兒子，趁她中午睡覺，把她腳底下的磚全被揭開，一個個翻找，就差把她這個土坯屋的頂給掀翻。
    五奶奶心裏傷的，年輕時候婆婆欺負她，等老了的時候兒女欺她。想死的心都有了，可人呀，活著的時候誰不想多活一口氣呢。她身邊還有個瑤瑤呀，她不管瑤瑤可咋辦。
    三嫂子看著她也心疼，能多幫五奶奶一點就多幫一點。
    麥子收了的季節，地裏都收割完了，她就拿著一個蛇皮袋，到處拾麥穗，小孫子就跟在自己身後，幫她撿拾。
    小兒子坐牢了，大兒子家對她仇恨深的不得了。她日子過的艱難，可為了小兒子家這兩個娃娃，她說啥也要堅持下去。
    人要靠自己，不能靠別人。大家都像瘟神一樣躲著她，誰也不願意幫她一下。除了村裏一個孤苦伶仃無依無靠的五保戶老頭時不時拿點好吃的塞給兩個孩子。
    可這隻會讓五奶奶心裏更加難過。幫的次數多了，村裏人就風言風語的。她都六十多歲的人了，能和一個跟他一樣歲數的老頭能有個啥？會有個啥。人家不就是幫了自己一把，怎麽就成居心不良的人了？
    有人說是為了五奶奶那隻金鐲子，給五奶奶出主意，讓她把金鐲子趁早給大兒子家，免得被人惦記上。五奶奶說她隻有一隻金鐲子，那有那麽多的金鐲子。要真有，她也不用去人家地裏撿麥穗呀。可沒人相信她說的話，就像沒人相信她兒子不是賊的事一樣。
    三嫂子常常讓小燕子把家裏剛蒸好的包子、饅頭給她端些過來，她都把這些給兩孩子吃。有時候他們家做肉飯了，三嫂子也會端上一碗過來給她吃。她那裏消化得動這些東西，就讓孫子和孫女吃了。總不能老讓孩子跟著她吃蘿卜白菜。
    五奶奶門前種了一片菜地，他們吃的那些菜大部分都從這裏來。
    地裏的活她快幹不動了，三嫂子讓兒子把她的地盤了過來，每年把多的上交給國家，剩餘的全拉過來給了她。秋天的時候，三嫂子的兒子讓五奶奶去買一些經濟作物的種子過來，到收了的時候，都是三嫂子的兒子幫她收的。
    莊稼收了，人家也不要她一分錢，把能買的買出去一些，能留的留給她留出去一些，讓她慢慢吃。
    如果不是這樣，她拿啥子養兩個孩子。
    兒子媳婦在的時候可以不管不問她這個當媽的。可她不能不管沒了媽又丟了爹的兩個孩子。
    她恨不下心來。年輕的時候狠心她是一種無奈，那時是為了忙生計，她沒有多出來的閑工夫幫她大兒子。誰讓他的弟弟妹妹都小呢，五奶奶也有心疼姚蘭枝的時候，你說她吭哧吭哧地生了那麽多孩子，她容易嗎？她也是為了給她兒子生個兒子出來。她嘴上說不幫，可心裏不敢。小四丟那次，是她大白天暈倒在屋裏。還是三嫂子出來問她借篦子時看到的。小燕子頭上長了些虱子，老喊癢，三嫂子也忙，才想起來好些天沒給小燕子梳頭了。
    嫂子掐著她的人中把她掐了過來。趙賢明那天幹啥去了，哦，好像去找小秀家老公公去了。那時小秀剛和許振興結婚。
    這事你讓她怎麽說，對大兒子說，你媽我暈倒了，他會相信嗎？他隻會當個借口，所以她不說話，不想為自己辯解。她知道她說了也沒用，沒人肯相信她。倒不如把大兒子的身世說出來，讓他誤以為自己是嫌棄他姓李。
    可真的是她嫌棄兒子姓李嗎？怎麽可能？趙賢明在的時候對他什麽樣？就是姚蘭枝來了以後，總是隔三差五罵她造成的。趙賢明能處理別人家的事，可他處理不了自己家的這攤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