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花間醉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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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淵和閻青站在夢境邊緣。
陸吾見她跑出房門,從床邊拾起夾在邊板間的兩縷發絲。長長的青絲落到他的手中之時,眨眼間就成了白發。
陸吾從茶幾上的盒子裏取過一個金線雲紋底的黑色香囊,將那白發小心翼翼地圈成一個圈放了進去。
整個夢境因為承載在白發上的記憶變少,開始如霧氣般蒸發,白霧四散飄蕩。連淵走上前去,從“陸吾”手中將那錦囊拿過來,拂手一揮將夢境打破,攜著閻青的魂識一並脫了出來。
一青一白兩道神魂回歸本體。
“原來魔君小時候也這般乖戾天真,如今她看著表麵不同,其實一點兒沒變。”閻青不無傷感地歎了口氣,“魔君也甚可憐。”
連淵將那個錦囊塞給他,隨意說道:“這個錦囊,還要勞煩你還回去。”
閻青本在感慨,聽到這話立刻跳腳:“什麽,還要替你還回去?陸吾現在跟魔君在一塊兒,她那個脾氣可不是好說話的,要還你自己去,我不去。”
連淵將那個錦囊往懷裏一收:“若我去還,萬一魔君問起來這香囊從何而來……”
閻青垂頭喪氣地將那錦囊搶回來。
他苦著臉道:“慣會下套讓我鑽,下回再替你辦事我叫你爺爺。”
閻青轉頭看了看冰床上的偶人,皮膚透明,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像個雕塑般毫無生氣。
他將錦囊踹進袖中,皺眉問道:“你打算待這偶人如何?總不能一直放在冰室裏,當個物件似的擺著吧。”
連淵冷冷淡淡地答道:“她的魂魄融合不全,不便出門,先放在我身邊教養一陣子。”
閻青道:“嗯,這主意甚好,隻是小蓮季本性天真可愛,你莫把她教的和你一樣,腹內藏刀,一肚子算盤。”
“這偶人本就是我的魂血所化,教與不教,到最後都會回歸本心。”
“與你為友幾十萬年,看你所思卻越來越模糊。”閻青兩手背在腦後:“無趣,下棋下不贏,話說不上兩三句,也罷,回我的地府逍遙去咯!”
說罷,他伸出小指在口中吹了個口哨,小指上的黑色戒指化作一隻烏鴉,那烏鴉一臉呆蠢,卻是個傲嬌脾氣,別別扭扭地抖了抖翅膀,瞬間竟變做一個烏漆漆的大雕,看似威武,可惜仍是一臉呆蠢……
真是隨了那句話,有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鳥……
閻青翻身爬上大雕,摸了摸它的脖子,道:“阿灰,我們回家。”
它爪子刨了刨地,長鳴一聲,化作流星而去。
*
銷魂殿中的夜曼草正是盛開的時節,猩紅的花骨朵上凝著露珠,螢火穿梭在花叢間,曼妙綺麗。
這花叢中醉臥著一個紅裙的美人,華發雲鬢上簪著一支金紅釵,手腕上一隻血玉鐲子,襯得她冰肌玉骨,容色令日月無光。
她身上的紅裙十分地散漫,雪白的的肌膚妖冶地□□著,纖纖素手執著一大壇子酒,一口一口地灌,臉色如霞,不知醉了沒有。
花叢旁是個秀麗的少年,手上纏著紗布,低眉順眼地勸道:“神君,別喝了。”
那美人醉眼朦朧地看著他,伸手一指:“你……火鳳,你管我!”
她抱著一壇子酒自顧自地抬頭看月亮:“今天的月亮真大,真圓啊,可惜,月有……月有陰晴圓缺……”
說完她翻身一個踉蹌,酒壇子中的酒水撒了一地,火風也顧不得身上被濺到,連忙跑過來扶她,然而美人伸手一撲,將那少年撲在地上,醉醺醺地道:“我……我還要拔你的羽毛……上回拔的,做釵子用完了……”
少年見她醉了,一臉羞赧地道:“給你拔多少羽毛,我都願意。”
冷風吹來,涼意彌漫。
腳步聲踏著夜曼草莎莎而來。
姽歌醉眼朦朧地抬頭一瞥,隻見一個高大冷硬的身影站在麵前,那人彎下身子蹲著,神色似蒙著許多層紗,看不清楚。
“你來了。”她根本看不清那人的樣貌,這個“你”也不知指的是誰。
陸吾看見她一身紅裙暴露散漫,將她從花叢中打橫抱起來,瞥了一眼少年道:“她下回想拔你的羽毛,你不可慣著她。”
“你管我!”她掙紮起來,意識不清地嚷嚷道,“你們誰也別想管我,我是魔君,想叫誰當我的侍從就叫誰當,想拔誰的羽毛就拔誰的。你……你不也是我的侍從嗎?你得……你得聽我的!”
