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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那邊的黃金黎明!
大家吃完熬菜,勳老爺子送客,他最終還是沒有得到這些族老們對於他想要把勳小奉的親媽寫進族譜的肯定。
他留下蘇老爺子,“老弟,你給出個主意?”
“我夜觀天象,並且掐指一算,此事應有高人協助。”
“這個高人是誰,在哪裏?”
蘇老爺子坐在炕沿上,吧嗒吧嗒開始抽煙。他不抽外麵賣的一包一包的香煙,隻抽煙絲,自己選好了,放在一個煙杆裏麵,需要出去作畫的時候,就走到哪裏拎到哪裏。這位老爺子握住煙杆的感覺特別纏|綿,活像拉著自己老婆的手。
勳老爺子就這麽看著他。
“誒!”蘇老爺子歎口氣,“老哥啊,我直說了吧,你們家這事兒,除了你自己,誰也幫不了你。”
蘇老爺子知道,勳家這個老頭兒其實特別想要把老四他媽的名字寫上去,但是他怕得罪他兒媳婦。
因為隻要名字寫上了族譜,老四的媽就等於是勳家明媒正娶的兒媳婦,而且她還死在前頭了,這名字也要放在前麵,這不明擺著把小七媽這麽一個在老勳家操勞了小半輩子,又給他們生兒育女,又跟著二頭闖海的兒媳給抹到一邊去了嗎?
寫好,落筆,就不能改,小七媽多冤,好端端一個二頭正經的老婆成了說不清楚的婆娘,這放誰身上,誰都憋氣。
可是這些話,他不能說。這事容易挑起人民內部矛盾,需要他們姓勳的人自己搞去。別人誰插手,誰倒黴。
勳老爺子,“要是不寫明白,那麽,……”
蘇老爺子,“老四這個孫子,你也認不回來。我都看明白了,你還能不明白?今天我沒幹別的,就給老四那孩子相麵,他腦後有反骨。我看他回勳家也就為了他媽,兒媳婦和孫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自己掂量吧。”
手心手背?
勳老爺子笑的特別溫和,——別逗了,十個兒媳婦也比不了一個孫子!
說到底,兒媳婦是外姓人,孫子才是他們家的根。
喬深讓二拴住子姥姥和勳家的九奶奶陪著正繞著燕子村熟悉地形。
這兩位婦女算是這裏的輩分最高的長輩,由她們陪著就顯得燕子村的人特別尊敬喬深這個新下鄉的第一書記。
他家住省城,之後一直在北京上學,這不,研究生剛畢業兩年,又一直在省直機關工作工作,實在沒有接觸過像燕子村這樣的大山深處的小村落,他對一切都是生疏的,同時也感覺到很好奇。他雖然已經碩士畢業,但是由於上學早,現在年紀也不大。
“九奶奶。”
“誒有,小喬書記,你不用這麽叫。您是領導,我們都要尊重您啊。”
“我還是晚輩,我就跟著村子裏麵的大夥兒叫,稱呼您九奶奶吧。”
喬深看著這個村子山清水秀,往裏走就是大山,山中的樹木枝葉茂密的似乎可以絞殺遠方的路人,從這裏舉目遠眺,群山之巔被白雲環繞,仿若仙境。
“九奶奶,省裏給我們發的資料上說明了燕子村的來曆,還有現在這裏的情況,我記得在20年和2011年前後都來過第一書記,也都有一些扶貧計劃,怎麽到最後都沒有效果?”
“哦,小喬書記,您說的那是前幾年的事了。”
勳九奶奶一想起來就歎氣,二拴住子姥姥想插話,但是她好像嗆了風,開始咳嗽,旁邊的晚輩趕緊給她順氣,喬深也著急,不過這事來得快,去得也快,一會兒就沒事。
九奶奶這才說,“這些年來過幾個第一書記,都是像你這樣的年輕人。剛開始到我們這裏開的時候挺新鮮,有一個還跟著二滿他爹的驢車到大山深處的妖桃村收中藥,可惜,我們這裏條件太差,他就住了一個月就受不了了。他想快點回去,可是省裏又有任務壓著,這個人想啊想啊想,還真讓他想到一個點子。這個點子和他一樣,乍一看還挺聰明的,事實上就坑了鄉親們了。”
喬深安靜的聽著。
九奶奶枯瘦的手指拿出來,指著旁邊流淌的小溪水,“那個第一書記說我們這裏的溪水特別好,沒啥汙染,都是很好的礦泉水。”
喬深,“所以,他讓鄉親們建立礦泉水廠?”
