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所謂長者賜不可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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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後派來宣召的蔡姑姑,從服色看已經是女官的最高品階正五品了,隻是年紀甚大,大約四五十歲的模樣,一張臉板正嚴肅,一看就不是什麽好相與的。引著明慎湜夫妻二人出慈寧宮正殿的夏姑姑是太後跟前得力的女官,麵對這位蔡姑姑,也頗為忌憚的模樣,秦寶珠看在眼裏,不由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豈料蔡姑姑隻是規規矩矩對他們行了個禮,又重說了一遍太皇太後召見的事。其禮數和應對言語,甚至比當初教導秦寶珠宮規禮儀的婁尚儀還要標準,就跟那教科書似的完美。
等出了慈寧宮,秦寶珠也取出一個荷包賄賂蔡姑姑,不料蔡姑姑卻麵無表情地推卻了,隻道壽康宮宮規嚴謹,不敢收受世子妃的好處。秦寶珠討了好大個沒趣,心裏頭更是警惕。這蔡姑姑如此不假辭色,顯然也代表了太皇太後對她的態度。
從慈寧宮到壽康宮,居然還不近,大約兩刻鍾才到。秦寶珠瞧那蔡姑姑臉不紅氣不喘,一如開始般一絲不苟,連衣服褶子都沒多一個,宛如一個完美的傀儡人,實在佩服太皇太後調|教下人的手段。
經過層層通報,壽康宮正殿終於出宣召的號令。這壽康宮裏似乎門禁森嚴,連空氣都似乎凝固著,讓人陡生畏懼之心,秦寶珠生怕被抓到小辮子,謹慎地落後明慎湜半步,亦步亦趨跟著往前走,心裏頭卻在感歎,太後在這個太皇太後手底下討生活也不容易。有這樣的婆婆,恐怕也是太後下決心奪取後宮主導權的原因之一吧!而太後能把太皇太後鬥倒,雖然看著是慈眉善目,對所有人都笑吟吟的,實際上也不是什麽善茬。
都言有什麽樣的主子,便有什麽樣的下人。當秦寶珠第一眼看到端坐在壽康宮正殿的太皇太後時,腦子裏頭立時冒出這句話。太皇太後的發髻梳得一絲不苟,頭油蹭亮,隻偶爾有幾根白頭發。人有些消瘦,雖不若太後年輕了,可臉上的肌肉隻略有鬆弛,皺紋也不甚多,看著比實際年齡要年輕些許。與太後看似的溫和內斂不同,她那外放的氣勢,更讓人心驚膽寒。此刻更是板著一張臉,嘴唇緊緊抿著,眼裏閃著冷厲的光芒,膽子小一點的,恐怕都要腿軟了。
秦寶珠不敢大意,跟著明慎湜規規矩矩給太皇太後行了大禮,沒有錯一絲一毫,甚至比在婁尚儀考校她的規矩時還要標準,想來任憑誰也挑不出什麽錯處。豈料她才剛剛放下心,上頭太皇太後就淡淡說了句:“咱們皇家娶妻,雖說曆來娶的是小門小戶的女兒,可也不像這樣,連個跪拜都做不好的,婁尚儀真真是該罰。”
秦寶珠一噎,卻不敢說什麽反駁的話。那上麵坐著的,論君臣,是太皇太後;論親戚,是她夫族的長輩,無論說什麽,都是對的,也必須是對的。她撲通一聲跪下,深深拜倒,口裏請著罪:“是侄孫媳婦的不是,回去後一定苦練規矩,絕不敢給皇家丟臉。”雖然無奈,她的語氣誠懇萬分,萬不能讓那位再找出什麽茬來。不過她也並非任人搓圓捏扁之人,這話裏頭也有機鋒,按宗族輩分而非君臣上下自稱。倘若她方才真的有錯,那太皇太後身為長輩,理應寬宏大量,不要再跟小輩多計較。
哪裏知道太皇太後居然不按常理出牌,並不接秦寶珠這一茬,直接無視她,反而轉向明慎湜:“你已經成親,怎麽也該回你父王的封地去了。”
“是,雖因以前陛下下旨暫時不允臣回陽州,但如若陛下有命,臣絕不敢推辭,立刻動身。隻是方才已經麵見過陛下,陛下並未提起此事。”明慎湜雖是恭敬回答,言下之意卻是皇帝留我下來,如今又沒有讓我回去,太皇太後你就不要多管閑事了。
這下可輪到太皇太後被堵到說不出話。雖說她才是宮裏備份最高的長輩,可是前朝有皇帝,她說不上話;內廷有太後和皇後掌權,她仍舊說不上話。她的身份說出去是高,可自從福王放棄爭奪皇位遠走封地,她就成了不尷不尬的存在。
“太皇太後殿下,不知您的侄孫媳婦犯了什麽大不了的錯,以至於罰跪這許久?”太皇太後正不無感歎地回憶著往日權柄滔天的風光時,忽然聽到明慎湜不卑不亢這麽一句質疑,對他們夫婦二人越發不喜起來,於是沉著臉,故作驚訝道:“世子妃還沒起來嗎?我老了,眼睛不大好,竟沒發現。世子妃快起來,你也真是的,不早提醒我一下。”
秦寶珠暗自冷笑,這麽個大活人跪在麵前,你這不是老眼昏花,是瞎了眼!可下一刻她聽到明慎湜無比誠懇的回話,又差點兒撲哧一聲笑出聲,“臣前些日子得了些上好的枸杞,最是清肝明目,想來十分適合您。待會臣回去,立即就收拾出來獻給您。”
饒是太皇太後功力深厚,臉上也有些變色,冷哼一聲道:“不必了!”
