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章 大隋氣脈永濟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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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廟一哲徐懋功!
遼東的高元,受隋文帝冊封為同三司遼東郡公,又升爵為王。
開皇十八年,高元王貪心不足,領兵侵擾遼西。隋文帝大怒,下詔罷黜高元王爵位。詔令發兵三十萬征伐高元王,收複漢四郡!高元王一看不妙,急急上表謝罪。隋文帝下詔停止用兵。
發兵容易養兵難。三十萬大軍出了臨榆關,恰逢連月大雨,水潦千裏道路斷絕。軍糧軍輜阻隔於千裏之外,軍中餓殍遍地,瘟疫肆虐人聲絕,三十萬兵士所剩無幾。九月還軍損失八成之多。年屆花甲的隋文帝遭受平生最大的挫折,精神鬱沉、龍體久安導致了謀慮不周。聽信饞言廢了原太子楊勇,立二子揚廣為太子。
為防止夜長夢多出現變故,楊廣矯詔殺了前太子大哥楊勇。其父隋文帝因此暴死仁壽宮,楊廣做了大隋朝皇帝,年號大業。
隋帝楊廣皇帝得位不正,為了博取仁孝之名,必須要完成父親未竟的事業收複漢四郡!
隋帝楊廣檢點父皇征遼喪師辱將的經驗敎訓,必須要強化運輸力量。大業元年詔發一百多萬人力,開挖通濟渠,南北貫通黃河、淮河、長江。工期促急日夜施工,水浸濕穢疫病流行,民工死亡將近一半。官府以車載死丁,連綿不絕相望於道。
通濟渠運河南北通航,江淮、江南、江表的稅賦皇貢,源源不斷運往東京洛陽。為了下一步征討遼東,隋帝楊廣儲備充足的物資。
大業四年正月,隋帝楊廣又詔發一百多萬民工,開挖由黃河向北方燕地涿州的永濟渠。永濟渠闊十七大,深二丈四尺,南北長兩千多裏。
朝庭河工總督把挖河任務分給各郡各縣。縣衙根據戶口多少攤分到各鄉。各鄉又分若幹段,人口多的大村莊單獨一段,人口少的小村莊,幾個村莊合一段。
徐莊距離永濟渠並不遠,各鄉正去郡縣抽簽,以抽簽順序確定河工段位置。本鄉抽到河工地離家遠了點。
徐蓋喚管家們商議說“縣鄉傳令,所有合齡男丁都有挖河份額。這下子慘了,開挖這麽大河渠,少則幾個月,多則近年,耕種春麥夏粟,田間除草全部誤了農時,荒廢一年。”
三管家說“到時隻有女人大孩子們都下田,老年男人重操犁把耕種耬耙,能種多少算多少。好歹咱們莊有餘糧,荒一熟挨得起。有些村莊真慘了,又有成千上萬人流離失所,逃亡他鄉。”
懋功說“可以讓河工農時兩不誤。咱們有兩個優勢,一是牛驢牲畜多,二是匠作多。匠人能夠巧幹省力。咱們少去一部分人,多帶幾掛牛車,帶齊匠作工具材料。初期平地牛車拉土,到中期牛車拉不動上坡道,讓匠作工做軲轆以繩索助力牛車拉上坡道。後期河床深而土爛,匠作做桔槔吊土。”
管家叔雙手拍掌說“挖河最費勁的不是挖土,而是肩挑人抬運土上坡道。懋公子這方法省人省工。好嘞,這次河工咱徐莊人隻吃小苦頭,不會吃大苦頭。”
永濟渠立春開工了,春寒料峭凍死牛,風霜雨雪常顧臨。徐莊比照份額少去了部份人工,河督工不滿意。懋功雙手抱拳作揖,拳中一串銅錢落入督工的衣袖。懋功手指牛車說“我保證不誤工期,若咱徐莊挖河進度慢於其他工段,我打賭,願賭服輸一條牛。”
懋功一隔一日給河工地送蒸餅烤餅。正月冰寒泥水蝕皮侵膚,眾人手皮皸裂。裂皮呈現絲絲血跡,握鍬挖土隱隱作痛。
懋功的姊姊嫁給衛鄉正的族孫。東郡府官法曹翟讓,他是衛鄉正族中姑爺,故而懋功與翟讓走動頻繁。翟讓法曹參軍事、掌鞠獄督盜賊、執掌司法。
司法與訴訟相輔相成,訟師爺賈雄與翟讓成為知己之交。因為翟讓與徐懋功有間接的姻親關係,訟師爺賈雄對徐懋功高看一眼。賈雄博學多才,徐懋功向賈雄討教,如何防治手皮皸裂。
賈雄說“春寒凍老牛,手皮泡泥水,裂皮見骨頭,早晚塗藥膏,時時防皸裂。”
懋功說“賈大師,你不要繞圈子。直說吧,多少酬金,用啥秘方藥?”
賈雄說“所謂秘方,就是秘不傳人。秘方傳了人就不是秘方,等待幾天功夫,我配成藥膏給你。”
徐懋功嗬嗬笑道“等待幾天?我莊一百多人在河工地受寒挨痛。你對我也是秘不傳方,好哇,改天我約阿兄單雄信,把你運送千裏外,也是秘不傳人。賈大師,我十二三歲為無賴賊逢人則殺。你說我會不會做點埋汰人的事呢?”
