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天命之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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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君……”
“神君……”
姽歌睜開眼,一道火牆轟立在身周,深紅的綃絲床幔無風自動。
“神君,屬下是青檀。”
火牆這才熄滅。
姽歌顫微微的申出滿是鶴皮的手,掀開簾子,蒼老的雙腳踏在黑色大理石地麵上。
“何事。”
她走出簾子,竟也不避諱地以原貌站在青檀麵前。
“神君,有幾件事稟報你知曉。蒼鶴君因與人鬥毆,被誅殺在萬魂域,碧野堂主未能堪破下一重天,於日前羽化了,還有……”
姽歌平靜問道:“還有什麽?”
“您的恩師,太傅鍾槐子,大限已到,也……”
姽歌神色如常,二十多萬年來,魔君當得越來越順手,忍耐情緒的能力也不得不水漲船高。
“蒼鶴和碧野,原是和我一個甲字班的同窗,皆是拜在恩師座下的……”姽歌語氣麻木,“一晃竟已二十萬年了。”
一個甲字班的同窗,因為各種原因,一半已經消失在天地間,連恩師,她心中最崇敬的人,最後也還是走了。
人對這天地,就像是浩瀚長河裏的一滴水,入水無痕,消失無影。
姽歌起初是怨恨鳳影的,最好的青春年華,還未愛上一個人,就要承受永生不死、皮囊蒼老的詛咒。
後來,她漸漸懂了,皮囊的老去不是真正的蒼老。
當身邊的人一個一個地消失,沒有人知道的記憶被塵封在腦海深處。再也不能輕易愛上誰,再也不敢轟轟烈烈地付出。
那才是真正的老了。
二十萬年前的記憶,隔著山水重重,卻又仿如發生在昨日。
一切已變了樣子。
陸吾自從那日被她從法金礦洞中帶回,表麵上是強留,實際以陸吾的功力,魔界的迷陣對他毫無牽縛。姽歌心中一早就明白,陸吾此番前來是要殺了她的。
那夜花叢,陸吾抱起她的時候,她神智清楚,佯作大醉。
他的懷抱並沒有什麽分別,一同記憶中一樣讓人貪戀,二十萬年前“葉婉華”的那段記憶,知曉真相的隻有她一人,在這世間再無第二個人,知道魔君姽歌和終南派的大弟子還有過一段過往。
裝作毫不認識他,也是對自己的一種慈悲。
那日在礦洞中,上神連淵告訴她,這世間的因果天命,都早已刻在了菩提葉上。因此這一切也就怨不得鳳影,也怨不得任何人,一切都是天命的安排。
……但為何偏偏她的天命如此殘忍?容貌凋零、畫皮而活,情緣乃生死宿敵。
她回來後閱遍了魔界的藏書,終於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原來上古六界大戰,爭奪的是一枚丹藥,名為天命丹,據傳可以逆天改命,將菩提葉的因果宿命重寫。
隻要找到天命丹,這一切就可以重頭來過。
她會恢複容顏,重新變成懷抱桃枝的少女,不必再畫皮騙人。她會回到二十萬年前,不與人約戰,亦不會再將真心忍耐,這一次,她一定可以和陸吾長廂廝守。
姽歌想著,眼露執著之色,從法器中取出豔麗的紅裙人皮,眉心一點,將那人皮化作金沙套在身上。
青檀本是跪著的,禁不住抬頭看她一眼。
隻見她已變了樣子,紅衣如火,肌膚如雪,眼角一點淚痣,綺麗近妖。
*
蓮季從睡夢中醒來,覺得自己做了好長好長的一個夢。她努力的回憶了幾下,又想不起任何細節,隻感覺那夢甚壓抑。
身下一陣寒氣傳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蓮季低頭一看,嚇了好大一跳,隻見身下的臥床是一塊巨大的寒冰,寒氣源源不絕地從裏向外散發。
四處晃了晃,屋子裏竟處處鑲著冰晶,難怪她冷得直打哆嗦。
“姐姐?”她試探性地喊了一聲。
無人應答。
她往前走了幾步,隻見寒冰鑄成的大門微張,蓮季毫不費力便推開了門。門外是一條長長的甬道,盡頭是一處光亮的所在。
她一路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到了甬道的盡頭,被白光刺得有些睜不開眼。
飄渺的雲氣懸浮在九天之上,一座青磚碧瓦的大殿懸浮在雲端,飛瀑環繞,聲如碎玉。
雲盡頭,一株參天古樹拔地而起,紮根何處不可考,樹幹向上挺拔繁盛地佇立著,延伸到視線的極點。每一片葉子形態各異,枯黃的葉片飄落,樹枝上又抽出新芽,輪回往複,生生不息。
雲氣之上的景色比她見過的任何一處,都更加神聖,卻也透著寂寥。
菩提樹下站了一個青衣緩袍的身影,骨節分明地抓著一把粟米,一點點地灑在樹下,吸引了許多五彩鳳鳥啄食。
“姐姐?”她疑惑地喊了一聲。
那身影轉過來,眉目如遠山,清淡飄渺,眼底一抹深沉。
蓮季屏住呼吸,瞪大了雙眼,心湖中落下一顆石子泛起漣漪,血液一瞬間湧上臉頰。他長得有幾分美人姐姐的影子,但卻是個男人。
見他看過來,蓮季一顆心不安地跳動。
“你,你有沒有見到,就是……一個長得和你有一點像的姐姐……”她尷尬地比劃著。
他將手中的粟米傾倒於地,挾著清風走來,鳳鳥留在原地,安靜地啄食。
“看來魂魄都已融合得差不多了。”
“啊?”蓮季看著他,有些不知道眼睛該往何處放。
他看著她,淡淡問道:“你還記得你從何處來嗎?”
