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貴女無心偶得話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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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豆沙,我的人可以不聰明,也可以不伶俐,但必須忠心。忠則信、則誠。這些話我隻說這一次,希望你能記住。”豆沙跟在她身邊這麽久了,做事也相當穩妥,她是不希望失去這個左臂右膀,才特意跟她解釋一番,解開她因蓮蓉而產生的心結。
    “是,日後姐兒說的每一句話,奴婢必當深信不疑,也不會質疑姐兒的任何決定!”豆沙眼中光彩熠熠,臉上顯露出鄭重的神色。
    秦寶珠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好了,我也不是要你愚忠,隻是希望你遇到事情多琢磨一下,不要被表象迷惑住了。”
    自從鳴幽園詩會後,日子倒無太大變化,偶爾會有些貴女送來的請帖,無非是賞花鬥詩的,秦寶珠既對她們毫無印象,也對那些宴會不感興趣,除了樂水之外一概都推了。每日她除了去戴夫子的課堂,便是躲在荷院裏頭忙書坊的事。她先前寫的那份計劃書還在修改,都是孟公子提出的一些意見,都很一針見血。這讓秦寶珠十分佩服,說來她在前世是經過專業的學習,後又工作了一段時間的,可有時候竟然還沒有孟公子想得細致周到。他的一些修改意見,甚至比她原來的設想更加完善、更加高明,有的竟然還融會貫通了她先前無意中傳授的一些現代管理和營銷的知識,這使得她總不由自主驚歎孟公子實在是個奇才。
    忙碌了一段時間,書坊終於開張了,以刻印書籍為主,前邊還辟個不大不小的門麵兼賣一下書。書坊新取了個名兒為“萬卷”,這是秦寶珠的主意。其實她並不擅長命名之道,絞盡腦汁才得了這麽個幹巴巴的名兒。孰料拿去給孟公子過目時,對方竟輕飄飄地說你做主便是,然後甩給她兩本本朝大家的新詩集,以及一本據說是孤本的書,讓她拿回去給新開張的書坊刻印。
    “姐兒可有要付梓的書?”當時孟公子拿出那三本書後,狀似隨口問道。
    秦寶珠幹笑兩聲,她自然是有的,就是她寫的那些風月話本,恰好也帶了一部分書稿在身上,隻不過……她的眼神在桌上那三本手抄本上滑過,比起這些陽春白雪,她懷中藏著的下裏巴人可不好拿出手。更何孟公子這人即使從不以真麵目示人,她也能看得出來他為人堂堂,叫她怎麽好意思拿那些情情愛愛的東西出來?
    不過孟公子見她半晌不出聲,又再度催問:“有沒有?”
    “有倒是有……不過沒帶在身上,到時候我直接拿給書坊就好了。”在孟公子麵前撒了好大一個謊,秦寶珠頗為不自在,幸虧孟公子也沒多追問。
    終究她也不知處於什麽心理,讓豆沙拿那些風月話本的書稿去書坊交付刻印時,特意瞞下她便是作者一事,大約是有些不願孟公子知道的因由在裏頭罷。
    也不知為何心裏對這別別扭扭,忽然就收到樂水的邀約,想到前幾日已經推過一次,這回總歸要給個麵子的,況且這陣子忙得天昏地暗,好容易告一段落,自個也想出去散散心了,秦寶珠便一口應承下來。
    相約之地在雲客樓的包廂之內,彼時樂水的貼身丫鬟汀雨正在包廂門前吩咐小二什麽,見到秦寶珠攜豆沙來了,忙要撇下小二入內稟報。秦寶珠朝她擺擺手,自顧推門而進。甫一踏進去,她不由愣住:雲客樓的這間包廂比之她以前來時完全變了樣,感情樂水把自家的閨房搬來了吧?
    包廂內幔帳低垂,隨處設著插滿時令鮮花的大花瓶,牆上亦是掛上風雅的字畫。她踏著柔軟的刺繡毯子拂帳走進去,見樂水半靠在月白底織銀的茵褥上,手裏正拿著一本書翻看著,神情甚是專注。在她蜷曲的腳邊盤著一隻通體雪白,其上又夾雜著星星黃點的貓兒,而在她側邊不遠處是一張桌子,上頭放著一個鳥籠,一隻渾白的鸚鵡正陶醉地聞著鳥籠旁一隻玉香爐裏嫋嫋散發出來的清香。
    “在看什麽呢?”秦寶珠含笑走近前去。
    樂水看書正入迷,嚇了一大跳,抬頭見是秦寶珠,嗔怪道:“汀雨那妮子跑哪裏去了,寶姐姐來了也不稟報一聲。”
    “也別怪她了,方才我看她正忙,便讓她不必來稟,自個進來了。”秦寶珠在樂水身邊坐下,好奇問:“孰料你看書看得如此著迷,可是得了什麽好詩集?”
