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開城
字數:7653 加入書籤
九世尋渡!
暗紅的血跡,流在荒原上,長長的一路。
一位少女坐在地上,她麵色是淺淺的紅,穿的黑袍,背後有條大口子,那處口子,血肉模糊。
昨天一戰,她消耗不小,她已在這裏呆了一夜了,她等待著身體的緩和。
她體質特殊,她吸收光,周圍全部,她的每一寸皮膚,都吸收著,倘若一刻不停,則無影無蹤,但事實上,這對她的負荷極大,倘若長時間持續使用,她恐怕會皮膚破裂,渾身浴血而亡,她脆弱的,無法承受這股力量。
但事實上,即便不連續使用,她也仍會早夭,隻要她每使用一次這種能力,她就脆弱一分,直至身軀無法承載靈魂,破裂而亡。
她坐著,用右手撫摸著裸露的左臂,皮膚貪婪的呼吸著新鮮空氣,鮮紅的手臂,遠比麵部更脆弱,仿佛輕輕一捏,血就會溢出來,便是輕輕的撫摸,也是疼痛的。
但她仍是撫摸著,想要認清這個現實。
她注視遠方的斷崖,噘著嘴。
重要的匕首在昨夜一戰中遺落了,盡管她已經盡力表現出不在意的樣子了,但後來她悄悄折回去時,仍發現,那匕首落在了那個敵人手中。
不知道那個怪物狀況如何,但應該也很不好受吧,她之所以沒回斷崖,主要還是怕那個怪物喪失理智,衝進去濫殺無辜。
昨夜,那個腹部受了那麽重的傷,插著匕首,扔生龍活虎的追著她的怪物,她本是想引去斷崖,讓卓爾黎那個廢物幹掉的,但他最後卻停下了。
後來她折回去時,那個怪物似乎還一副傷得不重的樣子,把玩著匕首,不知道是不是裝得,但不得不承認的是,他一定傷的比自己輕。
她歎了口氣,“也不知道卓爾黎那個廢物能不能拿下他。”
“哎~”她雙手托腮,這個動作,讓還在恢複的脆弱皮膚,牽扯的傳來劇痛。
“哈哈。”少女卻是笑著,眼角泛著晶瑩的淚光,“好疼好疼。”
“今天,應該是開城門的日子吧?”她想起。
她這個樣子,已經無法戰鬥了,就算硬要戰鬥,那也隻能勉強做收尾工作。
但她仍是掙紮著起身,她顫抖著,踉蹌的,緩緩的走著,拖遝的步子,磨著砂礫,便是如此痛苦,但她仍是笑著,打著哈哈,像是沉重的風,在故作輕鬆。
當事物,用與它的屬性截然相反的形容詞形容時,那麽,那事物,多是悲哀的。
沉重的風,悲哀的,撚過塵埃,碾過砂礫,在盡頭,重重的輕吻大地
斷崖,陽光久違的從城牆下方,照進這個小鎮,人們忙碌的,是結束,亦是開始,城門一開一合,像是開關,幾經輪回,便是生老病死,看盡困苦的人生百態。
卓爾黎看著遠遠走來的杜海,他牽著杜卡的手,身後是一個個小鎮的居民。
杜海拉著杜卡,笑著,與他一同,經過卓爾黎身側,旁邊的士兵,猶豫不決。
卓爾黎笑著揮了揮手,算是放行了。
杜海沒有看卓爾黎,而是側過頭,麵色和藹的與杜卡說著。
讀卡回頭看向那些停在外頭的叔叔阿姨,“父親,他們?”
