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麵(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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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老三迷茫地瞅著天上那隻大風箏,一陣風過,風箏越放越高,隻見風箏上黃橙橙的枇杷果,映著太陽光,格外好看,像極了他遺失的那個。
    他老大的張著嘴巴,瞪著眼睛眨啊眨,待到反應過來,正要拍掌大叫時,已經不見鄭可兒的蹤影。
    “不是,小鄭你也太不尊重人了吧!”馬老三對著空蕩蕩的庭院由衷的感歎。
    “你是誰?”鄭可兒圓圓的眼睛,盯著麵前小男孩的風箏,口水都要掉下來。
    男孩髒兮兮的臉上掛滿了嫌棄,側身靠在幾個破竹籠子上,瞅了一眼鄭可兒,背過身去,破衣破衫的,滿身補丁,脊背上還有個大窟窿,一張一合,好像在囂張地笑話人。
    “你這個小孩兒,好生無禮,本姑娘問你,你怎麽不說話。”鄭可兒遭到無視,自然不服氣,又繞到男孩麵前繼續道。
    “我就不說。”男孩是個倔脾氣。
    “你這不是說了?”鄭可兒偷笑,反問男孩一句,問得他答不上來,場麵一度十分尷尬。
    鄭可兒得了意反諷他,男孩心裏煩躁得很,隻能不說話,摳著鼻孔又轉過身,繼續不理。
    “我很喜歡你的風箏,能借我玩玩嗎?”鄭可兒不依不饒,她一向很講道理,決心非要把男孩說服不可,然而並沒有什麽用。
    男孩還是一副我有風箏我最大,你說的都是屁話的樣子,叫鄭可兒很沒有麵子。
    原來男孩竟是個這麽人,本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戳死他的原則。鄭可兒索性伸出指頭,使出從小擅長的一指禪,直捅男孩背上的大洞,這一下果然有用,直把他戳出一個趔趄。
    “哎呀!”男孩應聲倒地,手裏握著的風箏線啪一聲就斷了。
    空氣有一秒的安靜,風箏乘著風飛走了,好不灑脫,叫掛念著它的人好生難過。
    男孩終於正麵麵向鄭可兒,一臉的恨鐵不成鋼,而鄭可兒望著遠去的風箏,痛心疾首,忍不住嚎啕大哭。
    這一哭,倒把男孩給哭懵了,“我是風箏主人,我還沒哭,你怎麽先哭了!”,他不明就裏。
    鄭可兒不管三七二十一,坐在地上撒潑打滾地哭,男孩是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思前想後心一橫,這青天白日的,這女娃娃雖然年紀不大,但招來大人們,不知道會誤會成什麽,本來清清白白放個風箏,可別讓他們說成登徒浪子輕薄民女,遂蹭蹭手上的灰,捏住袖子上的破洞,把胳膊遞給鄭可兒。
    鄭可兒也不理論,抓過袖子來就是鼻涕眼淚猛擦一通,哭相著實豪邁的緊,看得男孩捏了一把汗,心裏直打哆嗦,看著乖乖巧巧個女娃,哭起來比男人還爺們。
    很快,男孩的袖子就能擰出水來,這隻袖子哭濕了,鄭可兒哭聲還沒止住,隻能再換另一隻,男孩抽出左手換右手,這個空檔鄭可兒哭累了,喘了口氣,抬頭眨巴眨巴眼睛,等男孩把另一隻袖子塞過來,她又接著哭。
    終於,兩隻袖子都哭濕了,鄭可兒滿臉淚痕無拭,又要用自己的袖子,鄭可兒衣裳料子金貴,哭壞了浪費,男孩見她伸手就欲擦,實在於心不忍,趕緊開口勸阻,“好了好了,等改日我再弄一個風箏,到時候叫你一起玩就是了。”
    鄭可兒這才止住哭聲,說起話來抽抽搭搭,“那好,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男孩隻是隨口一說,鄭可兒卻當了真,他又怕不答應,鄭可兒又哭個不停,隻得硬著頭皮應承下來,“好,誰變是小狗。”
    聽見男孩用騙子比小狗,想來必不會爽約,鄭可兒心滿意足點點頭,“我家就在那兒,”鄭可兒用手指指鄭府,“院裏種著枇杷樹,你來找我,就用竹竿子打枇杷果,我聽到枇杷果掉到地上的聲音,就出來尋你。”
    說完,鄭可兒蹦蹦跳跳回了府,男孩站在窄巷子裏,看著鄭府的大門,若有所思,忽然想到了什麽,隻呆呆地出神。
    入夜,馬老三睡夢中,聽到房頂上瓦片聲音窸窸窣窣,想起來自己辛苦做的風箏失蹤一事,想到鄭老爺勤儉節約,府中沒有什麽守衛,必然有賊惦記錢財,氣得翻身起床,從門邊扛起一根大竹竿子站到門邊,準備等小賊進來就給他腦袋上來一下,“昨天是偷風箏,今天指不定是想偷什麽了!”