“不是~~~~~~~”九奶奶的腦袋搖晃的像個撥浪鼓,“他讓鄉親們養蛤toad蟆。他說這樣的水養出來的蛤toad蟆是牛蛙,賣給城裏的火鍋店能賺大錢!”
“……”
喬深想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問,“那些蟾蜍,牛蛙或者是蛤toad蟆的養殖基地在村子裏嗎?”
“啥養殖,還基地哩!”九奶奶又搖頭,“那位第一書記又說,建養殖場弄出來的蛤toad蟆和野生的不是一個價錢。他還告訴我們,不是人養的值錢,人養的不值錢。隻要我們春天買了苗子放在大山裏麵,秋天,那些蛤toad蟆就自己下山,讓我們捕捉了。那時的村委會特別信服他就決定擁護他,他們從扶貧款子裏麵掏出來12萬買了蛤toad蟆苗子,全放在山裏了。結果,……”
二拴住子姥姥順了氣,插|了一句,“沒了,全沒了!”
“嗯,全都沒了。”九奶奶回想起那一段現在還心疼,“鄉親們從春等到秋,等到國慶節前後,大家拿著籮筐和叉子上山來抓蛤toad蟆,這才發現,根本一隻蛤toad蟆也沒有下山!誒,……,損失了12萬的扶貧款啊,你說,白瞎了這些錢,幹點啥不好啊!”
喬深這一次,徹底有些不知道應該說什麽了。
彩鳳拎著一個竹籃子走過來,“小喬書記,九奶奶,二拴住子姥姥,我烙了餅還炒了雞蛋也摘了鮮菜,這您三位繞著村子走了半圈了,累不累,餓不餓,快吃點吧,這邊的磨盤有地,坐,坐。”
喬深對這個姑娘有印象。
剛才就有人對他說過,這個姑娘叫蘇彩鳳,是村子中唯一的女大學生,誒,女大學生啊!她在燕城讀刀橋大學,那可是這省裏唯一的985,985啊!
喬深原本不想吃村民的飯菜,他怕吃人家的最短,也怕自己不知道情況的時候惹上什麽麻煩,不過,當彩鳳把香脆酥軟的餅裹了青蔥生菜還有雞蛋遞給他,他就感覺自己肚子咕嚕咕嚕的叫。他今天早上5點開車從省城出來一直到燕子村,早上就喝了一無菌磚的特侖蘇,這個時間了還沒有吃上飯,他早已經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沒事兒,小喬書記,這餅你趕緊吃,我一會兒去村委會報賬,他們那裏有你的夥食費。我們村子小,村委會沒食堂,之前來過的幾個第一書記都是在村民家裏搭夥的,您以後把夥食費給我們就成,別怕,吃個卷餅你不會犯錯誤。”
聽蘇彩鳳這麽說,喬深這才接過她卷好的餅,並且說了一聲,“謝謝。”
“第一次下鄉?”蘇彩鳳就站在喬深麵前。
“不是,我原來和一些驢友到戶外爬過山。”
聽見他這樣說,彩鳳點頭,“嗯,您是第一次下鄉。”
喬深,“……”
“小喬書記,您第一次來燕子村,怎麽樣,是不是這樣和您之前到過的地方都不一樣?”
“剛才九奶奶說的事情,是故事吧。”
“你說養牛蛙的那個?誒,別說,還真不是,那是真事!它就發生在前幾年,那個時候我在安寧縣上高中,回來聽說了,一下子損了十幾萬,當時買的牛蛙苗子都放到山林去了,結果秋天根本沒看到一隻,我想著,這山上有蛇,可能都喂了蛇了。當時好多鄉親等牛蛙等了好幾天,什麽也沒有,他們差點都跳了清水河,自己去當牛蛙了。”
彩鳳見喬深不說話,她自己說,“沒事兒,小喬書記,我就是燕子村土生土長的,這裏比較熟,您以後要是有什麽想要我效勞盡管開口,我肯定盡心盡力。”
在彩鳳看來,喬深對於這個鄉村的環境帶著明顯的生嫩,這種生嫩讓她想到另外一個男人,他對象的同父異母的哥哥,勳小奉,哦,現在他還是白小奉,他也是剛到燕子村不久,他的身上除了這種不易顯露的生嫩,還有一絲詭異的純真,就好像是初夏剛掛到枝頭的水蜜桃一樣。
廖安從燕城回來,她叫上彩鳳想去妖桃村看戲。
妖桃村離燕子村很遠,從大路走大約要70公裏,可要是翻後山,那就直接到妖桃村,前後不到10裏路。
“妖桃村出了牛人,有個人發達了,回家鄉建戲台子,我聽說今年他們從燕城市請的劇團,連唱三天,中午還管一頓熬菜,咱們去看上一整天,好玩哩!”
