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第3節 插翅難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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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銅駝淚!
    仰純丞匆匆走到東門,見城樓上旌旗招展,火光耀天,站著無數八旗兵,隻好強作鎮定,走到城門前,二十多個八旗兵正在盤查出城百姓。
    隻見一個富家少爺打扮、牽著白馬的青年,被三個兵勇攔下,要查驗關防。
    青年焦急道“幾位大人,家母病得厲害,我進城抓藥,哪來的關防!請大人放我出城,我還要連夜趕回去,家母正等著這些藥救命呢!”
    一個兵勇喝斥道“你嚷什麽!沒有關防,你老娘別說生病,就是死了,你也別想出城!”
    青年大怒道“嗨,你怎麽咒人呢!”
    另一個兵勇拉開他,道“兄弟,別吵了,隻怪你運氣不好!城裏藏著欽犯,我們正在搜查呢!今兒晚上別說是你,就是你們縣太爺來了,沒有關防,也出不了城!好了,急也沒用,一邊讓讓!”
    仰純丞聽了這話,迎頭澆下一盆冷水,心想“我哪來的關防,如今隻有闖關逃命這一條路了,憑老子的功夫,打翻這些八旗兵,不費吹灰之力!”
    他緊按鋼刀,正要上前,忽然又想“可是這樣放手大鬧,不正好證明我藏在縣城,要給恩銘惹來麻煩?”隻好停下腳步。
    他想了一想,急忙轉身走開,想找到一處沒有官兵的城牆,越牆逃走,可是沿著牆腳走了半天,城牆上都站著許多八旗兵,哪裏逃得出去,不禁急得冒汗。
    他不敢耽擱,想去南門碰碰運氣,可是走得不遠,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吵嚷,一個太監尖著嗓子道“嚷什麽,老實點兒!”
    一個人大叫道“你們放開我,我冤枉!”
    仰純丞一聽這聲音好熟悉,急忙回頭一看,竟然是鄭亦俠,已經換上千總官服,被十多個官兵扭著不放。
    隻聽那太監道“你濫傷人命,窩藏欽犯,誰冤枉你了!”
    “公公,這是有人栽贓陷害,我怎麽濫傷人命、窩藏欽犯了!”鄭亦俠掙紮道。
    “你還想強辯,今天饑民們在城外的廢窯裏發現一具死屍,有人說是你殺的!”太監道,“昨天晚上,有個姓仰的家夥在教堂摔死人,分明是你窩藏的欽犯,誰栽贓陷害你了!”
    “我不知道你說什麽,我冤枉!”鄭亦俠大聲道。
    “我不和你廢話,你有什麽冤屈,自己和公公說去,走吧!”太監揮了揮手,叫官兵押著鄭亦俠匆匆走遠了。
    仰純丞大吃一驚,心想“不好,恩銘殺人救我的事暴露了,我要把他救出來!”急忙跟了上去,可是一連走過三條街道,隻見火把通明,到處都是官兵,哪有機會下手。
    這時,他又聽見鄭亦俠喊道“公公,你們放開我,我真的冤枉!”
    太監罵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敢叫屈!你分明和欽犯穿一條褲子,等我們拿你做誘餌,把他釣出來,看你還怎麽強嘴!”
    仰純丞遠遠聽見這話,又是一驚“原來官兵抓恩銘,是要引我去救他,看來早就布下天羅地網等著我!我就算救出恩銘,也逃不出去!”想到這裏,隻好停下來。
    他看著官兵押著鄭亦俠走遠,心急如焚“我就算不救恩銘,可是縣城隻是彈丸之地,我早晚落到官兵手裏,不是一樣要牽累恩銘嗎?這可如何是好?”
    他正急得滿頭大汗,隻聽旁邊幾個官員操著京腔道“嗨,大夥看嗨,哪兒走水了?”
    一個兵勇回答道“回幾位大人,那是縣城的教堂,幾年前就廢棄不用了。奇怪,怎麽起火了?”
    仰純丞急忙回頭一看,教堂方向火光衝天,照亮了半個縣城,不禁一陣驚慌,心想“官兵放火燒教堂,難道舒正琦他們死了?”焦急之下,忽然又想“他們一定是藏在地道裏,不會有事!”才放下心來。
    他想到地道,忽然眼前一亮,有了主意“官兵放火教堂,就不會再去那兒搜查!我隻要在地道裏躲幾天,官兵抓不到我,也就抓不到恩銘收留我的證據,金太監一走,他不就沒事了嗎?”
    他登時大喜,急忙走回來,遠遠就見教堂烈火熊熊,院牆已經推倒,六間偏房火焰衝天,教堂的尖頂已經燒塌,隻有院牆邊的那座塔樓安然無羔。
    他匆匆走到教堂附近,隻見火光之中,幾百個八旗官兵遠遠圍著教堂,戒備森嚴。一個軍官叫道“大夥看仔細了,欽犯是武進士,功夫了得,小心他狗急跳牆,出來傷人!”
    眾官兵轟然答應。
    仰純丞手按腰刀,假裝來回巡視,心急如焚,不知道舒正琦他們到底怎樣了。
    這時,火光之中,隻聽不遠處一個軍官道“金大人,那座塔樓上有口大鍾,欽犯會不會藏在下麵?”
    另一個軍官道“錢大人過慮了!我剛才上去看過,那口鍾少說有兩千斤,叫幾個精壯小夥試了試,紋絲不動,誰能抬起來?再說了,姓仰的也不傻,就算他神力驚人,抬開大鍾,躲在裏麵,咱們圍著大鍾放火一燒,他不是死路一條嗎?”