賈雄嘿嘿笑道“是人都說徐公子施善積德。也虧你想出如此埋汰的主意,服了你了。聽好囉,潤膚與生肌,兩方合一。用寒冰之地的狸、獾、獺等等耐寒獸禽,取其腹中油脂,加藥石熬製而成。”
懋功說“你不是難為我嗎?急切之時,那有這麽些稀罕之物。賈大師,假大師,想想其他的方法。”
“如果無法實施上方,就用次方?就用豬羊牛畜脂,加人中白、赤石脂。合練成軟膏,塗於裂皮處。”
“人中白是啥物事?你說直白一點。”
“懋公子,單雄信說你難纏,還真是難纏,全不曉得知難而退。今生遇到徐公子是我的克星。人中白就是尿壺裏邊的圬白殼渣。”
懋功不依不饒說“百多人急用,天天用,等尿壺圬渣,猴年馬月才有這麽多貨,等尿壺等不及,再想想簡便的藥方。”
賈雄無可奈何說“再次一點的秘方,人中白不夠硫磺湊。”
“謝謝你賈大師,改日奉禮酬勞,告辭。”
民間常常使用硫磺,這不是稀罕之物。大戶人家不缺肉油,懋功親手熬油藥,把大塊生肉脂倒進大鍋。招呼丫頭妮子燒灶火。
妮子說“少主公,熬油脂要切成細長條,大塊頭生脂熬油,皮焦心不爛。還要加點點水,幹鍋熬油,油隨汽跑不見油了。”妮子手腳麻利,撈起鍋中脂油塊,操刀切條,入鍋潤水。看懋功燒得滿灶膛大火,就說“少主人,我來燒灶火。”
懋功看妮子燒灶水,就對她說“哎,你咋把灶火越燒越少了?”
“少主公,甭著急。脂油要小火慢熬,鍋邊不生焦糊味。你吩咐過熬好油,撈盡油渣再放藥。我記著,你去歇息吧,熬好了我來喚你。”
油香藥味飄溢整個院子,懋功進來拿起水缸上銅勺準備攪拌。妮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銅勺柄。銅勺沒有伸進油鍋,有一點點水星飄進熱油鍋。唰的一聲油爆聲,濺射出少量油星。
妮子連勺柄帶懋功的手指都握在手中。頓覺男孩子手指似乎有一般溫熱之氣直透心肺,情不自禁身子一顫抖。妮子急忙撒手,不期懋功亦覺異樣,倆人同時撒手。哐當一聲響,銅勺掉落地上。
妮子驟然感覺臉麵發熱,急忙低下頭撿銅勺。自顧自說“銅勺沾水,水入熱油鍋,熱油沫飛濺,光臉皮會燙成麻臉皮。”妮子臉紅低頭,到灶台後邊整理柴火。
懋功說“謝謝你的提醒。上百人要自備自帶油藥,便於隨時使用,哪有這麽多小罐罐?”
妮子聽了沒作聲,跑到院子裏拿來一對蛤蜊殼,遞到灶台上說“這個物事能開能合蓋,可以裝油藥嗎?”
懋功一看此物,興奮大笑“啊,蛤蜊殼?能開能合蓋,扁而橢圓形,隨身攜帶太方便了,太好了。妮子,把油藥舀到缸裏,涼了成膏之後裝到蛤蜊殼裏。”
妮子低頭瞧著鍋台說“這會兒油熱,舀到缸裏會脹缸裂縫。待涼一涼我舀,你放心吧,我不會灑掉一點油藥。”
第二天拂曉前,懋功惦記著油藥,翻身起床急衝衝趕到廚房。油藥味四溢飄香,一盞小油燈忽閃忽閃,案台上擺滿了洗刷幹淨的蛤蜊殼,一對對一排排。妮子把粘稠的油藥膏刮進蛤蜊殼,再把蛤蜊殼原配合蓋嚴密。
懋功望望妮子說“咦,妮子,你長高了,長得靈氣了。”
“謝少主公誇獎。我到你家兩年,不挨餓不受凍,哪能不長個兒,也不是這幾天長個兒的,是少主人從來沒有正眼看過奴婢。”
懋功拿來柳條馱筐裝蛤蜊油,妮子把蛤蜊油在筐裏排放整整齊齊密密實實。懋功覺得妮子是個心靈手巧的好姑娘,將來給他找個好婆家好男人。
懋功與三管家趕著馱貨的毛驢,匆匆趕往河工地。遠望河道初具雛形,河岸兩側,相距一兩百步就安置一台龍骨翻水車,車身長及兩三丈,一頭沒入水中,一頭爬在岸上。
向前望,遠到天際。向後望,不見盡頭。河道中密布人群數不盡數。號子聲,吆喝聲,抽鞭聲,聲嘶力竭。
三管家說“如此宏偉景觀,似乎是一條巨龍遊大地。河道猶如龍身,兩岸翻水車猶如龍足龍爪。”
懋功搖搖頭說“不,沒有龍氣,不像龍形。猶如一條巨蟲蜈蚣。密布人群的河道猶如巨大的蜈蚣身子,兩岸一台台長長的翻水車向兩翼伸展,猶如大蜈蚣的百足。這是一條臥地的巨蟲,不像是飛騰的巨龍。前年開挖通長江、濟淮河的通濟渠,死了幾十萬人。現今的永濟渠又得死亡多少萬人?這條永濟渠猶似大隋朝的氣脈,興在永濟渠?衰在永濟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