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憂愁與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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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世尋渡!
    這個世界上,有著那麽多的人,每時每刻,有人歡喜,便有人憂愁。
    杜海一直挺立的背,悄無聲息的彎了。
    久久駐足於原地的人,倘若一直不能行動,最終的結果,必然,也隻能是久久的,成為一塊碑,立在那裏,往者猶可見,去者不得追。
    覆著青苔的碑,腐朽的,終究爬滿了曾經的榮耀,碎成了一地可笑的悲。
    碑的身前,來者匆匆一瞥,不以為意。
    碑的身後,去者回眸遠望,如見山石。
    碑的背麵,空空的,什麽都沒有,近近的,倘若高大些,便存些敬畏,但就如攀登過高山後的光景,久存不得,離得遠了,過得久了,便隻當是塊不值一提的小石頭了。
    杜海弓坐在床沿,胳膊撐在腿上,靜靜的想著。
    “雖然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一天,雖然已經早就做好了準備,可這一天真正到來了那一刻,為什麽,反倒有一種壯士暮年,烈士斷腕的悲壯呢?”
    “明明終於擺脫了啊,難道不該高興嗎,為什麽高興不起來呢?”
    他靜靜的坐在那,想啊想。
    杜卡今天玩得很盡興,父親難得沒有來找他,不知道是忙什麽去了,正午吃過了飯,便是一鬧鬧到了天蒙蒙灰,他蹦蹦跳跳的往家的方向走。
    家門口堆著的幾袋鹽,令他摸不著頭腦,,沒費什麽力氣就搬進家裏頭,他走上二樓,父親的門虛掩著,沒有開燈,他透著淡淡的光,房間裏,父親枯坐著。
    “吱丫”虛掩著的門,杜卡隻是稍稍一扶,便叫了起來。
    父親抬起頭,望著他,用著從來沒有過的語氣與他說道“回來啦,餓了吧,我去做飯。”
    “恩”他愣了愣,應道,“外麵的鹽我搬進來了,你有空點點。”
    “好的,杜卡,我知道了,你幫了大忙了。”
    杜卡聽著父親的表揚,極少數的,令他有些飄飄然,掩飾著臉上的表情,轉身就要離去。
    杜海望著他的背影,模糊的輪廓,那臉上看不到表情,但他用著似乎隻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仿佛要哭出來一般“杜卡,過幾天,你能待在家裏,別去城牆嗎?”
    “對不起。”
    聲音不知道有沒有被杜卡聽到,他步子不停的走著。
    杜海聽著遠去的腳步。
    開了燈,那臉上,似乎多了什麽,也少了什麽。
    他終於明白了,原來僅僅隻是因為責任罷了,出於一分名為父親的擔當。
    天才都是那麽的倔強,他們從始至終貫徹著自己的想法,大都因為與現實的不應合,平凡的活著,但那份擔當,肩上隻有自己才能明白的強烈到旁人無法左右的責任,驅使著,驅使著他們即便平凡的活著,但仍然以自己的方式活著,慢慢的,默默的,以自己的方式,改變著這個世界。
    此時此刻,杜海明白,他或許已經老了,已經不能完完全全的保護好杜卡了。
    他望著沒有一個人的樓梯。
    “對不起。”他又默默的念到。
    他默默的看向照片中的女子,“至少,至少不能傷害到我們的家人們。”
    當杜卡嗅著香味下樓時,一樓的鹽袋已經被消失了,父親端著最後一盤菜向飯桌走來,“來啦?我正想叫你呢。”
    他點了點頭,“恩,肚子有點餓。”
    “哈哈,那就多吃點。”父親大笑著。
    這頓飯,杜卡吃的很不適應,明明是分外的溫馨的,父親突然的話多了起來,甚至還會與他開玩笑。
    一頓飯,這次吃的分外的久,燈光搖曳著,父親講了許多他曾經見到的有趣的事,也講了他小時候的事,這些事,這些話,曾經的他,都不會與自己講。
    講了在綠色的海洋中狩獵,講了在金黃的麥穗中沉醉
    他向往著,他問父親是不是在城內生活過,他頓了頓,笑著說道“是的。”
    父親的眼裏,閃著不一樣的光,就好像蒼白的天空陡然襯了雲,沾了徐徐了藍