    孰料樂水竟扭扭捏捏地搖搖頭:“也不是什麽好詩集……”
    秦寶珠心下奇怪,拿過那書一看,啼笑皆非。原來樂水看的那本書名喚《風月琉璃傳》的,正是萬卷書坊新印出來她寫的風月話本。
    她神色古怪地看向樂水,樂水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訕訕問:“怎麽了?”
    “你也看這種書?”秦寶珠委實好奇,樂水可不大像能對這種風月話本看得上眼的人。
    樂水被她問得麵紅耳赤:“就是……來這兒前在外頭亂逛,見到一家叫萬卷書坊的,他家夥計正往外頭搬書,我看這本《風月琉璃傳》掉在地上,作者署名叫什麽笑笑生還挺有意思的,便隨意翻了下,發現裏頭的東西寫得甚為有趣,是以才買回來細看。”其實她以往也愛看風月話本,隻是因為不好意思而瞞著人罷了。這回無意中得到的這一本,卻比她以往看的任何一本都精彩多了。美中不足的是行文過於平實直白,詞藻不夠華麗,就跟人平常說話一般,從未見這般遣詞造句如此市井的。在她看來,實在難登大雅之堂,可又奇異地使人欲罷不能。倒有些秦寶珠的風格,隻是不知她平日裏作文章是否也這般毫不修飾語句。
    “如此說來,此書算是還不錯?”秦寶珠滿懷期待地問。連樂水都能喜歡,別的千金貴女恐怕也不會無法接受了——先前她讓豆沙拿去刻印之時心裏有些七上八下的,怕自己寫的話本裏頭會不經意流露出太多現代的觀念,從而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
    後這話本印出來到如今已有十數日,卻不料居然真的一本都沒有推銷出去。即使書坊老掌櫃揣摩到上頭的心思,知道秦寶珠甚為看中這話本,花了大力氣朝外頭的書坊來推銷,可惜那些負責采買的人寧願多進幾本詩集也不願要那話本。他們俱都嫌棄話本行文間過於平實,難登大雅之堂;又動輒數十萬字,顯得冗長。
    反倒是孟公子拿出來的那三本手抄本,刻印出來後很得采買的青睞,銷出去不少。秦寶珠得知話本滯銷的因由,不由暗自大呼,這白話文的形式怎麽就難登大雅之堂了?昔日白樂天作詩還特地念給目不識丁的老嫗聽,若有不懂則還要改得更加簡單了。況且從駢四儷六往朗朗上口方向才是發展的正常之道,大璋朝如今並非沒有風月話本,可都極其佶屈聱牙,又一本書往往隻有一百來頁,簡直不像消遣的讀物。
    然而不平歸不平,現實比人強,秦寶珠自認為千好萬好的話本終究是賣不出去,連累書坊積壓了一大筆資金,想想她都覺得對不起合夥人孟公子。
    “可以用來打發時間。”樂水將話本往旁邊撥了撥,被人撞見她這個樂氏嫡女看這些不入流的閑書,她始終有些羞赧,含糊應付了秦寶珠一下,抬眼見站在秦寶珠身後的豆沙,忙轉移話題道:“上回我不是說幫你想個豆沙的新名兒麽?我可是有好幾個了,嵐煙、弄羽、沁雪、迎玥、簾瓏,都是極雅致的名兒,要不你挑挑?”
    盡管語焉不詳,但家學淵源的樂水對《風月琉璃傳》畢竟是肯定的,秦寶珠一掃這幾日的低落,臉上立時顯出欣喜的神情來——一句肯定的話語已經足夠了。知曉樂水抹不開麵子,不願在風月話本的話題上多談,秦寶珠識相地順著她的話語說道:“你怎麽就盯上了豆沙的名兒了呢?前幾回都一直拿來說事,這回竟然連要改的名兒都想好了?”
