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過去,現在

字數:5993   加入書籤

A+A-




    九世尋渡!
    斷崖鎮外,相距很遠的哨塔,喧鬧已歸於寧靜,李夢坐在紅身旁,沒有再說過話,他的目光遠遠的眺望著斷崖,凝視著那高大的城牆。
    “快了,馬上就能回去了”李夢默默的想著。
    與老遠的哨塔廢墟相比,斷崖這邊確實截然不同的光景。
    斷崖鎮,這裏依舊是秩序井然的,陸陸續續的來避風的鹹水魚們匯進斷崖,讓平時有些冷清的斷崖變得熱鬧非凡。
    杜卡喜歡這樣的時間,因為聽說城牆裏頭幾乎天天都是這般熱鬧的,所以他喜歡這段時間,隻有這樣的日子,才能讓他能感覺自己離著這片隔著高大冰冷的城牆的大地,近了些,能讓他感到人味,能讓他暫時忘記那些烏鴉,禿鷲,荒地,枯樹。
    杜卡忘情的在街道上奔跑,路上,有鹹水魚與他討好的打著招呼,盡管他知道這是不懷好意的,但他仍笑著回應了。
    因為這才是生活啊,生活不應如往日一般一成不變的,也不應是活在父親的保護下的,身邊的人,不能總是好的,也應當有壞的,隻有這樣,生活才是現實的,自己也才能是真實的,他不喜歡斷崖的居民,雖然他們都對自己很好,但他總覺得他們都是因為父親,所以才對他好,好到哪怕他拉長了臉,惡語相加,他們也依舊笑臉相迎。
    這兩天,他都是開心的,因為常常有人擔憂的勸他少接近那些鹹水魚,他偏偏不聽,他覺得這都是父親的意思,盡管父親什麽都沒說,但一定,一定是父親授意的,每每這段時間,他才能體會到忤逆父親的意願,活出自己的樣子的感覺,那是一種暢快的感覺。
    他的眉毛飛揚著,再過幾天?一個星期?總之馬上,就要開城收鹽了,他也總算又能瞧一瞧城內的風景了,蒼翠修長的綠樹,長著嫩草,湍著的大河,遠處的高山,白色的牆,有斜頂的房子,一眼望去,萬物存於地,現於眼。徐徐展開的畫卷,僅僅隻是顯露出一角,那萬裏江山中的毫厘之地,就已經令他著迷其中了。
    隻是與杜卡相比,身為父親和鎮長的杜海,卻皺著眉頭,他疾步走向軍隊駐紮處,正好碰見了奔跑過來的杜卡,似乎是故意裝作沒看見一般,杜卡腳步不停,飛快的前衝。
    杜海搖了搖頭,擔憂著,隻是他擔心的,似乎並不是杜卡。
    他望著遠處,盡管離得很遠,沒有聲音傳來,但他知道,塔倒了,立的像一顆枯樹一般的黑塔,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中。
    一股強烈的危機感湧來。
    一直被他約束在這兒的薩卡消失了,一直以來被他約束著,減少外出的薩卡,這隻駐紮軍明麵上頭領,就這麽擅自離開了。
    他這些天一直在反複請求讓他去沿海,但他拒絕了。
    他知道薩卡的手段,十幾年前,孟家的領地,當時主張新政的孟家,聲名高漲,但自那一天以後,便再無動靜了,一千多口人,不管老少尊卑,全都,全都死在了那兒,那混蛋,據說一個人,便殺了三百多人,是個不折不扣的劊子手,同時也是當今皇帝最忠實的狗。
    然而就在前些年,他突然離開了城內,來到了他這,他改頭換麵,變得平易近人,善良老實,但那隻是表象,他仍是他,隻是照著他主人的意思,來這邊監視自己,隻是想要博取自己的信任,所以才是這副模樣。
    索性他們沒有上當,他約束著薩卡,他便隻是沉悶的回應了自己了,盡管他對杜卡仍是那樣,但他知道,薩卡不敢那麽做,他便沒有表示什麽。
