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遭譏諷羅氏生不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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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秦寶珠出生的第三日,依習俗便要洗三。雖說隻邀請近親來賀,且秦持重在甘明鎮的親戚隻有常家幾人而已,但這洗三乃是大吉禮,一切都馬虎不得。常順娘還在月子裏下不了床,手下又翠姑一個丫鬟,還是未出嫁的,少不得還需殷氏來張羅。
天剛泛白,清晨的風又大又冷,殷氏早早就帶了羅氏過來,秦家跟常家不過隻隔一堵牆,倒是極為便利。她本就在街市口賣菜,自然帶上洗三要的各色菜蔬,特別是那用紅繩紮的一條大蔥,水靈碧綠,也不知在這寒冬臘月她打哪弄來的。
翠姑幫著殷氏準備香案,供奉上碧霞元君、催生娘娘、送子娘娘等,又把挑臍簪子、新梳子、新籠子等,還有各色幹果這些物事安排妥當,相當費時間。羅氏也不閑著,被殷氏打發去廚房煎香湯,以及做些新鮮的糕點和菜肴。香湯是用槐條和艾葉煮的,無非多加兩把火。而那糕點也不費功夫,皆因大多在前一日都準備好了,現在無非做些簡單新鮮的罷了。最重要的,乃是那洗三宴的各色菜品,幾乎都是現做。現在是大冬天,菜蔬不多,隻大白菜、菜幹以及醃菜這些而已。秦持重手頭寬裕,在菜蔬上無法大肆采買,自然要多做些肉菜。隻這肉菜工夫特別多,宰雞殺魚的,拾掇起來費力又醃臢,羅氏心中極為不喜,可迫於婆婆的壓力,隻得乖乖待在廚房。又幸虧還有瑞兒在後門幫忙收那送來的新鮮肉魚,也省得她在冷風裏跑來跑去,這才心裏舒服些。
待天大亮,殷氏沒有錯過秦持重從正房裏出來,心中暗暗覺得驚訝。自常順娘有喜後,秦持重就搬到正房隔壁的書房歇息了,如今秦寶珠剛生下不過第三天,難道他竟已經搬回正房了?殷氏古怪地看著秦持重,可惜對方似乎並未發現。眾人草草吃罷早飯,殷氏才進正房去看常順娘。此時常順娘正抱著女兒坐在床上,含笑地輕拍她的小屁股哄她入睡。翠姑端著一盆有點渾的熱水往外走,一看就知道是秦寶珠吃完又拉,她們才剛拾掇幹淨。
常順娘見殷氏進來,連忙招呼她坐下,才問:“娘,外頭阿雪洗三的事準備得如何了?”秦寶珠撐撐沉重的眼皮,恍惚中想,洗三麽?原來我到這裏已經第三天了。她也很好奇洗三的習俗,想聽聽她們說話,可終究還是抑製不住地睡過去。
“放心吧,有我和大哥兒媳婦幫襯著,沒事。”殷氏說著,雙眼在常順娘臉上、身上不時巡睃,好像要找出什麽蛛絲馬跡。閑嘮兩句後,她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相問:“我說二姐兒,剛才我看到女婿從這正房出去的,莫不是昨晚在你這歇下?”
常順娘點點頭,一邊微笑地看著懷裏的女兒一邊道:“昨天就讓翠姑把他的書房收拾了。”
“什麽!”殷氏尖叫出聲,常順娘懷裏正睡得香甜的秦寶珠皺皺眉,咕噥了兩句,把頭轉向母親懷裏繼續睡。倒是常順娘嚇一大跳,問道:“娘,怎麽了?可別嚇到阿雪。”
殷氏有些氣急敗壞說:“我的兒,你好糊塗!”
