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昏黃，隻餘下夕陽的餘暉。

    風早已停了，淅淅瀝瀝的雨也跟著雲飄到了遠處。

    楊氏跟孩子們正四處呼喚著杜甫的名字。

    還有杜甫的弟弟杜占。

    杜甫兄弟四人，杜占的年紀最小，跟其長子年紀相仿，一直跟隨著長兄生活。

    一場大風讓杜甫不知所蹤，眾人都急壞了。

    久久沒有看到杜甫的身影，他們以為對方出了意外。

    楊氏急得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日子再怎麽艱難，兩人彼此也是個依靠。

    如果杜甫真的出了事，她都無法想象自己怎麽活下去。

    她強忍著眼淚在眼圈裏打轉，失魂落魄地從竹林中走出，忽然看到一道身影站在溪水邊。

    夕陽的餘暉籠罩在那人身上，令其身體帶著淡淡的光輝，如神明臨世。

    他就是自己的神啊！

    楊氏歡呼一聲，恨不得立即撲過去，走出幾步後，卻又冷靜下來，隻是滿臉笑容道“夫君！”

    杜甫轉頭，見是妻子，臉上也露出笑容“夫人，都還好吧？”

    “好著呢，就你突然走了，大家都嚇壞了。”楊氏的語氣略帶埋怨。

    她喚了幾聲，其他人也都趕了過來。

    見杜甫沒事，大家都鬆了口氣。

    一聲聲“爹爹”“大哥”之類的呼喚，讓杜甫的表情愈加輕鬆。

    見他們都盯著自己手中的東西，弟弟杜占更是止不住地吞著口水，小兒子兩眼亮晶晶的，杜甫衝著楊氏笑道“我從朋友那裏討了些吃食，你快跟孩子們分了。”

    楊氏自然注意到了杜甫手中那滿滿當當的東西。

    特別是那些冒著熱氣的包子，以及放在大籮筐中的炊餅，看得她都眼饞不已。

    走近之後，她忽然注意到不對勁。

    “你怎麽變年輕了？”楊氏一臉懷疑道。

    天色稍暗，之前離得遠，她看得並不清楚。

    走近之後，她才發現杜甫麵色紅潤，皺紋淺了很多，除了鬢角依舊斑白外，整個人容光煥發，仿佛年輕了十幾歲。

    杜占也注意到了，驚訝道“大哥，你是不是偷吃靈丹妙藥了？”

    杜甫點頭“那是自然。”

    幾人不信。

    楊氏從杜甫手中接過那些包子，嗅著濃鬱的香氣，跟著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杜占則是殷切地拿過食盒，他鼻子很靈，從中聞到了更加濃鬱的香氣。

    兩個兒子則是合力抱住了那個堆滿炊餅的籮筐。

    籮筐很重，兩個半大的小夥愣是被壓得彎下了腰。

    他們的心情卻愈加興奮。

    這麽多餅子，不知道能吃到什麽時候呢！

    他們忽略了杜甫為何會輕飄飄地將這些東西拿在懷中。

    等到懷中一鬆時，杜甫忽然心中一動，看向麵前的溪流。

    溪水對麵，相距十來米外就是他的茅草屋。

    屋子外邊還圍了一圈籬笆，種了些瓜果，不過藤蔓都已經幹枯了。

    感受著體內那仿若能手撕虎豹一般的澎湃力量，他忽然很想試一試。

    想到此處，他沒有猶豫，雙腳發力，使勁朝著對麵躍起。

    感受到那凜冽的勁風時，他就意識到已經成了。

    等看到麵前出現茅草屋時，他已然控製不住，隻能驚呼糟糕。

    砰！

    巨響聲傳來。

    楊氏以及杜占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對麵，簡直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他們眼睜睜看著杜甫突然如同一個大螞蚱一般忽然高高飛起，然後一頭撞在茅草屋上，將那本就不怎麽堅固的牆壁撞出一個大洞。

    聽到裏邊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響，杜甫灰頭土臉地出現，他們均是麵麵相覷。

    “我爹變成妖怪了？”

    聽到長子的話，哪怕楊氏腦中仍被震得嗡嗡響，還是嗬斥道“休得胡言！”

