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起風(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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戍旌歌!
浣若溪雖向來行事我行我素,但是對於這種暗中調查心中多少有些覺得不夠光明磊落,所以每次在獨自觀察尋找線索和進一步行動的機遇時,內心都有一些忐忑,覺得仿佛身後有一雙眼睛在角落裏悄悄的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自從那日掌握了進入太後寢室的秘訣,浣若溪就一直在繼續尋找機會能再去一探究竟,終於這一天到了。這一日太後屏退所有人,隻單單留下錦陽在一旁服侍,並且交待不要有人去打擾。其餘的嬤嬤和婢女一見有這等可以偷懶的機會,都逃的遠遠的去休息閑聊消磨時光了,隻有浣若溪,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她先是隨眾人一同來到日常籌備各項瑣事的旁廳,有一打沒一搭的跟眾人閑聊,但心思卻不在聊天的內容上,往往是別人問她個句,她胡亂的答出一句來,眾人隻當她是新來的還不熟悉,所以也沒有往心裏去。
見眾人聊的乏了,有的抻著懶腰似要犯困,還有的建議說要支上牌搭子耍上幾局,但終因不知道太後要跟錦陽談什麽談多久而不敢太過隨便。
浣若溪此時卻是也假裝無聊倦怠的站起來,說要出去走走解解乏,見沒有人理她,於是放心大膽的走了出來。但是她也不敢直奔太後寢室,怕惹人懷疑,隻是假裝的在芳華宮裏隨意走動,似是漫不經心,實則繞來繞去來到了目標附近。
越接近目的地,浣若溪越緊張,心跳的似乎都要抑製住呼吸一般。上次來探寢室,因為是漫無目標的一步行動,主要的精力放在的如何進入,如何躲避他人,如若被發現該如何推諉上,但這次她冥冥中感覺自己就要發現什麽真相了,所以遠比上次更加小心和恐慌,她怕這裏還依然沒有收獲,那麽她實在就對這位看起來近乎完美的太後無從調查了。
心頭似有灼燒一般難耐,浣若溪“閑庭信步”的來到寢室門口,燭台靜靜佇立,水塔潺潺不休,一路順暢,除了剛剛看見的一個修剪園林的內侍跟她打招呼差一點嚇的她跌倒以外,沒有什麽意外。
她又穩了穩神,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心裏猜測著這鎖著的寢室裏邊會有什麽秘密,或許什麽都沒有,那自己會不會更加失望?接下來該如何查探?如果有,會是什麽?給先皇下毒的證據?這等要人性命要國傾覆的東西大概早就不見了蹤跡!有關父親的蛛絲馬跡?父親一個微小的禦廚,如何能在太後寢室留下痕跡?那還會有什麽值得讓太後上鎖的呢?
浣若溪已經開始動搖了,這扇門一旦打開,如果被人發現,拚進去的就是自己的性命,如果裏邊沒有什麽線索,拚進去的就是自己的心力,一扇房門,此刻在浣若溪的眼中變的猶如磨盤一樣沉重。
但這些焦慮,這些不安,終究沒能阻攔一個想要得知真相為父洗冤的戰士,浣若溪努力控製恐懼帶來的顫抖,伸出手去扭轉水塔的頂層。“哢嗒”一種榫卯相扣的勝利感,一把閃著光亮的黃銅鑰匙顯露出來。浣若溪拿起鑰匙,輕輕的撥弄門鎖,門開了。
這一廂,錦陽正坐在太後對麵啜泣著。
她本以為太後忽然看中了浣若溪,是要培養成一個新的公主然後去南粵和親,也就是因為如此,她才從未把浣若溪當成對手和敵人,而是耐心的教導她每一件差事該如何完成,可直到今天才知道要去南粵和親的人是自己。
錦陽想不通,自己已經跟了太後十二年了,太後對自己亦主亦母,如今怎麽舍得將自己遠嫁一個隨時可能跟母國發動戰爭的國家呢?
錦陽不敢問,如若南粵真的與大浦交戰,自己尷尬的處境會遭來何等坎坷的命運,太後就沒有一絲的憐憫和心軟嗎?
範太後拉起坐在對麵的錦陽的手,眼神裏流露出了慈愛和不舍,但言語中卻沒有半點猶豫“你自小就在宮中長大,自十歲就跟著我,這宮中的生活最是費神傷腦,到處都是閑言算計,你到了南粵宮中務必要謹言慎行才能保得平安。”
見錦陽低頭不語,範太後也明白了她委屈的心思,但是這已經是目前最好的安排了。
“你守規矩,識大體,不似新來的若溪那般魯莽毛糙,而且你跟這我身邊這許多年,將你認為義女封為公主前去和親也更有道理一些,我知道你心裏委屈,但是如你這等已經深諳宮中生活之道的貴人,到了出嫁的年紀,難道真的是要加入平常人家不成?豈不是也枉費了這許多年哀家對你的栽培?”
錦陽一邊嘴角略略牽扯了一下,心想“什麽循規蹈矩,魯莽毛糙,不過都是寬慰自己,袒護若溪的話罷了。”但是到底這位範太後為何如此偏愛這個浣若溪,錦陽就想不明白了,雖然是貼身服侍了十二年之久,但是眼前這位太後的心思,卻不是錦陽能夠猜得透的。
錦陽的的確確是一個循規蹈矩不會反抗的性子,自打十歲的時候父母死於戰亂,自己被兄長賣入宮中為婢的那天,她就知道自己再沒有可依賴的親人,再無任性的資本了。
她很慶幸自己能被當時的範皇後選中作為貼身婢女,從年少時的粗手粗腳到現在的從容不迫,錦陽沒有經曆什麽坎坷與責罰,一方麵是主子賞罰分明,從不任性打罵婢子,另一方麵就是錦陽十分懂得察言觀色,不行逾越之事,不講僭越之言,比如此刻,她即便內心忐忑憤懣,麵上卻還是低眉順目,不敢有半句怨言。
於是……
嘉曄二年十月,封範太後義女錦陽為順南公主,擇選佳日吉時,前往南粵和親。
正當錦陽內心翻騰如海水沸騰一般的焦灼時刻,浣若溪心裏也是五味雜陳。
浣若溪站在父親麵前,目瞪口呆而又疑惑不解。噩夢裏虛無縹緲的父親,自己日日思念的父親,現在全部都被眼前這個俊美,和善的形象所取代,她希望眼前的父親給她一些啟示,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麽?到底這位範太後和父親之間有著怎樣的過往與牽連?為什麽自己苦苦探尋,卻得到如今的結局?
困惑、緊張、委屈和懊惱統統闖入浣若溪的思緒,讓她無法保持平時的警覺和理智,以至於身後的一雙眼睛看了她許久,她也未曾察覺。
“我們應該誰先給誰一個解釋呢?”那人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