常順娘這才注意到殷氏臉色異常,忙問:“娘這是……”
“你還在月子裏,怎麽可以和女婿同房!本來生阿雪的時候就虧了身子,正要好好將養的時候,難道你都不愛惜自己的身子嗎?還是……女婿這麽急迫……”說到最後,殷氏都已經坐到床上,恨鐵不成鋼地望著常順娘。
常順娘微微皺眉道:“相公歇在我房裏和我不愛惜身子有什麽關係……”她忽然想到了什麽,臉刷的紅個透,期期艾艾道:“娘,瞧您……瞧您想到哪去了!相公睡在書房自然十分不便,我看這大冬天的……怪冷……怕他的了風寒,才讓他回來了。我自是知道在月子裏不可……更何況我的惡露尚未幹淨呢,我們……我們什麽都沒做的。”這最後一句,聲如蚊蚋,幾不可聞。
殷氏仔細看女兒的神色,見她不似撒謊,這才放下心來,歎氣道:“我的兒,你也別怪娘大驚小怪。這男子在那方麵最守不住,我也是怕你心軟吃虧。女人坐月子最是緊要,若不避諱著些,到時候壞了身子就後悔莫及。我看你呀,還是趕緊讓女婿搬回書房去,省得他忍不住多生枝節。”
常順娘的臉早已紅得像個熟透的桃子,低低垂著頭應下了。
殷氏說著說著,話頭又轉向這生男生女一事:“這女人還得要個兒子傍身,不然老來無依無靠。更何況,這女婿還沒說什麽時候帶你回家呢,還不是他們秦家欺你無子?京城離這裏也不近,要是他哪天回去就不再回來了,看你咋辦!你好生養好身子,下一胎一定生個帶把的。”
常順娘聽她又說起這茬,心中沒來由覺得煩悶。她很擔心,一直以來非常擔心的就是秦持重拋下她,畢竟她也不過是個養在外邊的妾而已。這事要真的發生了,她可真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所以每次秦持重回去,她都膽戰心驚,生怕他不再回來。而這日子,算算也快過年了,她再不願意,也無法讓他拋下家中母親和正妻留下的。這時翠姑倒了水回來,殷氏忙拉著她張羅布置,也無暇顧及常順娘的心情。
快午時,穩婆依約前來,受邀的左鄰右舍以及常木匠也過來了。人數不多,但也滿滿當當擠滿大廳。甘明鎮不過是個小鎮,對男女大防不甚嚴格,兼之又是平日來往的熟識鄰裏,所以男男女女共擠一堂也沒人覺得有什麽別扭。這洗三儀式本應該在廳前空地舉行,因天氣寒冷,怕凍壞出生才堪堪三日的秦寶珠,所以移到前廳來。
前廳的門早已關上,把冷風嚴嚴實實擋在外邊,廳裏四個邊角各旺旺燃著一大盆炭,大廳被烘得溫暖如春。有那不耐熱的,竟把外袍子都脫了。前廳的正中放置著一個大木盆,裏麵盛著熱氣騰騰的香湯。
早些時候,穩婆已經在常順娘臥房裏的香案、以及與臥房相連的外室都依照規矩拜祭過,然後才把秦寶珠抱出大廳來。秦寶珠被厚厚的繈褓裹得圓滾滾,隻露出一顆小頭,此刻正安詳地閉著眼睛。經過兩天的哺育,她比出生時又大了些,胎垢脫落不少,圓圓的小臉蛋紅撲撲,幾縷胎發趴在小額頭上,看著玉雪可愛。眾人見了,好一陣讚歎,都說長大了肯定是個難得的美人。
穩婆走到前廳正中的木盆前,快手快腳除去秦寶珠身上的繈褓和小衣,睡得正熟的秦寶珠忽覺身上一陣寒氣,立刻打個冷顫,人也清醒了。還沒來得及弄清楚怎麽回事,人就被迅速浸入香湯中。是水!秦寶珠一陣驚慌,不知怎地忽然想起古時那個用把初生女嬰放進便桶溺死的習俗,不就是這個還美其名曰“洗三”嗎!她下意識劃動雙手掙紮,可穩婆的一雙手像鐵鉗一樣牢牢固定她呢。完了!他們真因為她是女孩就要溺死她嗎?盡管她十分想念那一世的家人,可她從不認為自己在這一世死掉就能回去。她想要活下去!秦寶珠無法掙紮,連救命都不會叫,急得大哭。那圍觀的眾人見了反而哈哈大笑,都道:“響盆了!大吉!大吉!”
