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真姐兒使計赴宴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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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風月琉璃傳》從無人問津到賣斷市,秦寶珠估計自個興許還要感謝樂水。自那回樂水偶得此書後,沒多久她便發現跟樂水走得近的幾個貴女也人手一本《風月琉璃傳》了,此後此書似乎便呈蔓延之勢在京中各姐兒中流傳開來。秦寶珠甚至很驚悚地發現,不但秦貴珠找她交流看書心得,竟連秦真珠也偷偷摸摸藏了一本。以至於她發現這一秘密的那幾天,每回在課堂上看到秦真珠,都不由自主地暗想,若是秦真珠知曉《風月琉璃傳》上署名為蘭陵笑笑生的作者便是自己速來不喜的長姐,臉上的表情必定十分精彩。
戴夫子嚴厲禁止她們看這些風月話本的,說是淫靡不堪,有失體統,而《風月琉璃傳》更是被她著重點出過,嚴詞批評話本裏視三從四德為無物,更不顧男女大防。可是沒多久豆沙跑來偷偷告訴她,戴夫子不久前沒收了貼身丫鬟的《風月琉璃傳》,還被那丫鬟發現她鬼鬼祟祟避著人看那話本!
這回是真的火了嗎?連戴夫子那樣對風月話本深惡痛絕的人都拿下了?秦寶珠甚至有些恍惚和不可置信。但無論如何,她在這段日子裏甚為高興,隻是心裏還是有些不得勁,不是因為那話本,卻是來自於秦真珠。
早上她照例去秦老夫人那兒請安時,也不知那老太太存的什麽心思,非要她帶秦真珠出門遊玩。她隱晦地拒絕了,可秦老夫人竟然抬出祖母的身份逼著她答應。
她委實好奇,秦老夫人對秦真珠為何如此偏愛,幾乎可算得上是予取予求。照理說來,秦老夫人重男輕女得很,斷然不會溺愛才是。況且,即使以常理而論,她也應該更喜歡秦貴珠才對。畢竟秦貴珠生母郝姨娘以前是她屋裏頭的大丫鬟,還是她親自指給秦持重為妾的。而秦真珠生母鄔姨娘卻是秦持重元配畢氏的陪嫁丫鬟。當年畢氏善妒,常年臥病在床無法盡為妻之道,膝下更無所出,卻不允秦持重納妾,是以秦老夫人才對被秦持重養在甘明鎮的常順娘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後來畢氏彈壓不住婆婆,秦老夫人強塞了郝姨娘進秦持重屋裏,畢氏無奈,隻得從陪嫁丫鬟裏挑個忠心本分的鄔姨娘,用以來對付郝姨娘。
這其中恐怕有種種七繞八彎的緣由。秦寶珠正胡亂猜測著,人已經走到垂花門外了。待她看到停在那兒等待的居然是家裏頭的馬車,不免吃一驚。不就是出門走一趟而已,往日都是用的牛車,怎麽今日就動用到了馬車?念及秦老夫人與秦真珠非要她作陪的強硬態度,秦寶珠心下凜然,怕自個踩進什麽圈套,畢竟反常即為妖。但此番出門已然勢在必行,秦寶珠也隻得暗自提醒自己,定要萬分小心才是。
秦真珠已經在馬車裏安然端坐了,見長姐進來,她隻瞟了一眼,又自顧自拈起麵前的果子吃起來,居然沒有同往日般擠兌幾句。秦寶珠怕她出什麽幺蛾子,也便坐得離她遠些,也沒有主動搭話,可不想拿熱臉貼她的冷屁股。
馬車平穩地走了一段路,秦寶珠聽得外頭的人聲逐漸稀疏,撩開窗簾子一瞧,已是到了郊外。時值初冬,外頭一片蕭索,也沒什麽好景色。她放下簾子,瞟了一眼秦真珠,見她居然在閉目假寐,滿肚子的疑問隻得吞下。
又不知走了多久,秦寶珠坐得快不耐煩時,馬車終於停下了。也不等車夫說話,秦真珠徑直越過秦寶珠,搶先下了車。滿腹狐疑的秦寶珠跟在後頭,甫一下車就被一陣北風吹得打顫。不由自主打了兩個噴嚏,她趕緊攏攏衣領。所幸豆沙體貼地帶來一件披風,趕忙給她裹上,這才覺得好受些。小時她為生計所迫,風裏來雨裏去,如今身子骨畏寒得很。在這樣的季節裏,她素來能不出房門便不出。今日即便太陽高掛,她還是覺得寒冷刺骨,要不是秦老夫人直接命她陪著秦真珠出門,她寧願躲在荷院的書房裏頭,燃起炭爐,無論是練字還是寫話本,那都是極好的。
秦寶珠正兀自腹誹著,尚未來得及打量四處的景色,猝不及防秦真珠湊過來一把抱住她的胳膊。她嚇了一跳,抬頭便見秦真珠露出個燦爛的笑容朝她說道:“長姐,那頭有條小溪,景色極好,咱們且去瞧瞧。”這回秦寶珠可真的驚呆了,即使這笑容看著不太真誠,可她又哪裏見過秦真珠對她展露笑顏!