蓮季努力回憶了一下,頭痛得厲害:“我原是……原是金陵太守府的一名廚娘,撞見厲鬼,得美人姐姐相救,後來不知怎麽就落到這仙人界,還被人誆去做了奴工……”
“咦?我的衣服?”
她原本想的頭疼,低頭一看,隻見身上來時的一身破破爛爛的白衣,已杳無蹤跡。水藍色的綢子織成的道袍,透著幾分出塵。
蓮季四下轉頭望了望,忍不住還是問道:“這裏究竟是哪裏?”
連淵看她一眼,淡淡道:“你原是我坐下仙童,因犯了天道,被打下凡間輪回曆劫。”
“哦……”
等等,什麽?她是……仙人?
她猛地抬起頭,結結巴巴地問道:“你說我原來是你的仙童?”
難怪每回落難都有神秘力量相救,原來她竟是個仙人。
“那你又是誰?”她見他冷清地望著他,心如擂鼓。
“我是上神連淵。”他淡淡回道。
鳳鳥啄食完畢,紛紛展開雙翼返回樹端,羽翼間的五彩光芒,映照著蓮季呆滯的雙眼。
什麽?她有沒有聽錯啊。
那個屈木和山茶奉若神明,不惜代價也要見上一麵的人,就在眼前。
她……她,她竟然是上神連淵的座下仙童!還因為受罰下界曆劫……這不是戲本子才有的事情嗎。為什麽她什麽也想不起來?
蓮季艱難地接受了現實,問道:“上神,這裏又是哪裏?”
“這裏是我的居所,九天之境。”
“為何這些事……我半點都想不起來。”她問道。
“你受罰曆劫,前塵過往都被銷毀,因此沒有前世的記憶。”連淵瞥她一眼,語氣冷淡,“你是我座下仙童,如今回來了,便要守得九天的清規。”
蓮季連忙跪下,磕了一個頭:“上神,蓮季什麽也不記得,什麽也不會……有心做好仙童的職責,卻不知從何做起。”
她脖子上還障著陸吾給她加的杜仲葉。連淵抬手將那印記抹去,淡淡道:
“你從頭學起吧,明日寅時來九霄殿中,我教你修仙。”
蓮季抬起臉,一張臉龐像極了鳳影,紅撲撲的小臉透著年輕的朝氣和天真。
她欣喜地站起來,拉住連淵的衣角:“謝謝上神!”
連淵不動聲色地將衣袖一抽:“修仙之道艱難晦澀,莫要喊苦。”
蓮季笑眯眯地答道:“不會不會,我很能吃苦的,以前在金陵的時候,大家都會將難做的事情交給我做,我都能做的很好!”
說到這裏,她眸光暗了暗:“太守……金陵……原來這些都是因曆劫方才經曆的事。”
“修仙之人最忌七情六欲過重。”連淵淩空抓出一本線訂書卷,“這本《清心經》你拿回去好好看看,不可生出雜念。”
“是!”
蓮季將那經書接過來,好奇地在手上摩挲了幾下,抬頭問道:
“上神,你知道那日在金陵相救於我的姐姐,到底是何人嗎?”
連淵答道:“不知道。”
“連上神也不知道,可見我和姐姐實屬無緣,若今後再有機會見到姐姐,定要好好謝她……”蓮季眸色失望,卻還是樂觀道。
連淵眼神如海,似乎並不喜歡多言,說完這一席話便離開了。
蓮季在原地苦惱地想:上神沒有告訴她,她今天晚上睡哪裏啊!難道要回去那個冰室?那裏那麽冷,她不凍死才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