陸吾皺了皺眉。
她瑟縮了一下,嚶嚶地哭:“你……你不聽我的,你走,換一個人來。”
陸吾見她醉得厲害,也不跟她廢話,將她抱在懷裏從那花叢裏走了出去。
姽歌靠在他胸口,抬眼看他:“嘻嘻,你叫什麽名字呀?你是今兒晚上的侍從,來陪我睡覺的嗎?”
“我叫陸吾,不是你的侍從,不是來陪你睡覺的。”
她很不高興地發起酒瘋來:“我不認識你,這個名字,我一點兒也沒有印象,換個……換個熟悉的人來!青檀!青檀!”
他狠狠地道:“閉嘴。”
她有些怕他,不敢再鬧了。
“你……平時都是這麽過的?”陸吾垂眼看她,酒的後勁上來,一張俏臉燒得通紅。
“怎麽過?”她疑惑道,“哦,你說……你說我找人侍寢?對啊,我是魔君!我們魔界的人,做事情但求一個爽字!旁人怎麽看,我們都不大在乎。”
他語氣冷了幾分:“魔界的人,聽說也很薄情寡意。”
她眼神努力地睜了睜,道:“對啊,魔界中人不但寡情,還視道德於無物,仙道正派都不大屑和我們為伍。但是隻要我們開心,又關他們什麽事呢。”
她見他不說話,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手,神色天真:“放心,你是仙家弟子吧?不過是侍寢一回,你也不用太在意,說起來,要以仙界的標準,你也沒有吃了虧,我會給你安排一個好去處的。對了……你叫什麽來著?”
他低頭瞥她一眼,眼中閃過一抹青光,捏了個昏睡決讓她睡著。
幾個起落來到銷魂殿的臥房,將她整個人小心翼翼地放在大床上,深紅的帷幔與黑色的大理石,襯得整座寢宮妖冶華美。
躊躇一番,他還是來了魔宮一處隱秘的拐角,從掌中掏出一枚白符,上書“青雷閃決”四字。
他低聲吟誦,一陣微弱的電光劃過,半空中浮現出一個影像,背景中有穿著道袍的弟子禦劍而行,正是仙界第一大派,終南派的所在。
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者緩緩開口道:“事情可有進展?”
陸吾答道:“暫無。”
“已經三月有餘,就未曾尋得下手的機會嗎?”
“沒有。”
老者撚著須發:“陸吾,你當年逃過一次指婚讓宗門蒙羞,已是大逆,這些年雖於天庭司刑悉心改過,但宗門還未有讓你回來的打算。今次若能立下大功,誅殺魔君,為師亦會替你說情,歸期也指日可待。”
陸吾沉默了一陣子,答道:“不回歸宗門,也沒甚麽不好,在外一樣可以替宗門掙得聲名。”
老者聽了這話,怒道:“陸吾,你想想這一身的仙法道術、榮華地位,是誰給你的?是宗門!若非宗門,你今日就是流浪在六界的孤魂野鬼,隻得幾十年之期!不回歸宗門,卻總想著在外漂泊,替魔界說好話,你真是反了!”
“師父,我未曾……”
“陸吾,你若是有一日叛了終南,不消別人動手,我第一個動手清理門戶!再說那葉婉華是你師妹,等了你這許多年,隻言片語也未曾怨過你當年悔婚的事,浪子回頭金不換,你也讓我看看你的誠意!”
陸吾垂下眼去,閉口不答。
老者氣完了,見他神色萎靡,不忍心再訓斥,草草三言兩語收了尾,將“青雷閃決”斷了。
陸吾向懷中一伸手,摸出一個黑色錦囊,
他望了望天上的一輪圓月,掙紮著,內心激烈地交鋒。
“騙我嗎?”他喃喃問道。
陸吾將那錦囊捏了又捏,幾番想一道雷將之毀了,每每抬手成決之際又收回手來。
他狠狠將那錦囊往懷裏重新一踹,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著,低聲道:
“我為何要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