    “那可是你爹！”她又道。

    “大哥怕不是得了神仙眷顧吧！”杜占出聲道。

    他想到蜀中群山中一直有劍仙的傳聞。

    結合兄長忽然之間變得年輕，還有如此多的食物，越想越覺得可能。

    兄長才華橫溢，說不定還真得神仙垂青。

    可他越是這麽想，越覺得離譜。

    他實在心神不寧，下意識地從嫂子端著的盤中抓起一個包子塞進嘴裏。

    見眾人齊齊看向自己，杜占愣了愣，正要解釋自己無心所為，不料砰的一聲巨響傳來，赫然是杜甫又從河對岸跳了過來，落到了他的身側。

    地麵都被震得晃了晃。

    “大哥，你……”杜占忙問。

    杜甫朗聲大笑道“你們不必驚慌，我得了仙緣，先去吃東西，一會兒我細細給你們道來！”

    酒館的存在是機密不假，但麵前這些都是他最信任的家人。

    他打算將這個好消息分享給他們。

    楊氏滿腹疑竇，終是沒有開口。

    “好。”她點了點頭。

    幾個孩子都在吞咽口水，她也感覺饑腸轆轆，先吃東西為妙。

    他們走過小溪中間的疊石，朝著河對岸走去。

    杜甫則是左蹦右跳，在河岸兩邊反複橫跳，玩得不亦樂乎。

    他對身體的掌控越發數量了。

    看著他的樣子，杜占以及幾個孩子的眼中除了驚異之外，更多的是羨慕。

    很快，一家人就圍在了桌前。

    豐盛的食物擺滿了一個小桌子，與周圍簡陋的環境格格不入。

    杜甫扭頭看了眼被自己在牆上撞出的那個洞，有點不好意思。

    “要是能把這個洞給補上就好了。”他心中暗想。

    看著堆積在地上的那些破碎土塊，他莫名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

    好似自己的雙手可以無限探出，能隨意操控它們一樣。

    他盯著那些土疙瘩，想象著它們堵在那破洞處的場麵……

    一道不可思議的畫麵陡然出現！

    在他的注視下，那些土塊真的宛若流水一般動了起來。

    它們順著牆壁滾動攀爬，竟然真的一點點補齊了那個缺口！

    杜占不小心看到這一幕，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他轉頭看向兄長，見杜甫眼神凝重，死死盯著那些土塊，頓時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見小侄子想說話，他連忙揮手製止。

    楊氏也看到了這個場麵，茫然了一瞬，很快又震驚起來。

    房內漸漸變得寂靜。

    哪怕是最鬧騰的幼子，此時也感覺到了這種奇異的氣氛，沒敢出聲。

    在眾人的注視下，杜甫的額頭漸漸滲出汗水。

    汗水越來越多，順著他的額頭，沿著兩鬢、眉角與鼻梁滑落。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杜甫的臉色變得蒼白。

    他的頭上已經大汗淋漓。

    可不論是妻子楊氏，還是弟弟杜占，以及孩子們，均是一言不發，用敬畏而崇拜的眼神看著他。

    在眾人的視野中，牆壁上的那個洞早就被堵上了。

    非但如此，牆壁上的土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由土黃變成了青黑色。

    好半晌，杜甫終於停下。

    茅草房內仍舊靜悄悄的。

    離牆最近的杜占按捺不住好奇，伸手在牆壁上敲了敲。

    聽到清脆的砰砰聲響，他難以置信道“這……難道變成石頭了？”

    “對。”杜甫說。

    隨著他開口，其他人紛紛出言。

    幾個孩子追問發生了什麽。

    楊氏拿出一個素樸而幹淨的手帕，細細地幫他擦拭著臉上的汗水。

    她心中同樣充斥著驚疑，但更多的是心疼。

    盡管不知道夫君是如何將一整麵土牆都變成了岩石一樣的材質，但對方明顯是累極了。

    杜甫伸手握住妻子的手，麵露微笑道“夫人莫急，我正要與你們說呢。”

    他衝著麵前幾人道“你們先吃，邊吃邊聽我說。”

    “我已經吃過了。”他補充道。

    聽到他的話，早就迫不及待的孩子們率先動手。

    雖是名門之後，但這些年缺衣短食，杜家早就將什麽“食不言寢不語”之類的禮儀拋諸腦後了。

    飯都吃不上了，哪還有那些窮講究。

    看到楊氏仍舊麵露憂色，杜甫拿起筷子，給妻子夾了塊肉，放到她麵前的盤中，笑道“快吃吧，等下飯菜要涼了。”

    眼見眾人都動了起來，小兒子更是抱著一個包子大口大口吃得滿嘴油水，掉下的一點殘渣都用手指捏起來放進嘴裏，杜甫忽然感到一陣心酸。

    他深吸口氣，將自己的遭遇說了一遍。

    “一處酒館，那裏的客人都來自不同世界，還有仙人？”杜占驚愕道。

    要不是兄長的表現太過匪夷所思，他差點都以為對方在做夢了。

    “對，我還見到了兩個李白，”杜甫笑道，“還有兩個秦始皇……”