    盡興時,父親講了他小時候,講了很多很多,最後無意間,他提到了母親。
    然後他感覺那天猛地暗淡了下來,父親便又沉默了。
    杜卡顫了顫嘴唇,猶豫著,最後仍是說道“沒事的,父親,我早就知道了,母親她,應該是”
    杜卡不敢看父親,他不知道那個往日威嚴的男人如今是什麽表情,他低著頭“這種事情我早就知道了嘛,因為別人都有,而我沒有。”
    “但但我真的覺得無所謂,畢竟母親一直沒有出現過。”
    杜卡忐忑的說著,他的心惴惴不安,擔心被斥責,但他仍是接著說道“父親你不必因為顧忌我的感受而避而不談的,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良久沒有說話。
    杜卡慢慢的抬頭看向父親,他的表情變化著,最後,憋出了一個哭一般的笑,“真的是長大了啊,但還不夠,還不夠。”
    他看著父親,父親也看著他。
    然後他又低下了頭,鼓起勇氣說出的,大人的話,又一次,被否定了。
    “杜卡,再過不久就要送鹽了。”父親說道,他的聲音也變得低沉了些。
    杜卡聽著,重新抬起頭,看向父親。
    “恩,同往年一樣呢,終於又可以見到漂亮的風景啦,哈哈,父親還是同往年一樣,買些茶葉?”杜卡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活潑些,讓氣氛不至於那麽僵。
    “今年不買了吧,大概。”
    “誒,為什麽啊。”
    “太苦了,不想喝了。”
    “那今年要買些什麽呢,我有好多好多想買的東西啊。”
    杜海沉默了片刻。
    “杜卡,今年其實不那麽忙,你可以不去那裏幫忙的,你也稍微大些了,可以幹些自己的事情了。”
    真的嗎,杜卡望著父親,嘴角洋溢著笑。
    “恩。”
    “那我能跟著軍隊去城裏轉轉嗎?他們說要是你允許,今年就帶我進去呢。”他望著父親,心裏想著,“父親也真是的,扭扭捏捏半天,原來是想讓我做自己的事情,是今天早上的事情刺激到他了,讓他明白我終於不是隻懂得問好,聽話的孩子了嗎?哈哈,我真是太聰明了。”
    杜海看著杜卡臉上的,很久很久沒有在自己麵前展露過的笑容,“不,事實上我的意思是”他猶豫的看著杜卡。
    “到底什麽意思啊,要是很忙的話,我也可以和他們打招呼,可以先幫完忙在讓他們領我進去的,沒事的。”杜卡笑著,“都是小問題。”
    杜海吸了口氣,他感覺空氣突然變得好鹹好鹹,他狠下心來,用著從前的語氣說道“我的意思是,你不能再去城牆那邊了。”
    他看著杜卡的笑容散去,心裏一疼,比聽到卓爾黎的話還要疼。
    明明是自己說的話,卻比他人說的話,對自己的傷害更大。
    從前穿著鎧甲的他,盡管外麵是被保護著,堅強的,但內部確是脆弱的。
    他強迫著不讓自己的表情發生變化,盡管這比受了傷,強忍著劇痛還要難,但他仍是做到了。
    “你不喜歡當鎮長吧,沒關係的,我不會強迫你的,這些事物也不必麻煩你了,去做你喜歡的事情吧,隻要不參軍,不去城牆裏邊,隨便你怎麽樣都行。”
    他看著杜卡的目光顫抖著,他的心便也跟著顫抖了。
    心一次次的跳動著,維持著身體的行動,此刻他顫抖著跳動,身體便也就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奇奇怪怪的東西彌漫在身體裏,四處傳播著,那東西,名叫情緒。
    “喜歡什麽就做什麽,嗎?可除去這些,我又還剩下什麽喜歡的東西呢?”他看著杜海,像是在問他,又像是在問自己。
    “玩鬧什麽的,你不是很喜歡嗎。”杜海問道。
    杜卡攥緊了藏在桌下的拳頭,他吸著氣,然後又吐出來。
    為什麽,為什麽,明明什麽都不知道,卻有一副了如指掌的模樣,說著自以為是的話,真的,真的是很討厭啊,懷揣了許久的目標,憧憬了一年的光景杜卡這樣想著。
    “大人,不這裏的所有人,真的都很討厭啊。”他想著,“虧我還以為他真的是突然良心發現了”
    為什麽?為什麽?杜卡一咬牙,他不能接受。
    “隻是,隻是玩鬧嗎?”他看著杜海,隨後猛地站了起來,“開什麽玩笑啊!我是在鍛煉自己的身體啊!我是為了參軍,為了幫你的忙啊!”