    “金大人所言極是,是我多慮了。你在這邊看著,我到那邊轉轉去。”那軍官說完,匆匆走遠了。
    又過了半個時辰,教堂和六間偏房終於燒塌下來,大火漸漸熄滅,八旗兵圍上前去,一陣棍撬腳踢,將土牆一一推倒,隻剩一些殘牆斷壁,找不到可疑形跡,才收兵回去了。
    仰純丞躲在土堆後麵,看見四下無人,急忙跑到燒毀的教堂地基上,隻見到處殘垣斷壁,家具都燒成焦炭,狼籍不堪。
    他找到地道入口,用腰刀撥開灰炭雜物,伸手一摸,地道口的那塊石板炙熱燙手,急忙大叫道“舒兄弟,文先生!”
    他一連叫了幾聲,都沒人答應,正在焦急,忽然聽見洞口下有人道“是仰大哥麽?”是舒正琦的聲音。
    他又驚又喜,道“舒兄弟,是我!你們沒事吧?”
    隻聽“嘩”的一聲,石板掀到一邊,舒正琦道“仰大哥,快下來!”
    仰純丞急忙跳進地道,舒正琦用一根斡麵用的鐵棍頂動石板,蓋住洞口,隻留一條縫隙透氣。
    仰純丞走進地道,隻見油燈昏黃,照著十多張神情驚慌的臉,孩子們臉上濕濕的,顯然剛剛哭過。
    仰純丞心裏歉疚,不知道說什麽好,剛靠著土牆坐下,石頭馬上跑過來,撲在他懷裏,哭道“李伯伯,我以為你不回來了!狗官把房子燒了,我好害怕!”
    “石頭別怕,伯伯不是回來了嗎?”仰純丞撫摸著他的腦袋,對眾人道“大夥都沒事吧!”
    眾人道“仰大哥放心,我們沒事!”紛紛笑了起來。
    孩子們也擦擦眼淚,破啼為笑。
    舒正琦扔了鐵棍,道“仰大哥,剛才你和鄭大人一走,幸虧我們留了個心眼,怕官兵突然過來搜查,叫孩子們先躲進來,還收了一些棉被衣服進來。果不其然,你們剛走一會,官兵就來打門,我們趕緊躲進來,後來就聽見這些狗雜種亂搜亂砸,還放火燒房子!”
    仰純丞苦笑道“兵匪從來一家,沒有道理可講,大家沒事就好。”
    “仰大哥,外麵怎麽樣,你是不是出不去了?”
    “城裏戒嚴了,到處都是官兵。我本來想闖出去,又怕動靜鬧得太大,牽連鄭大人,隻好回來躲一躲。”
    舒正琦道“仰大哥放心,鄭大人會想法子送你出去的!”
    “唉,你們不知道,官兵把他抓了!”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眾人大吃一驚。
    “就是剛才。”仰純丞道,“我還隻能眼睜睜看著,不敢上去救他,真是窩囊!”
    文墨世安慰道“仰大哥,你不要自責,官兵人多勢眾,你再有本事也打不過啊!”
    “我剛才聽一個太監說,他們抓鄭大人,就是想引我去救他。”仰純丞道,“我是戴罪之身,死不足惜,隻是不想再連累鄭大人了。”
    眾人麵麵相覷道“這可怎麽辦?”
    “我剛才想過了,官兵既然燒了教堂,就不會再過來搜查。”仰純丞道,“我隻要在地道裏躲幾天,不落到他們手裏,他們抓不到鄭大人收留我的證據,就不能把他怎麽樣,曹太監一走,鄭大人興許就沒事了。”
    眾人喜出望外,道“這個辦法好!仰大哥,你就在地道裏躲起來,別讓他們抓到!”
    “眼下也隻能這樣了。”仰純丞歉疚道,“隻是教堂燒了,大家連個安身的地方都沒有,都是我不好,連累你們!”
    舒正琦道“仰大哥,你不要這樣說!你要不是為了救孩子,也不會暴露!再說了,你還說咱們是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現在怎麽倒客氣上了!”
    文墨世和夏家兄弟也說話安慰,勸他不要多想。
    “多謝幾位兄弟!”仰純丞歎一口氣,“咱們這些天躲在地道裏,隻能晚上燒火煮飯,白天怕人看見,要委屈你們吃冷飯了!”
    “這有什麽,不就是艱苦幾天嗎?”眾人七嘴八舌,“以前逃荒的時候,白天要飯,晚上餓著肚子在大路邊睡覺,也是常有的事,比現在艱難多了!”
    他們越是通情達理,仰純丞越是歉疚難過,低下頭去,不再說話,地道裏一片安靜。
    過得半晌,夏定川道“仰大哥,我有句話,一直想問你,隻是不知道該不該說。”
    仰純丞抬起頭來,道“定川兄弟,有什麽話,直說無妨。”
    “你到底犯了什麽事,官兵非要抓到你不可?”夏定川賠笑道,“反正咱們坐著沒事,你給大夥說說?”
    誰知話剛說完,夏定山訓斥道“定川,你胡說什麽!”又對仰純丞道“仰大哥,別理他!”
    仰純丞苦笑道“定山兄弟,這沒什麽不好說的!咱們一塊住了這麽久,我一直沒給你們說,如今還害得你們跟我一起吃苦,我再不說,就太對不住大家了!”
    眾人登時來了精神,要聽他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