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 曲轅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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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廟一哲徐懋功!
徐蓋領眾人割蘆葦茅草,利用舊土牆修房子。又一天響午,單雄信領著車隊到了。徐夫人望見徐蓋身影,不待大車停穩,一手抱著吃奶的弼兒,一手牽感兒急奔過來。
徐蓋左手摟感兒,右手摟弼兒頻頻親臉,胡渣擦得小弼兒吱哩哇啦叫喚。
徐夫人說“好了,不愁仇家尋懋兒麻煩了。隻是這幾車糧沿途幾次報稅,把家中存的銅錢化費了不少。一擔糧變成半擔糧,早知如此,隻需運一車種子,人口吃糧就地賣掉,到這兒買糧吃。”
“娃兒娘,你知道我家年年優選好種子,收成比人家好,我要把家中的人口吃糧都作種子。”
“多少地?用得著這麽多種子?”
“你站在這裏望四方,望不見的地方我不種麥穀,另作放牛草場。”
“哎呦喂,這麽多地,要好多種子。明年春天人口吃飯咋辦呢?還有雇工呢?”
單雄信說“放心吧,有我呢。沿途已經著人招收流人,今明兒就會有人來的。牛、騾、驢、弩馬,不論好孬都讓送過來,能用就用,不能用的牲畜就殺了,讓眾人享享口福,反正要買糧吃。”
徐夫人說“啊唷,那得多少錢,家裏的錢不夠化呀。”
“久著,賒帳的。郡府集市令與我交好,公平交易,不會宰我大價線。好牲畜作耕畜價,孬的作肉畜價。明年秋收栗米還貸,利息嗎?地裏多收多給,歉收少給點利息。實話告訴你,牛馬集的市令屬於州府官吏,招收流民墾荒,增加人口、多收稅賦也是他們的責任。我是兩頭統吃充好人囉,哈哈。”
徐蓋大喜“娃兒娘,你領女人和孩子們管飯管水,空時多搓茅草繩。單公子,一客不煩二主,你人頭熟。我需要木作匠,鐵作匠。”
“好嘞,種地我不是內行,跑腿的事兒我兜著,匠工明早就會到了。”單雄信騎馬就走。
管家叔站在高凳子上相助仆人們房頂蓋草,聽到徐蓋呼喚急忙下來。管家叔本是徐蓋族叔,也是種地好手,因兒子早年發痘早夭,幹脆將家產都陪嫁女兒,之後幫族侄兒徐蓋管家。既能幹又忠誠。徐蓋對他如父似兄。徐蓋說“叔,前兒我跑遍了南北東西幾裏內的高丘地、平川地,都是沙夾粘土,土質偏鬆。你老曾想過用一隻牛拉犁,我琢磨許久,這裏的土質鬆軟,可以試試單牛拉犁。”
管家叔聽說試改進雙牛犁,這是自個兒早有的想法,立刻找來鋸爺創鑿墨鬥角尺。扛來一張舊犁,圍著直轅犁琢磨。
老式樣直轅犁,兩條牛並排,一根橫擔擱在兩牛頸肩隆背處,下用繩子固定於牛脖子。一丈長的犁轅,前端連接兩牛肩上的橫擔。一個壯漢在前牽著牛鼻繩掌控方向,另一壯漢在後扶著犁把手。兩個人、兩條牛拉一張犁。
兩條牛抬扛單犁轅,改成了單牛掛拉雙轅犁。試一試,直行犁地蠻好,哎唷,調頭太費力氣了,雙轅犁調頭難,扶犁把人力道不夠,不行。
懋功看著倆人試用雙轅犁,調頭時太沉重,隨口而說“阿兄教我練軟鞭軟索,兩根長木轅換成兩根繩索,那就輕鬆了。”
叔侄倆一聽有道理,琢磨了一陣子,不用硬木轅,改用軟繩索,調頭時扶犁人輕鬆多了。可是犁把子震抖劇烈,犁地深淺不一。還是不太理想。
管家叔把牛拉繩索一頭下移,係到靠近地麵的犁柱子下部。驅牛拉犁,嗨,犁把子不這麽震手了,管家叔歡喜高呼,行啊,不震抖手膀子了。
可是到了田頭拐彎時,矛盾又來了。牛拉繩索稍一鬆力,繩索下垂,絆著犁頭,把犁拉翻了。
管家叔一屁股坐在田埂上細思量。曲指盤算,硬木犁轅改成軟繩索是輕盈的。證明一條牛能夠拉得動犁。牛拉繩索著力點下移,減輕震手,容易掌握深淺,是成功的。怎麽樣不讓牛拉繩索與犁頭交纏呢?