    他仔細說著跟眾人的交談，提到了另一個大唐。

    “那個世界安祿山史思明剛剛造反，達夫兄就帶兵平息了叛亂……”杜甫說。

    除了幾個年幼的孩子外，其餘人都知道他口中的“達夫”是安東都護高侃之孫高適，字達夫，杜甫的好友。

    “他確實有治國之能！”楊氏評價道。

    她出身世家，見識不淺。

    “但夫君更厲害，隻是沒有遇到伯樂。”她緊接著道。

    她這話可不是恭維。

    還在閨中時，她就聽過杜甫的詩文。

    若非仰慕對方的詩才，她也不會答應嫁給這個大自己十歲的男子。

    論起家境來，弘農楊氏較之京兆杜氏還要勝出一籌。

    當初給自己說親者，不乏其他名門望族的俊才，有的還有官職在身，而非杜甫一介白身。

    杜甫哈哈一笑。

    要是往常，他或許會覺得妻子的偏愛所致。

    可進入了酒館，得知了未來之人對自己的評價後，他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妻子的恭維。

    畢竟他可是能跟偶像詩仙李白齊名的詩聖呢！

    這等殊榮讓他都有些沾沾自喜。

    他笑道“夫人可不就是我的伯樂嗎？”

    杜占撇了撇嘴。

    幾個孩子也怪笑出聲。

    “孩子們看著呢！”楊氏有些赧然。

    看著妻子的嬌羞模樣，杜甫忽然感到小腹一陣火熱。

    他低下頭去，發現衣服都被挑起了一大截。

    他幹咳一聲，悄悄伸手壓下自己的醜態，接著道“酒館中的達夫兄我不曾見過，聽說他進入酒館已久，不單平息了叛亂，還逼迫皇帝退位。”

    “高叔要造反？”杜占驚訝。

    他見過兄長的這位好友。

    雙方年紀相差過大，他與之以叔侄相稱，跟兄長各論各的。

    杜甫先是點頭，又搖頭，將高適的治國理念講出。

    杜家的生活雖然拮據，但學問都不差。

    哪怕是最困頓的時刻，杜甫也沒有放鬆對弟弟和孩子們學問上的考校。

    故而聽他講完之後，長子率先驚呼道“他要恢複堯舜之治？”

    杜甫點頭“沒錯，沒有君王與貴族，人人平等……”

    這下子就連楊氏的臉上都露出憧憬之色。

    “爹，你那跟猴子一樣靈活的身體？”長子忍不住問。

    “什麽叫跟猴子一樣？”杜占反駁這個跟自己年紀相當的侄子，說道，“你見過這麽厲害的猴子嗎？”

    楊氏忍著笑。

    “什麽猴子！”杜甫皺眉，說道，“這叫超人！”

    “什麽超人？”長子問，“爹爹能一個打十個？”

    杜甫撫須而笑“別說十個，就是一百個悍卒當麵，我也能揍得他們滿地找牙！”

    杜占深以為然地點頭。

    他轉而又指著牆壁，問道“大哥難道還學會了仙術？”

    杜甫臉上的笑容愈加濃鬱，搖頭道“那倒不是，想來應該是吃出來的。”

    “吃？”楊氏驚訝。

    杜甫笑著將劍仙李白請他們吃東西的事情講出。

    他並未說龍鱗泥鰍的特別效果，而說到它本身能夠操控轉化土石的神通。

    聽說吃東西有機會得到食物本身的能力時，幾人的眼前都變亮，看向麵前的食材。

    猜出他們的想法，杜甫笑了笑沒再說。

    與龍鱗泥鰍相比，這些包子菜肴的食材普通得多。

    按照李尋歡所言，最多能增加點力氣。

    眾人一邊聊天，一邊吃著東西，小小的茅草房中，氣氛變得前所未有的溫馨而和諧。

    休息了一會兒，杜甫固執地用得自於龍鱗泥鰍的能力，將剩下三麵牆壁齊齊強化了一遍。

    令那些土牆都變成堅硬的石頭後，他又操控泥土布滿屋頂並將上方也變成了石頭。

    處理完這些事情後，已經到了深夜。

    他對於這個神通能力的應用愈加純熟。

    看到他一次次累得筋疲力盡的樣子，楊氏滿臉心疼，埋怨他不用這麽著急。

    想要改造房子，可以以後慢慢來。

    等孩子們去了隔壁後，她才明白杜甫為何著加固房子。

    杜甫伺雞機而動，忙碌到天色漸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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