    杜卡抖的很厲害,杜海也就抖的厲害了起來“一切,一切都是為了逃離這裏啊!我討厭這裏,討厭這裏的一切!”
    他看著杜海“更討厭明明剝奪了我的一切,卻又好像給了我一切,討厭平時冷冰冰,隻會斥責我,討厭現在假惺惺的說著自以為是給了我天大的好處的,隻會像個鐵麵人一樣發號施令,從不顧及別人感受的你啊!臭老頭!”
    杜卡說完,便狂奔上了樓,門重重的摔在門框上,鎖住。
    他撲在床上,蜷縮著,淚眼婆娑。
    “發什麽神經啊,臭老頭。”他呢喃道。
    杜海呆坐在那,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
    他疲憊的撐起身子,走過去打開了們“老黃?你怎麽來了?”
    一個漢子氣喘籲籲的站在門外,擺了擺手,“我來的不是時候?”
    “沒有的事,剛好吵完,進來吧。”他說道。
    “我就不進來了,要不是有急事,這飯點,我早在家裏吃飯了。”
    “我這剛吃完,你要不嫌棄,進來吃點?邊吃邊說?”
    “那感情好啊,上次吃老大家的飯,得是十多年前了吧。”老黃進了門,邊走邊說
    “十六年前。”
    “嫂子做的菜,那可真是,比我那位做的要好”似乎意識到自己失言了,他頓在了那。
    “沒事的,老黃,我不介意的。”
    老黃打著哈哈,終究沒有說下去,直愣愣的扒著飯“老大這菜味道挺不錯啊。”
    “是嗎?做了十六年了,也該如此。”杜海說著,思緒便不由自主的飄了回去。
    “是啊,十六年了,那時候杜卡都還沒出來呢。”
    “恩。”杜海應了聲。
    老黃看著怔怔失神的杜海,沒有打擾他,自顧自的吃著,要將盤子裏的菜一掃而空。
    一時間,便隻有咀嚼聲了,老黃咀嚼著,杜海也咀嚼著。
    良久。
    “老黃,你覺得,我們大家是什麽關係”杜海突然問道。
    “上下級。”老黃咀嚼著,沒有想便說道。
    “再想想?”
    老黃便思考了下,“兄弟?”
