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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明月高懸。
    大殿的大門沒有關閉，從羅伯特所坐的王座上可以直接看到布滿繁星的夜空。
    整個大殿空蕩蕩的，沒有一個衛兵。城堡裏的所有守衛都已經被皇帝派遣到了城牆之上。
    架設於城門之上的警鍾聲傳入大殿之內，反複回蕩著。
    王座邊的小桌上堆滿了未看的卷宗，此刻對於羅伯特來說，這些已經不再重要。
    羅伯特輕撫著架在腿上的傳承之劍，感受著劍鞘傳來的冰冷質感。
    就和這王座一樣，冰冷刺骨。
    “鋥”長劍緩緩出鞘。
    久未出鞘並不能掩蓋它的鋒芒，銀白的劍身上，雕刻繁複的獅子雲紋在燭光下閃爍著森冷的寒光。
    羅伯特的手指輕輕撫摸著劍刃，猶如撫摸冰淩一般，寒徹心扉。
    皇帝站起身，踏著紅色的天鵝絨毯，緩緩走下階梯。
    手中的劍帶著尖銳的破風聲劃出幾道劍圈。
    幾截掛在大殿上方裝飾所用的紫色絲帶被劍刃割斷，緩緩飄落。
    羅伯特俯下身，拾起一截絲帶，緩緩擦拭著鋒利的劍刃。
    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至近。
    “陛下！”衛兵半跪在大殿之前，“庫吉特人依然沒有攻擊，再次返回。”
    羅伯特沒有停下擦拭劍刃，半響，輕輕拋去手中已被劍刃割爛的絲帶，“把衛戍將軍叫來。”
    片刻之後，衛戍將軍快速來到大殿之前，半跪行禮。
    “陛下。”
    羅伯特緩緩步出大殿，站在衛戍將軍身邊，淡淡道：“起來。”
    整個城市到處都是川流不息的衛兵，庫吉特人一撤退，這些本該輪休的士兵們再次從城牆上撤下，返回軍營。手持火把的士兵們穿行在大街小巷，猶如一條條火龍一般，將整個城市照耀得燈火通明。
    羅伯特扭過頭，看著身邊頭發淩亂，眼睛紅腫的衛戍將軍，“你多久沒有休息了？”
    “回陛下，四天。”
    “四天了，”羅伯特緩緩將視線投向城牆，“整整四天，警鍾沒有停過，日日夜夜響徹全城，你明白庫吉特人在做什麽嗎？”
    “疲勞戰術，”衛戍將軍道，“輪流派出騎兵擺出攻擊的姿態，日夜不休，迫使我軍永遠處於高度緊張狀態，累垮我軍。”
    “再這樣下去，尚未接戰，軍心便已崩潰，”羅伯特淡淡道，“即刻下令，征調全城男子擔任哨兵，所有士兵全部撤換回營休息。除非有看到攻城器械接近，否則無需理會。”
    “是。”
    “城中餘糧還有多少？”
    “回陛下，因為卡爾大人事先準備的原因，眼下糧草充足。”
    羅伯特沒有說話，點了點頭。
    “陛下，公爵們的大軍還未趕到嗎？”衛戍將軍小心翼翼的問到，“庫吉特人日夜繞城佯攻，恐怕會影響大軍入城。”
    “下令以重物封鎖所有城門。”羅伯特淡淡道。
    “可是這樣一來大軍……”衛戍將軍看著羅伯特的眼睛，突然一愣。
    “你騎馬來的嗎？”
    “是的，陛下。馬在階梯之下。”
    “馬留給我，你回去吧。”羅伯特拋下這句話，緩緩向階梯下走去。
    …………
    “見過陛下。”典獄長看著迎麵策馬而來的皇帝，趕忙半跪行禮。
    羅伯特點了點頭，翻身下馬，“其他守衛呢？”
    “依照您的命令，”典獄長抬起頭，“已經全部上城牆警戒了。這裏隻有我一個人看守。”
    羅伯特沒有說話，沉吟半響，“把所有的囚犯也放出來，隻給簡單武器，上城牆巡邏。”
    “您回來之前，卡爾大人已經下令這麽做了。”
    “開門。”羅伯特淡淡道。