“他們等會忙完了再進來。”杜海笑著說道。
小鎮的居民們,杜海的部下們,笑著與他揮手道別。
杜卡聽了杜海的話,回過頭,那笑容,迎著光,便與之一般燦爛了。
少年笑如光,走向天堂,而有的人卻選擇留在地獄,笑的發自內心,卻在陰暗中,記憶中,孤獨的,永世徘徊。
而有的人,他麵向天堂,卻又淪陷地獄,他仰著的身子,停留的,便是人間。
兩人穿過城牆,在城門的另一端站定,杜卡局促的望著眼前,觸手可及的,憧憬多年的世界,他漲紅了臉。
他微微仰起頭,杜海正微笑的看著他。
不知是否是錯覺,城牆內,明明是同樣的時節,那入眼的綠,卻似乎不如記憶中那般盛了,稀疏了許多。
城門口,稍大些的孩子們,聚在門口,看著熱鬧,大人們似乎早已習慣,便漠不關心,一個也沒有出現。
兩側,麵生的士兵筆挺的站著,維持著秩序。
他突然害怕了,害怕另一端的世界,害怕未知。
隔著稀疏的人群,零碎的聲音傳入他的耳朵,有稚嫩的笑聲,也有議論他們的聲音,杜卡突然便提不動步子了。
“還等什麽?”杜海問道,率先走了出去。
杜卡輕輕的跺了跺腳,跟著杜海走了出去。
兩人一前一後,從圍觀人群中擠出。
“已經變了這麽多了啊。”杜海感慨的說道。
正對著城門的這個城市,紅色的瓦砌成的房屋,裝著玻璃,這種在斷崖很少見到的東西,第一排房屋與城牆,有著一小段距離,這段距離,有著深綠的草鋪就的草坪分割的石子小路,那草坪上,那小路上,有稚童追逐的,放飛著風箏,有散著步的大人,他們看著那些稚童,笑著,兩者皆是。
杜卡怔怔的看著那方向,不知是在看風箏,還是在看什麽。
杜海回頭看那沒了聲音的杜卡,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似乎美滿的生活,隻是顏語間溢出的些許,便足以令人駐足。
他摸了摸杜卡的頭,“走吧,先去找個落腳點。”
杜卡抬頭,他看著,輕輕的拉了拉杜海的手,杜海抓緊杜卡的手,帶著他走著。
穿過了這片街道,杜海帶著杜卡在房屋間穿行,杜卡一棟一棟的看著,轉瞬間,他看到一間掛滿風箏的屋子,他暗暗記下。
在那之後,沒走幾步,轉了個彎,兩人便在一棟樓前站定了,那樓,門上寫著四個字,葵司旅店,是一棟小樓,看上去根本住不了多少人,牆上並不像最外麵那一排建築那般整潔,亮麗。
事實上,一路上的所有建築,都不如最外麵那一排建築光鮮亮麗,都附著了歲月的痕跡。
暗紅色的牆麵,劃痕,汙漬等等的東西附在上麵,總之,隻是看著,便讓人印象不好。
杜海拉著杜卡推門進去,裏麵是昏暗的,拉著窗簾。
明明是正午,卻拉著窗簾的旅店。
店主半死不活的趴在櫃台上,掛在門上的鈴鐺受了推動,響了起來。
他仍是趴著,臉漏了出來,費力的眯著眼,看著兩人,看上去像是許久沒睡了一般,疲憊懈怠的。
他看著兩人,在杜卡的身上多停留了一會,似乎有些意外。
“住店嗎?”他問道,聲音有些沙啞。
“子皿。”杜海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
那先前還半死不活的店主聽了這句話,眯著的眼睛似乎睜大了。
他拉開窗簾,杜卡眼前驟然一亮,他下意識的閉上眼,再睜開眼時,店主已經站在杜海邊上了。
他似乎很是激動,但仍是什麽都沒說,他領著杜海和杜卡上樓,房屋低矮的隻有兩層,每層更是隻有四間屋子,他們被帶到了二樓靠裏的左邊的房間,推開嘎吱作響的木門,裏麵有兩張擠在一起的床,一張靠著窗的長桌,一間廁所,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您怎麽回來了?”
杜海正要開口,卻突然頓住了,他看了眼杜卡,用眼神示意店主進隔壁的房間再說。
“杜卡,你自己呆一會,我和這個叔叔說幾句話。”杜海說道,並帶上了門。
杜卡甚至沒有來得及說話,他泄氣一般的倒在床上,那床倒是出乎意料的軟,杜卡趴在上麵,惆悵的接受著這一切,裏麵的生活,似乎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好。
但也沒有那麽差,杜卡突然從床上彈起來,“風箏。”他念到。
他推開了門,隔壁的屋子傳來父親的談話聲,門是關著的,他聽不太清。
他悄悄的下樓,推開門,徑直往先前那賣風箏的店跑去。
店裏此時並沒有顧客,一個大叔坐在店裏。
他衝了進去,看著大叔用狐疑的眼光打量著他。
“我要買風箏。”人生地不熟的,杜卡有些怯生生的說道。
“我怎麽好像從來沒見過你,你是外頭來的人吧?”大叔問道。
“嗯,我和我父親一起來的,他是鎮長。”杜卡說道,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杜卡看到的,那大叔的表情,似乎有些瞧不起的嘲笑意味。
他搖了搖頭,重複道“我要買風箏。”
“你有錢嗎?”大叔用懷疑的眼光看著他。
“有的,一個金幣夠不夠。”杜卡問道,掏出了一個金幣,這是他上次在店老板那吃癟後軟磨硬泡問父親要的。
“夠的夠的。”大叔說道,他的臉上這時才泛起笑容。
杜卡轉了一圈,看了看牆上掛著的風箏,最終,選了一個黑色的鳥,那是店裏最大的一個風箏。
他指著那個風箏問道,這個多少錢?
