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想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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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受了多日反複無常的低壓的何羽莘有一日終於坐不住了,“阿澈,南方的春天本就夠陰濕了,你這大神還這樣鐵青著臉杵在這兒,我真心吃不消啊!”
最近做什麽事都提不起精神的寧澈聞言淡淡地瞥了何羽莘一眼。
“你和夏綿究竟怎麽回事了?”
寧澈難得地沒有忽視他,“我不知道。”雖然這個回答和忽視他的效果差不多。
“你不打個電話給她?”
“她,”停頓了一下,寧澈才繼續說:“她現在應該不希望我去打擾她。”
何羽莘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寧澈,我感覺你真地變得越來越奇怪了……有什麽事,打電話問個清楚,不就成了唄,又不是生活在信息閉塞的原始社會!”
他是變得越來越奇怪了。
陸潔曾對他說,夏綿為了他,改變了自己,他其實又何嚐不是?
因為夏綿,他有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衝動,有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舉棋不定。
雨歇了,他走在濕漉漉的青磚小路上。
路兩旁的樸樹已經抽出了新芽。幾片狹卵形的嫩葉在濕潤的清風中微微搖曳,綠綠的,十分惹眼。
不遠處,蹲著一頂著一頭蓬鬆的茶褐色頭發的男孩。
寧澈一眼就認出了他,的身高,但肢體的協調性和靈活性都很出色,在他們係的籃球隊裏打控衛的肖墨。
走近,果然看見他又在逗一隻灰色的小貓,寧澈輕輕地喚了他一聲,“小墨?”
肖墨逗起貓來,格外專注,根本沒注意到身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寧澈叫了他一身,他才反應過來。他抬起頭,手上的動作卻是沒停,還一直在耐心地捋順小貓身上軟柔的毛。見是寧澈,他露出一個很大的微笑,兩顆黑曜石般地眼睛在無邊春光中明晃晃的,“阿澈?”
“又在逗貓了?”
“嗯……”肖墨點點頭。
寧澈在他身邊蹲了下來。
那隻灰貓轉了轉幽綠的眼珠子,似乎在打量肖墨身邊的寧澈。
“阿澈,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麽心事?”最近的訓練中,寧澈在隊內練習賽上的狀態明顯很不對,肖墨幾次都輕易地截過他手中的球。
寧澈聞言,微微苦笑了一下。原來,這麽明顯嗎,不單單是何羽莘,連肖墨也發現了。
“小墨,”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變得不再像自己的一般,“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肖墨聽了,詫異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道:“沒。”
寧澈沉默半晌,又問,這次,他加了個“如果”,“那麽,如果,你有了喜歡的人,你會怎麽做呢?”
肖墨也沉默了,很久之後,他才聽見自己的聲音,摩擦著潮濕的空氣幹幹地響起,“我想,我會找個機會告訴他吧!不管對方的回答是什麽,我想,我要讓他知道我的心意,總不能一輩子憋在肚子裏爛掉。寧澈,我和你不同。”
寧澈幅度不大地點頭,他知道肖墨的性向。大他兩屆的校友陸風是他的鄰居。小時候,父母外出不在家,陸風便會到他家來。陸風對他很好,他也很粘陸風。在父母外出的時候,陸風會用零花錢買糖果哄他,看電視看到後來無聊了,陸風便會帶他去遊樂園。大一點了,學業緊了,他開始提前預習下學期的內容,書本是找陸風借的。總之,從過去到現在,陸風在他心目中一直是位不折不扣的好哥哥。他的這位好哥哥畢業後,自己在b市開了酒吧,準確地說,是同性戀酒吧,再準確點,應是gay吧。學金融、頭腦又靈光的他很快就把生意做大了,畢業後的第二年便在a市開了分店。a市的分店剛開張的時候,陸風來找他了,說想借他的皮相用用。那時,寧澈對此頗為無奈,不過也沒好意思拒絕。陸風得寸進尺地問他有沒有長相也很出格的朋友,寧澈一下子就想到了同係的肖墨。詢問肖墨的意見時,寧澈避重就輕,結果知道了肖墨的性向不是直的。
寧澈想,他絕對忘不了他第一天進gay吧的情景——剛踏進去,就感覺眾人,在喝酒的也好,在玩牌的也好,在唱情歌的也好,在跳熱舞的也好,都紛紛向他投來如炬目光。他不會歧視同性戀,但他實在無法忍受有男人對自己起欲望。他和肖墨坐到吧台上,眾人灼熱饑渴的目光便從門口移到吧台上。他知道絕對有男人想搭訕自己,隻是他拒人千裏之外的冷硬態度讓在場蠢蠢欲動的人們都不敢貿然行動。
有位男人站起來了,朝吧台走來。那男人的相貌隻能算中上,但左眼處的一顆淚痣卻別有一番韻味。他走到寧澈麵前停下。寧澈皺起好看的眉毛,那人玩味地一笑,“帥哥不愧是帥哥,皺起眉頭都這麽中看!”寧澈的眉頭又緊鎖了幾分,那人話鋒一轉,“不過,,我要找的可不是你噢!”言畢,便別有深意地看了寧澈一旁的肖墨一眼,道:“,和我跳支舞怎麽樣?”
