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黃沙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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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冷的月光灑在光禿禿的小石路上,或直或斜,再遠處的路邊便是漫無邊際的黃沙。深秋季節的夜晚,月光籠罩下的小鎮顯得格外寂靜,忙碌了一天的人們早早進入了夢鄉,間或一兩聲狗吠,也很快被蕭瑟的寒風攪得無影無蹤。
    在一片黑黢黢的寂靜中,唯獨小鎮西南角掌著一小片昏黃的燈火,伴著“叮叮當當”的脆響,給冰冷的小鎮夜晚帶來些許生氣。這是小鎮上的鐵匠鋪,李記鐵匠鋪,也是黃沙鎮方圓百裏內手藝最好、名氣最大的一家。
    “爹,這把刀我已經鍛了三次了,你看差不多了吧?”就著爐火的亮光,一名赤裸上身的壯漢把手裏的短刀遞給坐在風箱旁邊默默抽著旱煙杆的老者手裏,細密的汗珠順著壯漢額頭流向粗短的絡腮胡子,古銅色的肌膚上也布滿蜿蜒的汗液。老者停止了吧嗒煙杆,站起身子,微眯左眼,接過短刀,就著屋子中間支起的燈光仔細端詳起來。
    “唔…還不錯,這批貨的東家是你二弟介紹過來的,以後要長期供哩,馬虎不得,再鏜一遍吧”,老者說完,把短刀遞還給壯漢,重新佝僂起身子做到風箱旁。
    “阿爹,大哥,歇一歇擦擦汗,娘問你們幾時睡哩?”一個約莫十一二歲的瘦小少年快步從後麵的廂房裏推門進來,向老者和壯漢遞過兩條毛巾。壯漢胡亂擦了兩下把毛巾搭在肩上,嘿嘿笑著說:“三弟,你讀了一天書了,趕快和阿娘歇吧,我和阿爹還要忙一會子,這批貨是你二哥介紹的,東家要得急哩,這幾天捉急趕出來。”
    “那大哥,你啥時候教我打劍哇?”
    “胡鬧!”不等瘦小少年話音落地,老者抬起頭喝道:“學打鐵有球出息?咱李家十幾輩在這裏打鐵,也就是討個生計活口,鬥大的字不識幾個,吃的虧還少哇。你娃沾了郭將軍的光,帶入私塾門下伴讀,定要把書念好,其他的不用你管!”
    看到弟弟挨了嚷,大哥李鑄嘿嘿笑著向其招了招手,拍著弟弟肩膀悄聲說道:“響啊,阿爹說的甚是哩,你專心念好書,我過幾天抽空給你打把彈弓。對了,你二哥這兩天就回家,高興不?”
    “真的?”少年一下蹦了起來,“二哥有兩年多沒回來了,我又能聽他講故事哩!我又能跟他學刀法哩!太好了!”少年雀躍不已,興奮的臉龐在爐火映照下格外透紅發亮。“快去睡吧!”老者沉聲說道,少年答應一聲,快步回去到後廂房,堂屋裏複又響起風箱的“吧嗒”聲和打鐵的“叮當”聲。
    老者六十餘歲年紀,被小鎮上的人們常年喚做“李鐵匠”,真名連他自己都忘得差不多了,是當今李記鐵匠鋪的當家人,到他這裏,李記鐵匠鋪已傳承了十二代,這還隻是李記在黃沙鎮的傳承,至於在小鎮外傳承了多少代,李氏家譜中卻沒有更多的記載。李鐵匠有三個兒子,老大李鑄,三十歲了,為人憨厚老實,正準備和小鎮上青菜攤瞎眼劉婆子的二女兒辦婚事,也是老漢選定的鐵匠鋪接班人。老二李鐵,現年二十六,自幼刻苦隱忍,考慮到李家在黃沙鎮人丁不多,僅存的幾房本家撐不住此地生計惡劣,多年前也紛紛搬離小鎮,李家於是成了單門獨戶,老漢在其八歲時咬咬牙送去大漠深處刀客處學本事,現今在大漠赫赫有名的飛虎鏢局中擔任鏢師,每月都能往家中寄送些銀兩,是老漢和全家人的驕傲。老三也是在“叮叮當當”的響聲中出生,李鐵匠幹脆起名“三響”,自幼長得瘦小,卻是機靈孝順。