大叔確是一副為難的表情,“這個,你恐怕買不起。”
他用叉子取下那風箏,神氣的說道,“這風箏,可是本店的鎮店之寶,配套賣的話,要一個金幣,3個銀幣。”
他看著杜卡那一臉的難以置信,緊接著說道,“這風箏,材質上乘,用的線和收線器更是一絕,能夠輕而易舉的,在高空翱翔。”
“不過嘛,看你這麽喜歡的樣子,便宜點,一個金幣賣給你,也不是不可以。”店老板話鋒一轉,一副忍痛割愛的樣子。
“還是算了吧,給我來個便宜點的就好。”杜海悻悻的說道。
“別算了啊,我可是看在你我有緣,你喜歡這個風箏的情況才忍痛賣給你的,再說了你一個在城外的孩子,風那麽大,肯定沒放過風箏吧,用這個,即便初學者,也能飛的比所有人都高,這樣,你和你的家人們,一起放風箏的時候,多有麵子啊,你不是說和父親一起來的嗎?和他一起放,他肯定對你刮目相看。”
“刮目相看”杜卡看著老板,又看了看那風箏,猶豫了一會,最終,交出了那枚金幣。
杜卡拿著那個風箏,飛奔回去。
在門口,他撞見了杜海。
他麵向城門,站著,滿臉的掙紮,正要抬步,卻看見了杜卡。
杜海似乎沒有想到杜卡居然在外麵,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父親,我們一起放風箏吧。”杜卡說道,他雙手拿著那風箏,看著杜海。
“兩個人,一起放風箏的話,一定會快樂的吧。”杜卡這樣想到。
杜海沒有問杜卡哪來的錢,又是去哪買的風箏,為什麽在外麵。
他止住痛苦,笑了出來。
“也好。”
他又摸了摸杜卡的頭,接過風箏,讓杜卡拿著收線器,兩人並排走著。
“去城牆那放?”
“嗯。”杜卡蹦蹦跳跳的說道。
兩側的行人,似乎多是大人,看著陌生的兩人,似乎是通過衣著辨認出了什麽,待兩人走遠後,臉上滿是鄙夷。
橫穿一條條街道,城牆下的草坪,依舊有很多的人。
杜海抓著風箏的骨架,烏黑的巨大風箏,與周圍顯得格格不入。
“會放風箏嗎?”杜海問道。
“大概會吧”杜卡說道。
“沒事的,你隻要跑就可以了。”杜海說道,“我在後麵跟著,很快就能飛起來的。”
“真的嗎?”這是杜卡第一次放風箏,他有些膽怯,害怕風箏飛不起來,丟了杜海的臉。
他跑著,時不時的回頭。
“沒事的,不用回頭,隻要不停地埋頭跑就行了,我會一直在後麵看著你的。”杜海在後麵說到。
杜卡逆著風,狂奔著,杜海在後麵追著,風箏緩緩升高,然後杜海脫手,風箏高高揚氣,隨著杜卡的放線,越飛越高,直到超過所有的風箏。
杜卡奔跑著,高飛的風箏,似那俊鷹,吸引著人們的目光。
“大哥哥,好厲害。”幾個先前互相追逐著玩鬧著的孩子,此刻跟在杜卡後麵,一起奔跑著。
杜卡笑著,奔跑著,直到孩子們累的停了下來,他孤身一人,轉頭,大人們笑著,不是為他,是為他們的孩子。
他再轉頭,環視了一圈,父親也笑著,為他。
少年挺立的站著,他的左手牽著風箏的線,青草輕輕擺動,風不大,拂過麵龐時,溫柔的,像極了母親的手,當兩者相觸碰時,夏季的風,輕輕的,甜蜜的花香,酥癢的觸感,種種種種,帶來的感覺,名為幸福。
這大概是很久很久之後,杜卡第一次,與杜海對視著,笑的如此開心了。
過去的種種不快,在這一刻,都隨著風,一同飄向了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