    舉著火把，羅伯特沿著階梯走入地牢。地牢裏此刻已經沒有了囚犯和看守，所有的牢籠都打開著，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隻有腳步聲在這地牢裏回響著。
    沿著階梯，羅伯特逐漸下到監獄最底層，視線盡頭是那個用四隻火把照耀著的牢籠。卡爾作為這座監獄最後一個犯人，正躺在草席上，眼睛盯著火把上躍動的火苗。
    羅伯特在階梯盡頭緩緩坐下。
    卡爾聽到腳步聲，側過頭看著羅伯特這邊，隨即起身，緩緩向羅伯特施禮。
    “陛下。”
    羅伯特沒有出聲，隻是靜靜的坐著，看著遠處牢籠中的卡爾。
    “都結束了。”羅伯特輕輕道，“不會有人來了。”
    “是嗎……”卡爾微微一愣，緩緩坐回草席，“羅多克和維基亞，還是反了嗎……”
    “葛瑞福斯截住了從斯瓦迪亞平原來的援軍，維基亞的兩個逆臣截殺了庫勞的軍隊。”
    “那薩哥斯和提哈呢？”
    “諾德入侵。”羅伯特的聲音裏已經失去了力氣，“兩公國恐怕已經落入諾德人手中。”
    “這樣啊……”卡爾點了點頭，沉默下去。
    羅伯特發出一聲慘笑，“我是做錯了什麽，落得如此眾叛親離的下場？”
    卡爾看著羅伯特，沒有說話。
    “父親交給我的帝國，短短幾年就成了這樣，”羅伯特慘笑著，“領主背叛，外族入侵，我真的就是一個暴君麽？德赫瑞姆是王域啊！現在連庫吉特人都能在這裏橫行無忌，掠奪財物，殺我子民，貴族們各懷鬼胎，拒不勤王。帝國八百年國祚，真的要斷送在我手上麽？”
    “陛下，”卡爾歎了口氣，“事到如今，說這些又有什麽意義呢？內不能一統諸侯，外不能抵禦異族，徒增傷感罷了。現在您要想的是怎樣保住帝國。”
    “還能保住麽？”羅伯特的兩眼入神的看著手中火把上的火焰，“德赫瑞姆孤城一座，庫吉特人攻城已是遲早的事情。”
    “您忘記了？”卡爾看著羅伯特，“庫吉特人的三個條件。”
    羅伯特將視線轉向卡爾，表情漸漸轉冷，“我好歹也是帝國的皇帝，要我答應這種條件？卡爾，你是第一天認識我嗎？”
    “正是因為卡爾了解陛下，所以卡爾一直做著您不願做但又必須要做的事情。”卡爾道，“一時的屈辱和帝國的延續，陛下難道還分不清輕重嗎？”
    羅伯特看著卡爾，沉默下來。
    “況且這個時候，陛下以為僅僅是答應他們的條件就能令他們退兵嗎？”卡爾看著羅伯特。
    “那還要怎樣？”羅伯特冷哼一聲，“讓庫吉特人來當這個皇帝？”
    “不，”卡爾搖了搖頭，“談判是需要籌碼的，打得贏才有談判的資本。您要做的就是守住這座城市，讓庫吉特人知道，德赫瑞姆是無法被攻克的。隻有這樣，您才有資格與庫吉特人談判。”
    羅伯特看著卡爾，說不出話來。
    “待您擊退庫吉特人的進攻之後，陛下，千萬不能猶豫，與庫吉特和談，”卡爾盯著羅伯特的眼睛，“隻要保持德赫瑞姆永不陷落，您依舊可以借助烏克斯豪爾，蘇諾，帕拉汶等公國的力量，清剿內亂。卡爾已經為德赫瑞姆的長期堅守做了很多準備，請務必要忍辱負重，大局為重！”
    “可是，割地和親，奇恥大辱，”羅伯特慘笑一聲，“這樣的皇帝，還怎樣統治帝國？還怎樣駕馭貴族？”
    “待庫吉特人退兵，陛下，”卡爾緩緩站起身，深深彎腰向羅伯特行禮，“請以專擅亂政，通敵媾和之罪斬卡爾於街市，一切屈辱由卡爾承擔，以平民憤。”
    羅伯特虎軀一震，愣在原地。
    巨大的鍾聲再次響起，席卷著整個城市，敲擊著帝國的心髒。
    “陛下！”典獄官的喊聲從階梯頂端傳來。
    “庫吉特人攻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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