陸風的gay吧的環境還算優雅,寧澈習慣了被人用異樣的目光注視後,不適感也漸漸沒最初那般強烈了。有了兩大水嫩的帥哥在吧台前坐鎮,一個帶著點冷漠,一個帶著點純然,光顧gay吧的人越來越多。事實證明,陸風不愧是學金融的,忒有經濟頭腦了,充分利用自己的人力資源,連直男鄰家小弟弟和單純的小學弟都不放過。
去gay吧的次數多了,自然會被別人無意撞上,所以後來才會有了那期廣播,說他是同性戀,寧澈想,何羽莘說的沒錯,世上沒有空穴來風的流言蜚語。他和柳依依的關係會被眾人誤會,罪責絕對不全在想入非非的眾人身上。他們之間的種種,的確容易讓旁人誤會,偏偏他和柳依依都是性子較冷淡的人,對於無關人士的看法毫不在乎,也從未花口舌解釋過。他曾想同何羽莘挑明,但奈何何羽莘壓根沒讓他把話說完,直接用那種一切了然的眼神看著他,嘴上還不滿地嘟囔:“別狡辯了,阿澈!”
他覺得,夏綿最後選擇離開,最根本的原因,並不是他和她在一起的初衷,應該是,她覺得自己愛的人不是她。他的確從來沒有正麵回應她的感情。她說:“我暗戀你四年了,那你呢?”她在期待著自己的表示,然而自己的表示僅僅是帶著玩弄的心態開始了他們之間的情侶關係。他吻了她,是初吻,但似乎又談不上是初吻,但這種以行動來代替言語的回應顯然還是讓她很興奮。
“遇到一個自己喜歡的而且和自己的性向相同的人,很難很難。”肖墨伸出潔白的手指,讓小貓舔舐,“阿澈,我有的時候,很羨慕你們。”
寧澈“嗯”了聲。肖墨的心情,他理解,同性之間的戀情往往比他們要來得更加艱辛。
“阿澈,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良久,他肯定地應了聲,沒什麽好不可承認的。
“那……她知道嗎?”
思忖片刻,寧澈搖搖頭,“我沒對她說過那三個字。”
肖墨眨了眨眼。
“不知道現在說,會不會太遲,她,又會不會相信……”
肖墨像球場上寧澈打了個好球的時候一般,不輕不重地捶了他一拳,“想那麽多,做什麽!告訴她吧,不然等緣分盡了,再後悔可真遲了!”
寧澈也捶了他一拳,露出個真心的笑容,“走了!”
肖墨點點頭,沒看他,但等寧澈走遠了,他卻是停下擺弄貓爪子的手,深深地望著寧澈遠去的背影。
很久,很久,一聲淡淡的輕歎,但濃稠的空氣卻怎麽也承載不住。
微小的波動在空中散去,再也尋覓不到。
隻有肖墨知道,他在說——
寧澈,不要錯過。
別了肖墨,他走上一座狹長的小橋。
潮濕的路麵有點滑,對麵有位女生和他擦肩而過的時候,他下意識側了側身。
驀地,就在那一瞬,歌聲響起——
“愛真地需要勇氣,來麵對流言蜚語,隻要你一個眼神肯定,我的愛就有意義。我們都需要勇氣,去相信會在一起,人潮擁擠我能感覺你,放在我手心裏,你的真心……”
“喂!”那位女生掏出手機,接起了電話。
“嗯,好的,那你在老地方等我!”說完這句話,又想起什麽似的,她急急地補了一句:“給我買的魷魚幹,你不許先吃!”
這種撒嬌的語氣,曾經,夏綿也用這種語氣對他賣萌,雖然,並不經常。
“寧澈……那個……”——小吃店中,沒帶錢的她兩眼眨巴眨巴地看著他,似乎在斟酌合理的措辭。
“老師,你不能把我教到一半就放棄的,半途而廢、挖坑不填的行為可是非常可恥的。”——圖書館內,怕他不耐煩的她嘟囔著小嘴,故作委屈,博取同情。
……
點點滴滴,非常普通卻又異常溫馨的畫麵在眼前平鋪開來,他驚訝地發現,原來,他和夏綿有過這麽多的回憶,沒去刻意銘記,但早已在不經意間,深入骨髓,無法忘記。
終於,拋開一切顧慮,掏出了手機,他撥了個號碼。
撥號界麵上,兩個蠢萌的漢字——“呆羊”在閃動。
愛,真地需要勇氣。
夏綿,我們,都需要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