秦家沒有長輩在場,所以第一個添盆的乃是秦持重。他手持一個木勺,從旁邊早已準備好的木桶裏舀起一勺溫水倒進木盆裏,又丟了金銀錁子各一個進去,穩婆在旁拿著個簪子攪拌盆裏的熱湯笑著念道:“長流水,聰明靈俐。”由此開端,接下來從親疏遠近都一一過來添盆,殷氏和常木匠都扔了一串彩錢,羅氏隻一把紅棗蓮子,殷氏看了心中有些不喜,暗道羅氏身為嫂子的怎麽好意思添這麽一點東西。而且,她能認出來,那一把紅棗蓮子還是從秦家廚房拿的。可現下還在進行著儀式,殷氏也不好說些什麽。
其他人的添盆之物也大多無非是些糕點、花生、果子之類的,也有幾個家境稍好的給了銅錢。這甘明鎮不是很富裕,少有人給添金銀錁子或黃白首飾的。幸虧這洗三雖是大禮,對這添盆之物也不甚講究,圖的無非是個熱鬧,除了殷氏對羅氏有些別扭外,也無人對此有什麽疙瘩。
秦寶珠本來怕被溺死,可後來發現自個被牢牢抱著浸在溫暖的水裏,泡的十分舒適,漸漸的便不再害怕。雖然仍目不能視,可耳邊清晰聽得周圍有許多人說說笑笑,還能感覺到那抱著她的人一手固定她,一手用個什麽物事攪拌著身邊的熱水,口裏不斷說些吉祥話,於是心知這確是真正的“洗三”。她上一世從未見過如此習俗,隻在書上偶爾見有提及,說得多的還是借“洗三”溺死女嬰一事,因此對現下眾人圍著她所做之事十分好奇,可惜隻能豎著耳朵聽聽。那穩婆離她最近,她聽得最清晰,無非是顛來倒去那幾句吉祥話,不一會兒她就困倦起來,張張小嘴打個嗬欠,一下子就睡著了。
眾人挨個添盆輪了一遍,穩婆便象征性往秦寶珠身上澆點水,念念吉祥話,算是洗澡了。隨後她把秦寶珠撈起來,迅速裹好繈褓。殷氏遞來用紅繩紮住的一根翠綠的大蔥,她接來輕打三下懷中的秦寶珠,口裏吉祥話接連不斷:“一打聰明,二打靈俐,三打機靈。”末了,瑞兒上前接過大蔥,一溜煙兒跑到門外,使勁把大蔥扔上屋頂。穩婆見狀,這才抱了秦寶珠往常順娘房裏去。
添盆的金銀錁子、銅錢、糕點等最後都要給穩婆的,不過那些蓮子紅棗卻是留給來賀的賓客,皆因這些都有求子之意,總是十分受歡迎。穩婆一走,就有三四個年輕媳婦湊上來要撈那木盆裏的蓮子和紅棗。羅氏站得最近,早搶先一步撈了大半在懷中,剩下的不是個小就是賣相不太好。那些年輕媳婦一見,立時臉色不大好起來。有個心直口快的當場發難道:“常家嫂子還當真是精明持家,扔了一把,收回一堆!”
另一年輕媳婦附和道:“你也別怪人家常家嫂子,咱們幾個人中,她可是成親最久的,不過卻蛋都沒下一個!”
“可不是,咱們幾個也才成親一年左右,不急不急。”
羅氏氣得渾身發抖,這幾人戳中了她最大的痛腳,可她無話可駁。羅氏嫁給常木匠已然兩年有餘,肚子卻一直沒有任何消息。婆婆殷氏在家中總是因此事給她臉色看。自從小姑子常順娘成親不到一個月就懷上後,她的日子就更難過了,殷氏更是變本加厲說要給常木匠納妾!她不甘心,可想盡辦法了肚子就是不爭氣,她也隻能夾著尾巴在常家做人。豈料今日連這些外人都對她說三道四,叫她如何能忍!
今日秦家做洗三,眾人皆知實際都是娘家在裏裏外外操持,而這羅氏作為嫂子也算半個主家,幾個年輕媳婦也不好太駁她的麵子,見她臉色越來越沉,也知剛才那番話太重了些,便都一個個找了由頭散開去,隻餘下羅氏一人在原地生悶氣。
下午是洗三宴,秦家沒什麽人手,所幸左鄰右舍都是熱情萬分,一個個都來幫忙,堪堪在吉時前整治好三桌豐盛的飯食。其中兩桌是供男客吃喝,一桌則都是女眷。酒過三巡,眾人皆有些喝高了,羅氏伸筷子去夾塊雞胸脯肉,恰好此時另一雙筷子也伸過來,兩雙筷子同時落在那塊肉上。羅氏抬眼一看,原來是方才嘲笑她蛋都沒下一個的年輕媳婦,隔壁的卞家的媳婦,人稱卞家嫂子的。
卞家嫂子剛才搶棗子不成,早就心中不快,現下哪有肯相讓的道理。她手腕一用力,就在羅氏看向她的時刻,瞬間就夾了肉塞進嘴裏。等羅氏反應過來,那肉早有去無回。羅氏剛才吃了癟,現在雞肉又被搶,哪裏服氣,那臉色立刻黑下來,筷子啪的一聲扔桌上,陰陽怪氣道:“卞家嫂子好生厲害,這一大盤肉都讓你吃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