    杜海搖了搖頭,“這麽多年啦。”
    “是啊,過了好多年了。”老黃感歎到,“我們都老啦,反倒是老大,仍是和當年一樣。”
    “一樣嗎?”杜海默默的念著,“老黃啊,我覺得,其實我們大家,更像是鄰居,或者說,更親密的,親戚。”
    “親戚嗎,那我可感到很榮幸啊。”老黃笑嗬嗬的。
    “你還是像當年一樣,喜歡傻樂啊,至少,我們都有些地方,如當年一般沒有變。”
    “能和將軍做親戚,可不是傻樂!”老黃說道,猶豫著,仍是接著說道,“既然作為親戚,我就多說幾句話,老大你可不要介意啊,杜卡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大家多少都把他當自己的孩子看待,他太苦了,大家其實都不希望看他這麽不快樂的活著,有些地方,老大其實管的太嚴了,孩子長大了,喜歡些什麽,就隨他去吧。”
    “可他要參軍,要回到城牆裏頭”
    “參軍有什麽不好的,當年,我們大家,不都過得挺開心的嗎,城牆裏頭,不也挺漂亮的嗎,雖然呆在這外頭,也樂得清閑,自在,但年輕人嗎,總是要追求激情,美麗的。”
    “可老黃,有些事,你不懂,我放心不下他”“有什麽不懂的,老大,你就是保護欲太重了,當年薑文那小子不小心摔著,蹭破點皮,你都要訓他半天,其實呢,又有什麽大不了的呢,也就痛一點嘛,咱們當兵的,不就是要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痛嗎,越疼,才越能尋找到真實的,正確的,活下去的道路。”
    “老大,已經過這麽久,離這麽遠了,不要再把自己活得那麽累了,你現在已經不是將軍了,孩子也不是兵,不能用當年咱們在軍隊那套訓的,當年你不是還和大家說,以後生的孩子,要讓他快樂的,照著自己的路走,當然,他要是實在眼饞他爹將軍的位置,老了以後讓給他也不是不可以這樣的話嗎?”老黃望著杜海。
    “兵”他望著老黃。“謝謝你,老黃。”
    “還有,我想帶著大家,一起回去住”
    “不用,頭兒,帶著我們回去看看就好,都在這住習慣了,就不必了,回去看看,就挺好,大家一定都會很開心的。”
    老黃衝杜海嘿嘿一下,杜海也有了笑意。
    “哦,對了,差點忘記說了,老大,老李他們說送來的鹽袋上,有一袋,沾了點紅紅的,好像是血。”
    “這樣嗎?”杜海笑了笑,我知道了。
    “得嘞,那我該講的都講完了,就先回去了。”老黃說道。
    “嗯,好的,再見。”杜海說道。
    老黃越過了門檻,突然回頭“老大,我感覺你今天有些奇怪,但似乎最後的最後,我也說不明白,但我覺得,這樣很好。”
    說完,老黃就跑了。
    杜海無奈的搖了搖頭,“很好嗎?”
    他抬頭,望向頭頂,隔著兩層石頭地板。
    他沒有去打擾杜卡,或許,他們都需要靜一靜,他需要消化一下今天的一切,而杜卡,則需要平複一下他的心情。
    “明天,明天一定會有答複。”
    他步伐驟然輕快了許多,仿佛卸去了鎧甲一般。
    他回到了房間內,暫時忘卻了袋子上的血的事。
    他望著照片“看著妻子抱著還在繈褓中的杜卡的樣子。”
    “琦蘭,似乎一直以來,我都是個差勁的,死板的,老頭子啊,所以那個時候,你才會”
    哨塔廢墟,劊已經吸收完了氣。
    “給他止止血吧,治療一下。”李夢對劊如是說道。
    “可我不會,李夢。”劊老實的說道。
    “誒,可牧回拜托的是你啊,這可怎麽辦啊,劊,好傷腦筋啊。”李夢忍者笑,一隻手捂著腦袋,故作煩惱。
    “”劊重新化出身影,默默的看著李夢。
    李夢被他看得是在憋不住了,笑到“好啦好啦,給他注入點你提純的血氣進去就好了,她隻是摔下來,傷口加深,出了血而已。”
    “”虛影看了看躺著地上的紅,“可是李夢,血有好多種感覺,我該給她哪種?”
    “和她一樣的?”李夢說道,“大概。”
    “好的。”虛影點點頭,便消散了。
    “別忘了把傷口結住。”
    “嗯。”聲音傳來,似乎有些認真的感覺。
    李夢歎了口氣,在暗下來的夜色之中,望著遠方的燈火點點。
    緊接著又看向了其他方向。
    風刮著,吹得他的頭發和衣服擺動著。
    他笑吟吟的說道“大風快要來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