    平靜的生活讓他心安,他不願意薩卡再整出什麽事情來,尤其是違背他意願的事情,雖然他對自己的實力有著自信,但他擔心這其中的陰謀,會傷到其他的人,尤其是杜卡。
    應該因為皇帝的命令,這些年,薩卡盡管極不情願,但終究還是服從著他。
    但此刻,薩卡離去了,在他命令了他以後,聽村口的人說,不久前,有隊狼狽回來的哨兵,薩卡帶著他們去了哨塔的方向。
    他望著遠方的哨塔,那些在哨塔裏的練氣師,都是直屬與皇帝的,便是他也命令不得,一直以來,都是他們看管著沿海的囚犯們,故而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麽,他目前仍是不得而知。
    薩卡和他們有情報交流,自然是知道些什麽的,但他不與自己說。
    他不與自己說,自己便不能放行,因為他不願意沿海也血流成河,況且他也相信那些練氣師的能力,他們這些年的治理下,沿海雖然處在高壓狀態,卻一直沒有出過事,他擔心薩卡去了那邊,會克製不住本性,會打破平衡。
    囚犯會被薩卡隨意的殺完,雖然難以置信,但這就是凡人與練氣師的實力的差距。
    那條嗅著血,就發瘋的瘋狗究竟嗅到了什麽?
    帶著這樣的疑問,他穿過軍營,來到了主樓的頂樓,他要去見一見那個真正的領頭人。
    他走上樓,望著那個男人,他坐在椅子上,看到突然來訪的自己,並沒有露出詫異的表情,他看著他站起身,帶著笑。
    杜海拉了張椅子,隔著桌子,坐在他的對麵。
    “要喝點什麽嗎?哦,我忘了這兒隻有水?”聲音的主人開著玩笑。
    “我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杜海卻開門見山的問道。
    “要不還是喝點別的?我這還有點去年的存貨。”男子生硬的轉移著話題。
    “我認為我有義務知道,這已經快要關係到小鎮的安危,那些禿鷲,塔,還有你不停派出去,卻沒有回來的人。”杜海看著忙碌的背影。
    片刻後,男子端了一杯茶給他,杜海看了看,沒有動。
    男子自顧自的重新坐回了對麵,他也給自己沏了一杯。
    “不喝嗎?我記得你來這以後,最喜歡的,就是這茶了,當年陛下送來以後,你就常常遣人買來喝。”男子輕輕的抿了一口,“嘖,真苦。”
    “嘲笑的話,就別說了,卓爾黎,我隻是想知道些事情。”
    “知道了又能怎麽樣呢?”卓爾黎問道,“這麽多年,自孟家以後,你已經多久沒殺過人了?”
    “我隻是不殺無辜之人而已,並不代表我不能殺人了。”
    “所以呢?就用你那雙猶豫的,不停辨明善惡的手?將軍,我不得不狠下心來告訴你,這些年以來,你忽視練氣,沉溺與你的感情中,現在的你,已經連我都打不過。”
    “別叫我將軍,我已經不是將軍了,我隻是個鎮長而已。”
    “那你又有什麽可問的呢?這裏是軍隊,而你妄圖得知的,是軍事機密。”卓爾黎的聲音沉冷了下來。
    “但我有權利指揮軍隊。”杜海惱火的說道。
    “我必須提醒你,將軍,哦不,鎮長,你隻是能指使那些新兵而已,指揮不了我們這些練氣師的,我們隻屬於陛下,你也是。”卓爾黎站起了身。“既然討厭這些,又有什麽好問的呢,老老實實的當你的鎮長,一切照舊就好了,這就是我對你的答複,一切照舊,別露出馬腳。”
    “可”杜海還想再多說些什麽。
    “鎮長,沒什麽可是的,你應該相信我們,相信薩卡,陛下很喜歡薩卡,就像陛下當初喜歡你那般,你應該對薩卡好些的,這樣陛下大概會對你更寬容些?”
    “夠了,卓爾黎營長,告訴我!”