她們溜達的時候,碰到了二拴住子家的幾個娃。
那幾個小家夥湊到一起鬼鬼祟祟。
廖安起了壞心眼,她拉著彩鳳跟過去,揪住那幾個娃,他們都是十三四的小孩子,廖安本來想嚇唬他們一下,讓他們老實回家,沒想到她看見他們拎著一個小桶,裏麵是新鮮的狗血。
“你們敢偷狗?”廖安抬手就想揍他們幾下。
“別,別,別打!小安姑姑,我們沒有偷人家的狗,這是二毛殺了一條狗做花椒狗肉,我們就要點狗血回來。”
“要狗血做什麽?”
“這不是七月半了嘛,妖桃村有大戲看,我們想去看戲,可是不想繞遠,想從後山爬過去。後山不是有片墳地嘛,我們走夜路穿墳地怕招惹什麽,就備了點狗血。”
他們這麽一說,倒是提醒了廖安。
她和彩鳳也要去看戲,走大路累,爬後山就省力了,於是她趕緊回家也拿了一個臉盤,愣是從那幾個娃的桶裏分了一半的狗血出來。
回去的時候,廖安不端讓彩鳳端回去。
“為啥?”
“放你家,你媽有信仰宗教的天賦,她相信世上有未知的存在,她一聽是咱們用狗血來防鬼的,她信,她讓你放。我媽是堅定的共產主義的接班人,她根本不相信神佛妖魔鬼怪,這要是放在我家,我媽就給咱們扔了。”
彩鳳端著一盆子狗血回家,還沒到門口,就發現自己家門回不去了。她抬頭,隻見她家門外裏三層,外三層,團團圍了一群人。
“各位大爺大媽讓一讓,我是彩鳳,我得回家,……”
話音未落,大家在她麵前主動讓開一條路,彩鳳頓時感覺自己好像當年分開紅海的摩西。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聽見一中老年婦女,以燕城伽藍寺撞鍾的聲音洪亮的堵著她家門叫罵
“蘇彩鳳,我x你!你這個喪門星,你自己不學好,跑到城裏混,那城裏都是什麽人啊,男男女女摟著跳舞,大廣場上就敢親嘴,你混到現在不學好,混到現在嫁不出去!咱們這九鄉十八鎮的閨女,哪一個想你這麽大還不出門?別人都是生了幾個孩子的孩兒他娘了,伺候男人帶著孩子正經過日子,這都成!大家都這樣,就你不一樣,你自己這混就算了,還跑過來帶壞我兒媳婦,你這個xxxx……”
嘩!
一盆熱狗血迎頭澆下!
那名婦女頓時啞巴了。
彩鳳就站在她麵前,單手拎著一個臉盆,她這才看清楚,跑她們家罵人的就是秀草表姐的婆婆!
白小奉出來夜跑的時候繞到這裏,他站在不遠處剛好看見這個情景,他看見蘇彩鳳雙手端著一個臉盆,衝著那個高聲叫罵的婦女把盆中不明液體直接潑下,頓時,婦女滿頭滿臉身上甚至腳背上都是深色發紅的液體,那名婦女論起來雙臂就想打架,彩鳳一腳踢出,直接踹到婦女的腿上,頓時,婦女倒地不起。
這段時間彩鳳一直在打工,她在快餐店裏一站就是幾個小時,雙腿的力量是這樣鍛煉出來的。
彩鳳看著麵前這個懵|逼的大媽,她從自己牛仔褲的口袋中掏出一個印著的手絹蹲下,她抬手給大媽擦了擦臉,還輕聲安慰道,“您看看您,這都濕了,您趕緊回家洗洗,換身衣服,別著了涼,著了涼就不好了。”
白小奉覺得彩鳳剛才她澆狗血的動作,快、狠、準、穩,流暢,很像是一個淑女麵對出言不遜的人優雅又決然的潑出手中的紅酒。
還有,……
她蹲下給那位婦女擦臉的姿勢,竟然有一種詭異的溫柔。
真是活見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