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屍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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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世尋渡!
牧回看著與自己並肩而行的古夢,兩人站在村口,再次來到這,牧回的心已經稍稍定下來了,隻是村中的惡臭他依舊難以忍受,但身邊的男子卻始終麵無表情。
“古夢,你是鼻塞嗎?”牧回痛苦的呼吸著,海風中飄來的味道又鹹又臭,濕漉漉的縈繞在他的鼻子裏。
“嗯?”古夢似乎沒想到牧回會問出這種問題,微微側過頭,眼神中漏出一絲疑惑。
“沒沒什麽。”牧回打著哈哈,算是緩和了一下氣氛,“那就我查看屍體,你查看屋子?”
“可以。”古夢吐出兩字,便向最近的一間屋子走去。
“那個古夢,小心點。”牧回猶豫了片刻在後麵說到。
古夢像是沒有聽到一般,自顧自的走進了一間屋子。
村中的屋子,由於貧窮,甚至是用布作門的,大概是為了避風,門朝著城牆,用牆對著海。
牧回趁著古夢揭開簾子的空隙,往裏麵看去,正午時分,卻是一陣更冷的寒氣逼來,引得牧回一個哆嗦,真是奇怪啊,明明是朝陽的屋子,牧回有些疑惑。
除此之外倒沒什麽特別的地方,由於朝陽的緣故,屋內的光線倒是極好,露出了室內的模樣。
屍體頹然的倒在地上,蒼白的皮膚上,地上,覆著凝固的血。
迫切的想要知道那個答案,牧回沒有多想,便直直的向屍堆走去。屍堆離著村口倒也有些距離,隻不過牧回不想讓血四處飛濺,便耐著性子走著,也好順便看看有無異常。
大片的骨架四散著,少有仍然完好的屍體,最多的,還是被禿鷲開膛破腹,進食到一半,中途被打擾,暫時拋棄的食物。
腸子被扯在外頭,與那安詳的儀容對比著,想來應該沒想到自己死後屍體會變成這副慘狀,那些吃了半輩子海魚的屍體,不知是何味道,想來應該不好吧。
牧回對這些屍體並沒有太多感覺,連感傷都沒有一絲,因為他們是囚犯啊,又哪會有那種感同身受後產生的情緒呢。
兩側那飽經風霜千瘡百孔的屋子,有的還留著莫約是昨天產生的大洞,牧回便順帶著幫古夢檢查了,反正大多隻有屍體,偶爾有幾間沒有的,也可能是光線沒照到罷了。
牧回慢慢的走著,蓋著血的地,有些出奇的滑,索性他腳上穿的鞋不僅耐寒,還防滑,故而也僅僅隻是有些罷了,尚不礙事。
慘狀慘狀,便也隻是看的少了罷了,此時此刻,盯著屍體看了半天,牧回倒也不再惴惴不安了,但他仍認真的觀察著那些屍體,生怕錯過一點線索。
隻可惜老天偏不遂人意,一路上,並無任何收獲的牧回終是來到了屍堆前。
大概是屍體太多,這一片成了禿鷲群最先光顧的地方,被撕爛的衣服沾著血汙灑在上麵,碎肉,零星的內髒在爭奪中扯的稀碎,混在其中。
肉食動物的吃相,不堪入目,貪婪的,在食物充足的情況下也爭搶著,有著領地意識,卻又不偏安一隅。
帝王之相,真龍天子,掃清六合,席卷八荒,雄圖霸業,萬古傳唱。那麽吞雲吐霧的真龍,吃不吃肉呢?金鱗食盡池中物,自起風雲當為龍。
牧回瞧見了,一條若隱若現的線延伸著,藏於被禿鷲群攪的一團糟的屍堆中,那線,指著高聳的堅石城牆,默默地汲取著血肉骨,等待著某一天,化而為龍。
很幹脆的斬擊,牧回見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瞧出什麽了嗎?”身後古夢的聲音幽幽的響起。
“這家夥,走路沒有聲音的嗎?”牧回被嚇了一跳。但他仍是用平靜的語氣說道“沒有。”
“真的嗎?”古夢問道。不知道為什麽,牧回覺得他的聲音有些虛弱。
“不相信——?”牧回轉過身去,說到一半的話卻卡在了喉嚨裏,因為那古夢臉色蒼白,沒有一點血色,此刻站在他身後,說著話,就像用盡了他全部的力氣一般。
“你你怎麽了?敵人在哪。”牧回猛地四處張望起來,卻沒有任何發現。
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繃緊,雙手握拳立在兩側,準備隨時迎接戰鬥。
“別緊張,那家夥正在吸收我的血呢,一時半會來不了。”古夢慘笑著說道,“在我右手邊往後數第5個屋子裏。”
“那那我們跑吧,你還能挺住嗎?實在不行,拖著他,然後讓林他們回去報信?”牧回在極短的時間裏想了兩個對策。無聲無息的古夢便成了這模樣,承然有偷襲的成分在裏麵,但也足以證明問題了,情況,或許很緊急。