“那真是可惜。不過也是,禦藥房裏的枸杞想必品相更好,數量更多,太皇太後您不缺這東西。”
如若不是場合不對,秦寶珠幾乎要為明慎湜鼓掌了。她真沒想到,平日裏看著寡言少語、一本正經的明慎湜,居然也能說出這麽損的話來。
太皇太後的老臉徹底黑了,可對於明慎湜這番“孝心”,她又說不出半點不是來。她不欲再在這些小事上糾纏下去,直接指著站在身邊的一個女子,朝明慎湜說道:“你身為世子,身邊的人都是有定數的,隻有一個正妃到底寒磣了些。她喚作田花煙,是陽州平通縣縣丞的女兒,進宮這許多年一直都在我身邊伺候,是我用心□□過的,就賜給你做個夫人。你也不必怎麽張羅,我還給她配了幾個下人,待會跟著一塊兒到王府去。”她的語氣不容置疑,分明是這田花煙他是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明慎湜和秦寶珠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特別是秦寶珠,真想直接就出聲拒絕這莫名其妙的田花煙。先前太後塞過來的通房,說到底不過是無關緊要的角色,她領了人回去,怎麽處置是她說了算。可這田花煙,太皇太後名言是夫人,這算是有正式名分的妾媵了,雖還不能上皇家玉牒,等明慎湜繼承靜王王位,王府長史司就必須為她請封為側妃!
明慎湜強忍不悅,上前一步準備直接拒絕,不料太皇太後看出他的打算,起身搶在前頭說道:“所謂長者賜不可辭,你們趕緊帶田花煙回去罷。折騰這麽久,我也累了。”說完,扶著蔡姑姑的手快步朝內殿走去,真真是拉下老臉強買強賣。
秦寶珠氣呼呼回到靜王府,明慎湜因外頭的事被拉住,徑直往書房去了,她回到卿雲殿內殿,一邊除冠去服,一邊想到府裏又多了三個美人,心裏就難受得厲害。她明明不願做什麽管著小妾的正妻的,都怪明慎湜,請什麽婚,導致她現在手底下都有七個通房小妾。好啊,明慎湜你還真豔福不淺,連韋小寶都要低你一頭!
才剛換上家常的襖子,就有小丫鬟來回報說田夫人求見。她一時沒反應過來,隨口問:“哪個田夫人?”