    “別不以為意,”樂水皺眉,話裏話外恨鐵不成鋼,“豆沙豆沙,你怎麽就弄了個吃食的名兒給自個的貼身丫鬟,這與你秦家大姐兒的身份多不匹配!這麽個俗得不能再俗的名兒,你叫得多了,小心連人都變俗了!想我們秉承庭訓,一舉一動皆要得體,可不要因著丫鬟的名字,而生生把自個的品味給拉低了。我聽說你家的教習夫子是戴氏,她在京中也有些名氣,你貼身丫鬟取了這麽個名兒,如何對得住戴夫子的教習?”
    眼見著樂水又要朝她灌輸那套荒謬的高雅論,秦寶珠覺得十分頭大。到這方麵的話題,那簡直如同唐僧附體,滔滔不絕說教上幾個時辰也絕不會疲憊。其實依這些日子與樂水的相處,秦寶珠知道樂水此舉並無惡意,也非輕看人,她純粹就是直率的性格使然。也不知樂家是如何養育樂水的,竟養成她這般嬌憨古怪的性格。她就像她上一世所知道的強迫症患者,對於任何事物,隻要不符合她心目中高雅的標準,且她看到了、知道了,若是沒能改成她所認為的高雅,必定是渾身不舒服,甚至夜不能寐。
    秦寶珠笑嘻嘻地看著樂水,語氣裏卻無比認真:“水姐兒的好意我心領了,但豆沙這名兒我已經叫慣,忽然之間要改口,我實在是無法。你看,若是我忽然改名兒叫碧菡或半香之類的,你能習慣嗎?”她真的沒法子給豆沙改一個拗口的名字,那叫起來多難受。
    樂水斜睨她一眼,終究還是放棄在豆沙的名字上作文章了,想想也是,若讓她突然改口把寶姐姐叫成菡姐姐或別的什麽,那還真的非常不習慣。不過,碧菡和半香還真是不錯的兩個名兒,看來寶姐姐這個大俗人偶爾也會風雅一番。她難以抑製地在這兩個名字之間細細品味咀嚼,留待不時之需。
    秦寶珠與樂水在雲客樓的包廂裏盤桓了兩個多時辰,天色仍然尚早,樂水卻要告辭了。秦寶珠有些奇怪,但沒等她開口相詢,樂水就有些憂心地告知,壽禧郡王妃病了,她要去探望探望。
    “病了?怎麽回事?”秦寶珠想起那個一身素白,但通身氣度不凡的郡王妃,前兒拜見時明明還是好好的。
    “突然就病的,毫無先兆。但姑姑好似不願她生病的事情傳出去,所以也沒幾個人知道,我也是前天去她府上拜訪才得知的。”
    秦寶珠本想也跟著壽禧郡王妃不願人知她生病,便歇了心思。看著汀雨不知從哪裏喚出來的一群小丫鬟湧進包廂收拾東西——那全是樂水從家裏帶出來的,她為人甚為挑剔,出行總要帶上全副行頭,秦寶珠緩緩走出雲客樓的大門,看向壽禧郡王府所在的方向,不知何時從那邊飄堆積起烏烏漆漆的厚雲。她緊了緊身上的衣裳,入秋了,天也冷了。
    盡管秦寶珠很擔心壽禧郡王妃的病情,但她沒有再向樂水多加打聽。此後再見到樂水,她偶爾也會稍稍提及郡王妃的病情,似乎十分古怪,竟漸漸不見外客起來,甚至是樂水去探病,也被擋了回去。看來郡王妃這病有點兒蹊蹺,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隱。秦寶珠猜測也許關係到什麽王室秘辛,她這種小老百姓也隻能在心裏想想而已,最好不要卷進去,不然十條命也不夠看的。
    當然,秦寶珠也沒有太大的空閑來猜測壽禧郡王妃生病的種種隱情。正當她苦惱於萬卷書坊裏《風月琉璃傳》積壓的庫存,絞盡腦汁要尋找一個有效的營銷方案時,忽然之間那些話本盡數賣掉了!不僅如此,京城附近城池裏的書坊也紛紛找上萬卷書坊,俱都要求大量訂貨。這可喜壞了書坊的老掌櫃,忙不迭組織人手趕工加印。秦寶珠雖沒去現場,可整個大局還需她把控安排。豆沙更是奔走在秦府與書坊之間,來來回回跑腿傳信,忙得腳跟打後腦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