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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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澈第一次嚐到翹首以待的滋味。
    電話接通的那一瞬,他明顯地感覺到心跳有幾秒鍾的加速。
    隻是——
    那頭傳來的卻不是夏綿的聲音。
    “喂?”
    寧澈微微蹙眉,不過好歹這道聲音不是男生的。穩了穩心神,他從容地開口:“你好,我是寧澈,找夏綿。”
    “噢,我叫貝舒蘭,是夏綿的室友。”那頭的女生也簡要地做了個自我介紹,“夏綿剛去澡堂,你有什麽事要我幫忙轉告嗎?”
    “沒什麽大事,”既然夏綿不在,那他等下再打好了,可突然間,他轉念一想,為什麽不從她的室友處套一些關於夏綿的近況的信息呢?於是,本想掛電話的他又道:“我其實隻是想了解一下,她在新學校的生活。她最近還好吧?”
    “嗯。”
    “聽說,她有男友了?”寧澈的目光凝在平靜地湖麵上,問出了自己心中最關心也最擔憂的問題。
    那頭的貝舒蘭接電話時,看到那備注——love澈,便知道打電話的人就是夏綿心中的那個人。夏綿轉校後,成了她的室友後,她便問過她,為什麽突然轉校。轉校後來到華曦大學的夏綿的壞脾氣收斂了很多。那時,她看向天花板,抿了抿唇,半是自嘲地說,也許算是在逃避吧。
    “沒有。”貝舒蘭誠實地回答。她看得出夏綿沒有放下,也能感覺得到正和她通話的男生平淡的語氣中隱隱的懊喪。她不想兩個有情人就此錯過,所以她很幹脆地回答“沒有”。不過,她又補充道:“夏綿有個一年級的學弟,名叫唐駿,似乎和她念了同一所高中。夏綿轉到華曦大學的第一天,他給迷路的夏綿帶了路。唐駿似乎……”
    “我知道了。”寧澈打斷了貝舒蘭。
    貝舒蘭也沒再繼續說,她知道寧澈明白了自己想要傳達的意思,多說倒是會尷尬了。
    ……
    事實證明,寧澈大人的套話能力和他打boss的能力是可以相媲美的。
    分分鍾的時間內,他就掌握了眾多情報,比如夏綿現在所讀的專業、夏綿現在的課表、夏綿現在的寢室樓號和門牌號……比如夏綿加入了華曦大學的廣播站,同她在誠凜大學時一般,憑借伶俐的口齒和有趣的內容,在黃金時段播音。
    最後,他還和貝舒蘭交換了手機號碼,用泠然好聽、極具男性魅力的聲音成功收買了夏綿滿懷少女心的室友,在夏綿的身邊布下內線。
    “不要忘了把我打過來的這條通話記錄刪掉。”
    “ok啦,ok啦!”雖然覺得這種行為不道德,但貝舒蘭還是爽快地答應了。她在心裏暗自道:夏綿,先對不住了,但以後有的是你感動我的時候!
    由此可見,媒婆,絕對是非常適合貝舒蘭的職業。
    那天,夏綿洗完澡回來就看見貝舒蘭笑得賊兮兮的。“你怎麽了?”夏綿的嘴皮子被磨平了許多,若是以前,她肯定會特不耐煩地說:“又犯抽了!”
    貝舒蘭見夏綿回來了,立即收了不軌的笑容,坐直身子。
    此時,夏綿的手機鈴聲響了。
    她換掉了先前那個奇葩的鈴聲。
    《》淡淡的感傷旋律在狹小的空間內響起。
    “喂。”
    貝舒蘭黑框眼鏡後麵的眼珠子轉了轉,應該不是寧澈吧?
    的確不是寧澈,貝舒蘭單手托腮,耐著性子地聽了幾句,就聽出是唐駿約夏綿出去吃飯。
    這怎麽行,她才答應要幫寧澈看好夏綿,讓她遠離唐駿的!於是,責任心很強的貝舒蘭衝夏綿使了個眼神。
    留意到她的小動作的夏綿也回了個眼神,示意她有什麽事便說。
    “夏綿同學,王老師上周布置的作業,我還沒做完,有幾道題目好難,我不會。明天就要交了,今晚你能在寢室裏教教我嗎?”看出夏綿在躊躇,貝舒蘭又補充道:“晚飯我包,帶你去河西食堂三樓!”
    華曦大學中有條河,叫麗娃河,河的東岸和西岸各有一個食堂。河西食堂一年前剛剛翻新過,環境比河東食堂好,菜式也比河東食堂豐富,而且河西最為富麗堂皇的樓層非三樓莫屬。三樓隻限刷教職工卡,說白了,是專門為大學裏的老師、教授而開的樓層。
    當貝舒蘭悠悠地從抽屜中拿出她舅舅給她的綠卡時,夏綿終於一口拒絕了唐駿。
    貝舒蘭的看護任務十分艱巨,但身為新一代青年的她奮勇上前,迎難而上。
    周末的時候,唐駿和夏綿正準備登上摩天輪,一直在後方跟蹤著他們倆的貝舒蘭終於忍不住冒了出來。
    “小蘭?”夏綿詫異,“你怎麽在這兒?”
    “我約了朋友出來,隻是她剛打了個電話,說臨時有事不能來了。”麵不改色地撒完謊,貝舒蘭故意問:“你們……是要坐摩天輪嗎?”