小丫鬟進來時就瞧見秦寶珠臉色不好,可是想到袖子裏沉甸甸的一錠賞銀,隻得硬著頭皮回道:“是剛剛世子妃您從宮裏帶回來的田夫人。”
“她來做什麽?”秦寶珠抬腳往前頭走去,她倒要看看這個田花煙鬧的哪一出。
椰絲跟著前去,經過那個小丫鬟時,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這人不能留了。晚膳前她就尋了個錯處,把她打發出卿雲殿了。
秦寶珠到了前頭,讓人把田花煙叫進來。待看到她弱柳扶風一般進來,再盈盈下拜,宛如一朵較弱無邪的小白花,心裏簡直要吐了。不過她也是這時候才有空仔細打量起田花煙來。隻見麵前的年輕女子已經十七八歲了,身段婀娜,穿著一件牙白地雜寶紋的豎領斜襟琵琶袖長襖,外罩極淺淡的天青色繡嫩綠花葉的方領長比甲,下麵則配了一條挑線粉緞裙,頭挽時興的高髻,恰到好處點綴著玉簪和小巧的通草花。瑩白如玉的臉上,五官小巧而精致,於成熟中又帶著一點兒稚氣,更別有一番勾人的風韻。要說她是絕色佳人,絕非言過其實。
叫了田花煙起身,秦寶珠也不賜座,隨手拿起旁邊一本風月小說翻了起來,神情懶散,並沒有跟她說話。田花煙本來想著這世子妃剛成親,怎麽著也應該愛惜名聲,就算有心也不敢做什麽。豈料她就這麽把她晾著,既不看座也不說話,簡直就差沒在臉上大喇喇寫上“我討厭你”四個字。她咬了咬唇,眼眶一紅,幽怨地看向秦寶珠,委屈地開口:“妾身才剛進王府,不知犯了什麽錯,令世子妃娘娘如此不喜。”
秦寶珠有點煩,卻也沒理她。哪裏知道她蹬鼻子上臉,越發膽大,竟含著淚要落不落,如怨似嗔繼續緊逼不放:“妾身錯了!隻是哪裏錯了,妾身愚昧,還望世子妃娘娘示下。”
示下你妹!這個小白花還是個有毒的,麵兒上看似請罪,實際上指責秦寶珠沒有容人之量,無故刁難人。她以為這世上隻有她一個是聰明人嗎?秦寶珠忍無可忍,啪的一聲把手裏的書拍在案幾上,不耐煩道:“非要見我,就是為了在我麵前哭兩句?你無不無聊!我才剛成親呢,你哭喪給誰看?世子可不在這裏!有話就快說,本世子妃沒空看你哭哭啼啼。”
田花煙一怔,她自忖在宮中伺候了這麽長的日子,什麽人沒見過,像秦寶珠這種,不是應該要麽為了名聲對小妾忍氣吞聲,要麽笑臉相迎再徐徐圖之,再怎麽說,也沒有當麵撕破臉皮的道理,這實在太難看了。
“沒事就下去,我今個兒累了,需要歇一歇。”秦寶珠也不管田花煙愣呆呆的,連那嬌嬌弱弱的做派都維持不住的模樣,直接開口趕人。她當真是煩透了應付這些個心懷鬼胎、整日裏琢磨怎麽爬上別人男人的床的所謂小妾。
田花煙回過神來,發現秦寶珠還當真是想趕她出去,也不繞彎子了,連忙嬌嚦嚦直言來意:“妾身好歹是太皇太後親賜的夫人,可是方才這殿裏一個名喚豆沙的侍女,竟安排妾身跟世子其他通房侍寢住一塊,這恐怕不大妥當吧?而且妾身尊太皇太後之命,從宮裏帶了三個下人過來,這住的地方實在太小了。妾也不敢貪心,隻求世子妃娘娘給妾一個最小的獨門院子,妾就滿足了。”
本來她這個要求還算合理,秦寶珠怎麽著也不會在住這一方麵苛待她,畢竟不看僧麵看佛麵,況且她是太皇太後的人,即便厚待一些,也是可以的。但她口口聲聲太皇太後這樣,太皇太後那樣,明顯是怕秦寶珠不給她安排獨門院子,將太皇太後搬出來壓人。這下子秦寶珠的怒火被徹底撩撥了起來,立時冷聲駁回她的請求:“你跟她們有什麽不同嗎,不都是上不得台麵的小妾,又高貴到哪裏去?況且豆沙安排的那處院子挺大的,住一二十人都沒問題,你一個還沒侍寢過的夫人,挑挑揀揀什麽?”
田花煙聞言愕然。這位世子妃也太敢說了吧,說話怎的半分顧忌都沒有,連太皇太後的麵子都不賣。難道她不怕這番話傳到世子耳朵裏,引起世子的厭惡嗎?但同時,她又很是雀躍,這個世子妃是個沒頭腦橫衝直撞的,這種人最易對付不過。隻要她逮著機會,等世子妃放出狠話時,自己梨花帶雨,步步退讓,世子定以為是世子妃欺負了她,又焉能不心疼?心疼著心疼著,這心自然就偏了。等她略施手段,牢牢抓住世子的心,並一舉生下庶長子,看世子妃還能囂張到哪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