管家叔苦思冥想,牛拉繩索著力點的位置?移到犁頭前邊去,繩索就不糾纏犁頭了!把原先直轅彎一彎,低下頭,與犁頭相平,行嗎?
想到點子就動手試一試!鋸棵彎榆樹,鋸個準頭鑿個孔,安在舊犁直轅的位置。徐蓋牽牛鼻繩,管家叔扶犁把。直耕,左調頭,右調頭……管家叔高聲喊起來“好,好好,犁把手不震抖,調頭不繞大圈子,隻拐小彎頭,省力多了!改犁,改犁,改成曲轅犁,雙牛犁改成單牛犁!”
徐蓋說“兩條牛耕地要男子漢在前邊牽牛,牽一隻牛耕地不需要技巧與力氣。女人和大孩子也能牽牛,省下男子漢扶犁,省了許多人工、畜力。凍土之前能種上百畝麥子,太好了!”
男女老少流浪者陸陸續續來了幾十人,牛馬騾驢十幾頭。木作匠、鐵作匠都到了。徐蓋選定那塊百畝高丘地,四邊割草兩丈寬,用大車把草拉回村子垛碼成堆。
鐮鋤鍬耙各地式樣不同,徐蓋囑托鐵作匠按徐家的式樣打製。
管家叔領木作匠選材鋸樹,打造曲轅犁。木作匠要細刨精製。管家叔說“搶季節,要快,不需要精細光滑。待搶種完畢,任憑大匠精雕細琢顯手藝。”
第一架曲轅犁打造完畢,到田頭一試,還真行。徐蓋大喜“木作大師,給你幾個幫手,早晚趕幹,工錢雙算,一天給我四張曲轅犁。”
木作匠嘴上說好,肚子裏咕嚕,這個徐莊主真是摳門兒。
高丘地四邊的燒荒隔離帶,割掉柴草用大車拉走了。徐蓋吩咐懋功各持一個火把,從下風點火燒起,逐步移向上風。
懋功問“耶耶,怎麽不從上風頭點火?一把火就行了,多省事。”
“傻小子,嘴上沒長毛,做事不牢。你自個兒想想,如想不通,我再告訴你。”火越越旺,草灰在火場上空旋轉,燒過火的地上留下一片灰燼。
懋功說“耶耶,我想明白了,這叫以火防火,燒草隔火。下風的隔火帶不太寬,火燒大了,火灰乘風飛過隔離帶,燒著那片草地。”
徐蓋笑道“傻小子不傻,現在下風已經燒出幾十丈光板地,足以隔阻火勢向下風順延。咱們去上風頭放草火。”
單雄信也沒有閑著,幾十口人吃飯是大事,讓石匠運來一套石盤石碾。省得費工費力到鄰村去碾麵。石匠回去了,隔日又運來壓墒的石碌碌。
曲轅犁真是省人工。女人與半大孩子牽牛繩,男子漢扶犁。牛拉犁、馬拉耙、驢拉耬、騾子力大拉碌碌壓土墒。凍土之前竟然種了幾百畝冬麥。
朔風來臨寒冬到,停止了冬播。徐蓋喚大夥兒割草裝車,運往村西幾裏地外,平川窪地插了一長溜蘆葦標杆,眾人將雜草沿標杆鋪了近尺厚的草路。有人嘀咕,這是做啥呢?有人說是不是鎮風水的?不知道。
單雄信請來這些雇工,結了工錢回家。那些拖家帶口的流人不想回家鄉去,他們不想領工錢,隻求老婆孩子一家人有飯吃,挨過寒冬凍不死。
殷大說“徐莊主,此地寒冬,冰封百日。幹了十多天活兒,一家老小吃住百日,你虧大了。”
徐蓋說“寒風呼嘯,雨雪將到,讓他們去哪都挨凍。住在這裏不走,男女都有零活兒做。男人幹活工錢記帳,女人孩子們幹零活抵算吃飯。若想離開,提前幾天說明白,付清工錢走人。”
冰封寒冬,女人有活兒幹抵飯錢?眾人聽了此話,真有點出乎意料之外。想不到女人孩子們能夠養活全家人。
單雄信有事外出遠行,臨行前拿出一個小牌子給了懋功,半邊刻字,歪歪扭扭不好認。單雄信上馬後又彎腰囑托“懋弟,決不能讓你耶娘受委屈。能用錢擺平的事,決不能動氣!”