    “嗯。”夏綿點頭。
    “我好久都沒坐過了,能一起坐嗎?一個人坐挺無聊的。”
    夏綿沒多想就答應了,她知道和男友兩個人一起坐摩天輪是件很浪漫的事,但唐駿和她又不是那種關係,所以多一個人和少一個人都無所謂。
    但唐駿見夏綿直快地答應了,即刻黑了臉,顯然心情不甚好。
    狹小的車廂內,氣氛有點詭異。
    夏綿渾然不覺地玩著手機。獨自坐在一側的唐駿狠狠地瞪著貝舒蘭。被唐駿這麽一瞪而略微不爽的貝舒蘭不懷好意地衝他做了個鬼臉。
    如此熱衷於當電燈泡而且還當得饒有興味的人,天下估計也就貝舒蘭一隻了。
    所以,媒婆這個職業,絕對絕對是為貝舒蘭量身打造的。
    夏綿覺得近幾日特別不對勁,貝舒蘭越來越愛粘著她,幾乎她走到哪兒,她便跟到哪兒,就差跟到衛生間裏了。除此之外,她還每天都收到寧澈的短信。雖然她一條都沒回,但她還是條條都仔細地看過——
    小懶豬,起床了嗎?[love澈]
    午飯吃過了嗎,沒吃的話,趕快去食堂,再遲,飯菜就該涼了。[love澈]
    晚上在哪兒,不會一直呆在寢室吧?[love澈]
    十點半了,早點睡吧。[love澈]
    ……
    她壓根沒把這兩件詭異的事聯係到一處去,但清明節的時候,她終於後知後覺地明曉了事情的真相。
    觸摸到真相的她憤怒了。
    憤怒的她……呃,下一秒,又冷靜了。
    清明時節雨紛紛。
    寢室裏的夏綿坐在椅子上望了眼外頭灰蒙蒙、飄著細雨的天,不經想道:清明時節雨紛紛,古人誠不欺我。
    正怔忡著,手機響了,夏綿看了眼屏幕,是貝舒蘭打來的。
    按下接聽鍵,夏綿將手機移到耳邊,調侃道:“喂,怎麽了?回家了,清明節總不用特地打電話過來祝我清明快樂吧?”
    “我把六級詞匯書忘在寢室了。我現在在坐公交車,馬上就到學校了。夏綿,你能不能幫我把書帶到校門口?”
    “你怎麽這麽懶,校門口到寢室,才多遠的距離?”
    “唉呀,我就是懶,不想再跑一趟寢室了嘛!”
    夏綿在心裏犯嘀咕:都跑了趟學校,還差再跑一趟寢室嗎?“你這麽懶,六級帶回去,會背嗎?”
    “哎呀,別這樣挖苦我啦,我不是圖個心安嗎?”貝舒蘭道:“書應該就在第一層書架上……”
    “看到了,不過是在第二層。”夏綿掃了眼貝舒蘭不是太整齊的書架,之所以能如此快地在叢書中找到六級紅紅的倩影,不過是因為她同貝舒蘭以及廣大學生同胞們一樣對這本書恨之入骨啊——那麽多英語單詞,實在太折騰她容量有限的大腦了。
    “我到站了。”
    “行,我就下來。”掛了電話,夏綿拿起那本六級詞匯書,又拿了把傘,走出寢室。
    還沒走幾步,夏綿便看見了不遠處盛開的桃樹下,那人撐著傘靜立雨中的身影。
    依舊是那副等待的姿態,身體微微前傾。
    他穿著一件與他渾身的氣質相襯的簡單白襯衫。
    一枝橫逸斜出的桃花,幾乎擦過他白淨的臉頰,映著他幽靜深沉的黑眸,綻放出一種灼傷人眼的明豔。
    夏綿又走了幾步。
    一直望著宿舍樓正門的他便看見了從小門走出來的她。
    一看見她,他就向她走去,打著傘,步子從容而決絕,沒有半點猶疑。
    待他行至她麵前,她終於理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看著她明澈的雙眼,他知道她已經明白了,“我怕,不這麽做,你不會出來。”
    她抬起頭,看向他如墨的眼眸,那裏麵,不是隻有一片漆黑,的確有未被成功掩藏起來的焦慮不定和惴惴不安。
    “我怕,見不到你。”
    這種帶著些微脆弱的聲音,不像他,但偏偏就是從他的口中發出的,在濛濛雨霧中彌散開,在她變得無比敏感的心間彌散開。
    怕?
    是的,他也會怕。
    “寧澈,”她開口:“我發現你真牛,居然神不知鬼不覺地就勾搭上我的新室友了!”
    不是諷刺的口吻,她微微賭氣和憋屈的聲音讓寧澈淺淡一笑,“我魅力大,不好嗎?”
    算了……夏綿在心底汗了一把,便換了個話題,“你這三天回家?”她在b市念書都沒回家,倒是他從a市趕回來了。
    “嗯。”
    為了見你,雖然不單是為了見你,但主要是為了見你,至於其他,是為了以後能天天見到你,寧澈在心底默念。
    “把這本書放回去,我帶你去那裏。”
    “哪裏?”她好奇地問。
    “你去了就知道。”
    太沒趣的回答了,她不滿地嘀咕。
    正要走進宿舍樓時,她忽然轉過頭,看向還站在原處的他。
    她也不知當時是怎麽了,和惡作劇心起的情境有些像,“你不怕我就這麽上去,然後,不下來了?”
    她隻是隨口問問。
    但幾步開外,那人的麵色微微變了變。
    他的眼神忽明忽滅,閃爍著複雜的情緒,“怕。”
    單單的一個字,掠過浸潤在細雨中的斜風,從他翕動的唇畔傳到她耳邊。
    當那個輕輕的字音在耳畔響起的那一刻,她整顆心,猛地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