    可惜左等不來,右等不來,馬老三在門邊埋伏了半個時辰,也隻聽見響動,不見其人,等的馬老三直打盹兒,想來這小賊狡猾得很,知道有人埋伏他。
    馬老三強忍著困意,可算是功夫不負有心人,窗戶被吱呀打開一條縫,外麵的人看裏麵沒有動機,窗戶縫便越開越大,一個不大的身影悄然進屋,馬老三瞅準盯穩,舉起手中的大杆子用力向下砸去。
    “嗚呼!”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那個小影子靈活地一閃,馬老三這一杆子沒打中,落下來砸在自己的腳上,痛的他原地單腿直蹦。
    “你你你,你沒事吧……”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馬老三被一個孩子反將一軍。
    “所以,我的風箏是你偷的?”屋裏點起燈,從窗外看去,一大一小兩個影子圍坐在桌子龐,像是在進行什麽秘密交易。
    大的那個伸出四根手指,小的擺擺手,把他的手指擋了回去,伸出兩根,大的搖頭,推開那兩根手指,看樣子交易並不順利,隨著動作的結束,雙方一陣靜默。
    最後二人同時伸出三根手指,“啪——”,擊掌為盟,一拍即合。
    “我可以幫你做風箏,但你要幫我做這件事,做成了,之前那個風箏,我也既往不咎。”馬老三一拳擊在桌子上,嚇得小男孩一激靈。
    “大哥,你小聲些,你是想把府裏的人都招來?我可是個賊啊。”馬老三一激動就忘情,小男孩小聲嘀咕著提醒他。
    “哈哈哈,好了好了,你走吧。”馬老三好爽一揮手,替小男孩開了窗,小男孩輕功不錯,從窗外翻出去,輕飄飄踩著枇杷樹幹,從屋頂上飛走了,看得馬老三好生羨慕。
    翌日,天蒙蒙亮,打更人才剛敲著羅才回去歇著了,鄭可兒的屋子便傳來一陣梳洗打扮的聲音,因為主人不慎,洗手的盆子被打翻在地,發出清脆地響聲,那早早起床,還沒來得及梳頭的小姑娘,匆匆忙忙撿起來,不時向外張望,生怕有人發現。
    不知怎的,自見過男孩後,鄭可兒心裏就像揣了隻小兔子,一想到他的臉,那小兔子就要砰砰砰地跳。
    他臉雖然髒兮兮的,穿的也不好,但是真的很溫柔啊,昨天哭得那麽無理取鬧,還用袖子給我擦眼淚,還說要做風箏陪我一起放。
    鄭可兒想著心裏想著男孩,臉不覺有點發燙,照了鏡子,沒擦胭脂卻泛著紅暈,鄭可兒越發覺得不好意思。
    她是偷偷摸摸起來的,不敢叫醒柳姨娘,怕柳姨娘發現她的異常。
    從來沒有自己梳過頭發,鄭可兒笨拙的用小手把腦袋後麵的頭發擰成幾股,再挽成髻,怎麽認真地梳過都會有幾縷頭發掉下來,最後隻好索性披著頭發,在耳邊隨意簪了一隻小花。
    興衝衝收拾一番推開門,走到院子裏,鄭可兒卻犯了愁,要以什麽理由去見他呢?去昨天的地方還能找到他嗎?他說的是做好了風箏就會來找我的,我這樣會不會太主動,讓他誤會啊?
    鄭可兒皺著眉頭撅起嘴,用鞋尖在地上蹭出一個一坑,心裏思緒萬千,很是糾結。
    突然,天靈蓋被一隻枇杷從天而降的枇杷果砸中。
    “誰啊!”思緒被打斷,鄭可兒生氣地抬頭環顧四周,四四方方的院牆圍出一片天,屋頂上一個人都沒有。
    “討厭!”鄭可兒腦子裏的感情越發複雜,憤憤撿起剛才砸了自己的枇杷果,用力向屋頂上一擲。
    “哎喲!”熟悉的聲音響起。
    鄭可兒呆在原地,看不出枇杷成了精,也知道疼了?半晌,屋脊後麵探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
    “我弄到風箏了!快出來!”那個腦袋輕聲細語地對鄭可兒說話,生怕驚動宅子裏的人,還伸出一隻手晃了晃,手裏攥著個做工精致的漂亮風箏。
    馬老三一句詩念了百八十遍,早已爛熟於心,轉眼過去了小半月,自從那天給那夜闖房門的小賊送過風箏後,就再也不見鄭可兒找他玩,管他要風箏,教他念詩了,馬老三心裏十分奇怪。
    直到他與那小賊再次見麵,他才知道原由,這半月來小賊膽量見長,已經敢不走窗戶,走正門了。
    “阿娘,三哥哥,這是我認識的新朋友!”鄭可兒自豪地拍著男孩的肩膀,對柳姨娘和馬老三介紹自己的夥伴,柳姨娘立刻熱情地帶著鄭可兒去廚房拿果子點心,預備著招待這個小客人。
    客廳隻剩下馬老三和小男孩尷尬地麵麵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