“況且就算敵人很強,但”牧回怔住了,因為古夢費力的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他瞧了,這個叫古夢的男人,他胸口開著大洞,呼吸輕緩的就像隨時可能死去,那胸口,沒有一滴血流出。
“但屠殺了這麽多鹹水魚的人,又怎麽會弱呢,真是的,我還僥幸的以為是一群人呢。”牧回的聲音越來越小。
“跑吧,再不濟”牧回猶豫著不知後半句話該怎麽說出口。
“逃不掉的。”古夢虛弱的聲音響起,“所以現在是遺言時間。”
明明是夏季,但此時此刻,牧回卻渾身冰冷,死開什麽玩笑。
“那難道就這樣放棄了?”牧回攥緊了拳頭,“我苦練了十多年的本領,如今你一句話,就全盤否定了?”他緊咬牙關,聲音卻平靜的像入秋的第一陣風,冰涼中帶著夏季的最後一絲暖。“我耍過弩,練過劍,直到殺死從記事起就教我這些本領的師傅。我拖著巨石跑步,我同森林中的猛獸搏鬥,直到比最凶猛的猛獸還強大,我吃過死人肉,也差點被人吃難道,難道這些,這些都”
“將這些都講給我聽,就能讓你鼓起勇氣嗎?”古夢似乎並沒有耐心聽下去了,他似乎比剛剛更虛弱了,“冰老,你應該見過吧,不然你也不會讓林他們去找他,但他應該應該也死在了這裏,死在了那個人手上,還沒有注意到嗎,這裏一切異常的原因。其實你早就應該注意到了吧,隻是極力否定,極力避開我們。”
古夢費力的仰頭看向太陽“好冷啊,這個世界沒有溫度的太陽,無時無刻的照著,照到人人也沒有溫度了。”
模糊中,一直被他吸收的氣似乎也在不可阻止的離開他。
兒時的他便能感知到存於天地間的氣,盡管似乎身邊的人隻有他能感知到。兒時,溫暖的,溫暖到明明是寒冬,他也能笑著,迎著一月份的海風,他不孤單,他有家人,有夥伴,有色彩。
直到某一天,一群穿著鐵甲的,自稱是來自城牆裏的人將他帶走,不容反抗的那種,他看到身邊所有人的眼睛裏,蘊含著的恐懼,所以他沒有反抗,似乎是見的多了,連帶著,他也就連恐懼都沒有了。
城牆裏的世界啊,是怎麽樣的呢,隱約間記得,沒什麽大不了的,是醜陋的,沒有顏色的。
要是能仔仔細細的看一看就好了,他被帶到一個老人那,老人問他是不是能感受到特別的,一絲一絲的,帶有顏色的氣。
他點了點頭,此時,他已經一年沒有見到人了,他被關在房間裏,什麽人都不讓見,連飯,都是隔著鐵窗遞過來的,他迫切的想要與人交流,他什麽都願意告訴別人,叛逆期的他,溫順的像那塊開開合合的鐵皮,迎合著老人。
老人告訴他吸收氣的方法,然後帶他來到了遠離城市的偏僻地方,老人讓他吸收這些氣,他便照做了,過了幾個月,莫約是覺得他已經熟練了,老人滿意的點點頭。
他沒有渴望得到表揚,但他仍是忍不住的,心中有了竊喜,是那些叫做氣的東西,帶給了他色彩嗎?他不知道
隻知道那地方的地下,竟然有個房間,他被丟了下去,照不到陽光,什麽都沒有。
“別怕嘛,這樣的話,一片漆黑中,吸收氣就更容易些,不會被旁物幹擾。”老人說著這樣的話,再沒有出現過,隻留下一句“乖乖吸,一年後就讓你回家去。”
“一年,沒那麽難熬的。”他安慰自己,那氣也確實奇怪,吸入後,居然不會感到餓。隻是由於專注於氣,不鍛煉的緣故,他很瘦弱。
黑漆漆的,他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句回家,居然能讓人就這麽堅持下來了。
隻是等來的,確是一個又一個一年。
少年變成青年,然後成年。漸漸的麻木,不再安慰自己。
他不斷的將光吸進體內,他擁抱著這些色彩,直到某一天,色彩消失了。
然後他被放了出來,神情恍惚的,外麵的世界,色彩消失,沒有溫度。
莫名其妙的參軍,回家,父母的表情,都無所謂了。
接他上來的仍是老人,看不出任何變化“為帝國效忠。”這樣的話,明明什麽都無所謂了,卻烙在了他的心中,怎麽甩也甩不掉,莫名其妙的,就遵從了。
光沒了,什麽都沒了。
“不要,不要離開我”古夢已經抬不起手了,抬起頭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倒下了。
那些光無情的離去,牧回的臉突然擠在了他的眼前,滿臉通紅,留著淚,拳頭揮動著,似乎大聲吼著什麽,他已經聽不到了。
滾開他似乎已經看不到光了,黑色,如當年一般的黑色在逐漸將他包圍。“我也被完完全全的拋棄了啊。”這聲音已經無人可以聽到了。
林他們,在他出屋子的那一刻,就被他叫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