    黃沙鎮不大,常駐不過幾千人口,但此處乃大宛邊陲要塞,位居大宛、大涼、車騎三國交界,大宛國西北兵備道郭威將軍率3萬餘人的軍隊常年駐紮在此。其掌上明珠郭憶蘇卻偏偏是與李鐵匠家三響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生辰隻比三響晚上兩個時辰。漠北常年多族雜居、民風淳樸,甚少內陸以身份、錢財分尊卑之風俗,李三響、郭憶蘇自幼一塊玩耍長大,到了入私塾的年紀,郭將軍幹脆把三響和其他幾個與憶蘇交好的玩伴編入自家私塾,彼此陪伴讀書學習,平添了不少童趣。攸忽六載,三響倒也聰穎善學,眼看讀取功名有望,李家終於要出一個文人,李鐵匠想起來心裏就美滋滋的。
    黃沙鎮東南住戶不多,大多是鎮上的商鋪和商賈眷屬居住,連成片的商鋪再往東一街之隔,便是一方巍峨莊嚴的建築群落,飛燕挑簷,猛虎吞脊,格外氣派威武,這裏便是當朝西北兵備道郭威將軍府邸。
    “小國之事大國也,德,則其人也。不得,則其鹿也…”將軍府東北角一座紅磚碧瓦的小院落內,傳來朗朗的誦讀聲。午後的陽光懶散的穿過窗欞,私塾劉先生搖頭晃腦、書意正酣,麵對身前書桌上十六、七名童子有的立身端坐,有的扶桌小憩,其也渾然不覺。劉先生名湧,字文達,花甲年紀,瘦高身材,三綹長須,常年套一襲洗的有些發白的青衫,已在將軍府供奉私塾先生之職六年多。
    坐在最前麵的一名女童,約莫金釵之年,生的星眉朗目,雖是粉妝玉砌,但眉宇間頗有英武之氣,正是郭威將軍的掌上明珠郭憶蘇。其回頭偷偷向身後的李三響使了個眼色,李三響心領神會:“先生,我去行個方便”,三響站起身子喊道。劉先生左手持卷、右手不耐煩地揮一揮,李三響緩緩溜出私塾,在其掩護下,前麵的女童也跟著悄悄溜了出來。
    “三響,我看看你的彈弓”,出得私塾,女童迫不及待的向李三響喊道。
    “憶蘇,別急,去後花園子,我讓你見識下大哥給俺的好玩意”,李三響不無得意地說道。兩個童子仿若出籠的小鳥,一溜煙奔赴後花園而去。
    深秋時節,諾大的後花園早已是一片蕭瑟,幾棵石榴樹上還掛著些沒來得及采摘,在秋風下已經幹癟的果子。“看我的!”李三響熟練地右手在腰間布袋子裏摸出小石子,把彈弓扯緊,左眼微眯,屏住呼吸,右手一鬆,“嗖”小石子流星般射向前方,“吧嗒”一個幹癟的石榴果子應聲而落。“給我試試!”郭憶蘇興奮地搶過三響手裏的彈弓,兩個孩童開始了射擊比賽。
    “三響哥哥,這個彈弓能送給我嗎?”眼瞅著樹上的果子都被射落在地,意猶未盡的郭憶蘇回頭向李三響問道。“這個…”李三響始料未及,猶豫地摸起了頭皮。
    “哼,什麽好東西嘛,還給你!”郭憶蘇小嘴一撅、故意賭氣把彈弓丟在了地上。
    “送給你!”李三響停止了摸頭皮,從地上撿起彈弓,爽快的遞給憶蘇。
    “嘻…還是三響哥哥好,我不白要你的,給你這個換。”憶蘇嘴角泛起狡黠的笑意,一手接過彈弓,一手從隨身的裙裾上解下一枚配飾遞給三響,三響接過一看,卻是一枚拇指大小的雙魚綠如意,係著紅黃相間的絲絛,頗為精致。
    “好。”三響喜哄哄的收進了隨身褡褳中。
    “你們兩個不在私塾念書,怎麽跑這裏來了?”兩個玩興正酣的孩童身後陡然響起一聲威嚴的聲音。“爹爹!”“郭叔叔!”兩個孩子幾乎同時轉身喊出口來。身後赫然站著將軍府的現主人郭威,年齡四十許歲,生的身材偉岸挺拔,濃眉朗目,闊口方鼻,平日裏威嚴的眼神看到女兒後流露出盈盈笑意。“爹爹,你怎麽回來了?不是在軍營裏嗎?”憶蘇疑惑問道。“這次爹爹回家拿一些衣物,明天返回軍營,可能得一段日子才能回來。近期邊境匈奴想要搞事,恐怕戰事又要起來,憶蘇你要在家乖乖聽娘親的話。對了,你們兩個沒事盡量不要離家,更不要離鎮子遠了。”
    “哦,記住了!”兩個孩子異口同聲答應下來。
    黃沙鎮西北,是一片高高低低的沙嶺,稀稀疏疏的沙棘和酸棗樹頑強的挺立在貧瘠的沙石上,一方片石簡單壘起來的院落便是學究劉湧先生的住所了。此時已是半夜時分,一握幽幽的燭光從堂室窗欞裏透出來,劉先生斜躺在一張朱榻上,燭光映襯下的臉龐跟著明滅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