    “哦?杜海鎮長,你的臭脾氣這麽多年,倒是一直沒變啊。”卓爾黎俯視著杜海,“雖然我耐著性子回答著你的質問,但實際上,我並沒有義務這樣做,我隻是看在你曾是我的將軍的份上才如此的,在職位上,我們是平等的,甚至比你高一些,你不該用這種呼來喚去的語氣,更多時候,我其實應該像今早在軍營裏那樣,那樣的冷淡。”
    “是我的好脾氣助長了你的氣焰?這已經不是當初了,我要老老實實的接受你的盤點,現在,從今往後,鎮長,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麽好說話了,你真是越活越倒退了,懦弱的,讓我看不起,誠然過去,我總是堅決的服從你的命令,但今時不同往日了,更何況當初,我便覺得很多時候,你的決斷是那麽的優柔,低效率。”
    “該醒醒了,我的鎮長,這已經不是曾經我剛剛接受命令來監視你的時候了,該醒醒了,我們在進步,而來到這,沒有充足的氣修煉的你,注定隻會被我們越拉越遠。”卓爾黎說完背過身去,“真以為薩卡是陛下派過來接替我的?他已經很強大了,他隻是陛下派過來替我解決前些年出現的一個人的而已,當然,順便,解決一下他的心病。”
    “薩卡這孩子,心智還是如當年那般哦,還沉浸過去的你中,所以才讓你產生了你是小鎮裏的將軍這樣的錯覺?”
    “這孩子還如當年一樣畏懼你,當年你狠狠的訓了他,他竟是開始討厭那些東西了,討厭和血接觸,畢竟他當年是沾了血被你訓的嘛。真是奇怪啊,所以才要你好好的對待他,好好幫助他走出來,也算大功一件,畢竟我們這樣的暗殺者,怎麽能討厭血呢?陛下說不定之後就真的放任你不管了。”
    “不然像現在這般,當一個小鎮裏的將軍,被人監視者一舉一動多別扭,你不痛快,我也不痛快不是?”
    “老老實實的,把自己當做一個普通人,不該問的,不要問,不該管的不要管,這就行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喝著苦茶,做著苦事,當著苦人。”
    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卓爾黎也渴了,他拿起茶,一飲而盡,“嘖,真是苦啊。”
    “你們到哪一境界了?”杜海突然問道。
    “覺得我在騙你?已經是凝氣了哦。”卓爾黎一揮手,杜海隻覺得一股清涼沁過,“嘛,代價是需要消耗氣,,如果用的氣多的話,會更加強大。”
    “怎麽,鎮長也有興趣?”卓爾黎一挑眉,“我看除非你下定決心回來,不然還是免了吧,留在納氣境,暫時還不會怎樣,但若是不聽管教的凝氣,你的下場隻會是服從,或者死。”
    卓爾黎說完便不再多說什麽。
    杜海怔怔的看著他,片刻後,將桌上的差一飲而盡“還真是苦啊。”他在心裏默默的念到,他轉身,默默離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回來的,一路上,他不停的問著自己“這樣真的好嗎?什麽都不管,任由他們去做?會不會讓這個世界更壞?”
    最後他笑了,笑的像五官皺在一起,全是皺紋“可自己又願意做什麽呢?又可以做什麽呢?好像,什麽都做不了,當初不行,現在也不行。”
    他默默的回了屋子裏,回了自己的房間,房間裏擺著一家三口的照片,他撫摸著照片中的美麗女子“我好像,終於擺脫了,真的,好像終於可以,不帶著過去活著了。”
    這樣,好像也挺好。
    屋內,卓爾黎看著空蕩蕩的房間,他笑著,“你在擔心什麽,卓爾黎,他不是早就知道嗎,晉升凝氣的方法。”
    他默默的抿著杯中的苦茶,他翹著凳腳,一下一下的搖擺,尋找著其中的平衡,“說到底,你也不過是個可悲的工具罷了。”
    茶中飄蕩的香氣與熱氣,自由的升起,隻剩下茶葉,在水中,死死的睡去,“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己吧,卓爾黎。”
    卓爾黎說著,他將凳腳重新偏向一方,能讓它穩穩立著的一方。
    “嘖,何苦來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