這當兒,秦真珠不由分說拖著她就往前頭走,秦寶珠回過神來,才看到前頭遠遠的用圍幕圈起一大塊地,裏頭影影綽綽,不時傳出嚦嚦的鶯聲燕語。圍幕四周則停著不少馬車,護衛家丁打扮的壯漢們在來回巡梭警戒。秦真珠快步向前,轉到圍幕前頭,她們已能見到裏頭擺開案桌,三三兩兩散坐著一群衣飾鮮亮的少女。等她們靠近了,立時便有護衛擋在前頭,不讓再前行半分。
秦真珠也真是大膽,見被人阻擋,便探頭朝圍幕裏頭大喊:“素姐姐,素姐姐,是我呢,真姐兒!”
霎時間圍幕裏的少女都朝她們望來,眼裏帶著鄙夷,暗自道這姐兒兀自大聲擾攘,舉止好生粗俗。秦真珠對這些輕視的目光似乎半點不覺,仍舊直直朝裏頭大聲嚷:“素姐姐,素姐姐,我家長姐秦寶珠也在此呢!”罷了又斥責擋在麵前的護衛:“不長狗眼的東西,還不快讓開!”
秦寶珠此時已經無地自容了,這真姐兒行事還能不能再莽撞些?不經邀請卻徑直闖來人家的宴飲也就罷了,居然還在這些外男麵前大聲嚷嚷自己的閨名。她秦寶珠到底前世欠了她什麽!
“讓她們進來吧。”這時一個嬌柔的聲音響起,護衛立時退了下去。
秦寶珠循聲望去,隻見上首處擺了一張案桌,旁有三個打扮清雅貴氣的少女,均是十三四歲的年紀,方才發話讓她們進來的正是坐在中間的那名美貌的姐兒。她黛眉俊目,鵝蛋臉白裏透紅,一頭青絲如墨似鴉羽高高挽起,嘴角噙著一絲笑容,隻是臉上帶著些許驕縱之氣,使人不好親近。這女子怎麽如此麵熟?怔忪間秦真珠已經拉著秦寶珠走到那姐兒麵前。
“素姐姐,我與長姐給您見禮了。”秦真珠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給那姐兒福了福。秦寶珠見狀,也行了個福禮。
那姐兒倒也托大,居然沒有起身,隻朝她們點點頭,開口道:“早就聽說寶姐兒雖為白身,但與壽禧郡王妃交情匪淺,想來必有過人之處,我向往已久。上回在鳴幽園詩會上有幸見得一麵,可惜並未能相交,倒是寶姐兒與禮部左侍郎家的水姐兒似乎也十分親密。既然今日寶姐兒也來了,那便一起賞景吧。”說罷便吩咐丫鬟給秦寶珠她們擺座。
她這番言語可是明明白白說了,讓她們進來全是看在秦寶珠的麵子上,而之所以給秦寶珠麵子,則皆因壽禧郡王妃與樂水。秦寶珠不免心裏苦笑,這是給她拉仇恨呢,也不知是故意還是無心。她可沒有忽略秦真珠此時眼裏一閃而過的嫉恨。到此時她亦能猜到,秦真珠不惜搬出秦老夫人硬逼著她出遊,且一反常態親近她,全是為了借她的名頭來這姐兒的宴飲。
秦寶珠琢磨著這人到底是誰,怎麽也不自我介紹,一副旁人理所當然認得她的樣子,高傲得很呢。樂水也高傲,可那是因為才情過人而養成的,傲而不驕;而麵前的這姐兒對人說話則是顯然有施舍的語氣,傲中帶著輕鄙。
丫鬟在那姐兒案桌的旁邊又擺了一張,秦真珠忙不迭拉著秦寶珠坐下,對那姐兒千恩萬謝,秦寶珠還真沒見過她如此低聲下氣的模樣。可惜那姐兒不領情,並沒太搭理秦真珠,反而不時跟秦寶珠說上兩句。秦寶珠不喜她的高高在上,隻略略敷衍幾句。那姐兒似乎是這群少女裏為首之人,也沒有太大的精力來跟秦寶珠說話,不一會兒便跟旁的姐兒玩鬧去了。