徐夫人對徐蓋說“一場秋種忙活,你看看男女老少的衣裳,膝蓋、胳膊肘、屁股腚都像獅子大開口。破了需要補,家裏的零碎布頭哪夠這麽多人補衣裳。”
徐蓋說“讓叔到東郡府市肆買捆絲麻,讓女人們撚麻紗,織點麻布替大夥兒補一補衣裳吧。”
徐夫人說“那櫃子銅錢所剩無幾,家裏總得留些銅錢應急之用。把我的金銀首飾去市肆折換成銅錢,買些絲麻回來。”
徐蓋喚來管家叔“叔,你拿娃兒娘的首飾去東郡府換成銅錢,順便買捆絲麻,回來讓女人撚麻紗,織點布為大夥兒補衣裳。”
管家叔看了看徐夫人的金銀首飾說“金銀首飾沒有額定的價格,讓懋功跟著我一起去吧,倆人好侃價。”徐蓋叫來懋功,囑咐他幾句,不能無事生非。
管家與懋功來到東郡府市肆,相中一商家絲麻,質地尚可,管家叔準備成交。懋功問“可以賒賬嗎?”回話不賒欠。
懋功拉了管家就走,看到一商家門楣有那歪歪扭扭的字號。懋功與管家進店看絲麻,懋功對店主說“一要貨好,二要價平,三要賒帳。”
店主細細觀察懋功,問道“請問你的尊諱?”
“姓徐名懋功,衛南徐莊人。”店主翻開帳薄看看,又反複看看懋功。隨即說“貨好差,自個兒進倉庫挑選。價格與本市場平價。記帳蓋印章,收了新麥還帳,咋樣?哎,徐公子,你帶來那個字印嗎?”
懋功拿出單雄信給的小牌牌,店主看了點點頭說“裝多少貨?”
管家叔說“買一梱絲麻。”
懋功說“裝一車絲麻。”
管家叔睜大眼睛看看懋功,心裏想主母的首飾在我身邊,看你怎麽樣結帳。裝車完畢,店主拿出記帳薄說“請徐公子親筆寫上貨物數量,以作憑證。”
管家叔心裏納悶,不要錢的物事,不要白不要,趕著牛車回村子。徐夫人看到了一整絲麻,感到愕然。問管家叔“我讓買一梱絲麻,你把首飾換到銅錢全部買了絲麻?以後零用銅錢也不多了。”
管家叔從懷裏掏出夫人的首飾包說“原物奉還,一物不少。公子簽字賒帳的。”
“呀,呀呀,怎麽回事,高利貸嗎?那可還不起。”
懋功說“娘,甭擔心,是阿兄給我留了個小牌牌,我給店主看了一下,他就答應賒帳。娘,你說給大夥兒補一補衣裳。兒子想,即使自個兒種麻,要等到明年秋熟才有絲麻。正當秋收秋種,哪有閑人撚紗織布。夏種夏收,秋種秋收。這麽多人要磨破多少衣裳,趁現在冬閑織點布,所有的人都做一兩件新衣裳,預備忙種忙收。”
徐蓋望到一車子絲麻,也不知何故。急忙來到車旁,聽到兒子這麽一席話,徐蓋長舒一口氣說“懋兒,經曆這次磨難,你長大了,成熟了,考慮周全了。”
這日風雪交加,徐蓋把絲麻分給所有女人空時撚麻紗。男人們捶茅草,搓茅草繩。
殷大殷二看望幾十口男女老少,風雪天也沒閑著。殷大說“徐家閑飯不好吃,但是這碗能吃得長久。咱族中有在外混得不咋樣的子孫,若思念老家的,讓他們回來吧。”
殷二說“風水先生的話,殷姓與陰地,心有餘悸。”
“現在縣衙戶藉沒有了殷家村,已改名徐家莊,風水輪流轉,願意回老家的報個戶籍,落葉歸根吧。”
“咱倆去祭祀祖宗,禱告列祖列宗。今晚上是做噩夢,還是做好夢?明早再作決定。”
第二天早上,殷大、殷二喜笑顏開。兩個人今晚都做了個好夢美夢,捎個話給遠方的族人。聞名色變的陰家村,風水輪流轉,已經改名徐家莊,莊主徐蓋。
風雪過後是晴天,大地封冰硬如石。徐蓋喚男人們帶上鐵鍬跟他走。
眾人好奇,土地凍得硬梆梆的,鐵錘砸地一個白印子,帶鐵鍬能夠幹啥事兒?
眾人出村幾千步,望到那道壓草帶。大夥兒明白了咋回事。掀開鋪蓋的雜草,下邊的土還是原樣子沒有凍實。徐蓋讓大夥兒把雜草打成梱,堆成垛備用。
眾人疑惑不解,這徐莊主太吝嗇了,遍野是枯草,還要這些亂草幹嗎?
……注曲轅犁,唐朝之前是雙牛雙人直轅犁。唐朝使用單牛單人曲轅犁,大幅度提高農業生產力。非一人一時改革成功,短型曲轅犁技術成熟於江東地區,又名“江東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