秦寶珠樂得清靜,坐在一旁除了應付一些試探的,或是好奇搭訕的姐兒,便是看秦真珠如穿花蝴蝶一般,在這群姐兒裏左右逢源,笑得好不開心。坐得久了,她便也知道了,方才那姐兒原來是戶部尚書家的嫡女屈柳素。也難怪令她覺得麵熟。先前她還在京城裏頭見過那屈柳素當眾攔靜王世子的馬車公然表白呢,那樣大膽又破格的行事,到如今她仍記憶猶新。
秦寶珠不曾料到秦真珠這般有本事,自鳴幽園詩會後不久便搭上戶部尚書家嫡女這條線。她記得詩會那日秦真珠回得極晚,後又不無炫耀地在家中提及自己跟戶部尚書家的姐兒如何如何親如姊妹。隻是府中暗地裏在傳她不過是跟在戶部尚書家庶女的後頭討好罷了,連人家正牌姐兒的影子都沒見著。
這時,秦真珠那頭忽然傳來一陣喧嘩,秦寶珠不由望去,隻聽得秦真珠驕傲說道:“我的琴技比起聯詩還要出色,隻可惜今兒沒帶琴來。”原來有人談及鳴幽園詩會上秦真珠的妙句,便攛掇秦真珠再露兩手。
“那改日我在家開雅集時,真姐兒你可一定要帶琴過來,讓我們見識見識。”屈柳素掩著嘴兒笑。秦寶珠心下冷笑,這個戶部尚書家的嫡女可不安好心,哪有大家的姐兒當眾獻藝的,彈琴助興的一般都是歌妓之流。隻盼秦真珠不要真的腦子一熱幹出當眾彈琴獻藝這種有失體麵的事情來,生生讓人看輕。
這郊外的溪邊頗為開闊,秦寶珠坐著坐著覺得愈來愈冷,盡管有圍幕擋著一些風,她還是覺得北風大得很。一邊搓著雙手一邊抬頭看看天空,她不禁皺起眉頭,來時還能看到陽光呢,如今倒是陰雲密布了,看來免不了一場冬雨。她將雙手湊到嘴邊嗬了一下氣,眼角的餘光瞟見一個粉衣少女在身旁坐下。她認得這是方才跟另兩個姐兒找她說了一會子話又跑開湊到別處去的一個姐兒,旁人都喚她惠姐兒,好似是刑部郎中家的嫡女。
“寶姐兒,方才旁近人多,我也不好說,好容易等到你身邊沒人啦。”惠姐兒長著圓圓的臉,一雙眼珠子大大的,顯得很是可愛。
“惠姐兒不妨直言。”秦寶珠放下雙手,端著得體的微笑,側頭看向她。
惠姐兒稍稍放低了聲音,湊得離秦寶珠更近些,這才道:“聽說壽禧郡王妃忽然不見許久了,你有沒有聽到什麽風聲?”
“不見?”秦寶珠驚問,“惠姐兒如何得知?”
惠姐兒顯然沒料到秦寶珠如此詫異,她有些失望道:“原來寶姐兒竟是不知?我道你與郡王妃、樂水那般親近,早就聽到消息了呢。”
“這……會否是外頭以訛傳訛?”雖是這樣問,秦寶珠心裏卻信了八|九分。自從數月前壽禧郡王妃稱病不見客後,一直都沒有露麵。她也曾遞了帖子去探病,卻被拒絕了。而據她所知,樂水探病也同樣被拒。這數月來,壽禧郡王妃足不出戶,也不曾進宮請安,郡王府之外的人竟沒有見過她一次。如今聽得惠姐兒這般說,仔細一想,此事確有蹊蹺之處。
“郡王府裏頭貼身伺候郡王妃的那些下人前兩天都入了刑部大獄,聽說是太皇太後雷霆震怒之故。”惠姐兒歎氣地搖搖頭,沒有再多說。
秦寶珠心裏一沉,看來郡王妃的去向連身邊親信之人也不知,否則也不會在郡王府待到事發而被下獄。可一個深居簡出,出入又有不少護衛隨侍衛的郡王妃,怎麽就如此離奇地不見了呢,而且已經有好些時日了,恐怕已經凶多吉少。也不知樂水那邊是否知曉此事內情?她正兀自出神,不期然覺得臉上觸到一絲絲涼意。回過神來,原來是天上飄起細細的雨絲來。
抬眼望去,這群附庸風雅的姐兒有如受驚的小鳥,圍在屈柳素身邊嘰嘰喳喳:“下雨了,可怎麽辦,這兒離城裏可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