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血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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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世尋渡!
雨水順著臉頰,打濕著軀體,然後打濕大地。
“嘖。”沙沙作響的小巷,卓爾黎的聲音輕輕響起,他看著那黑袍的少女,渾身是血,雨水落到她身上,洗不淨任何。
她掙紮著,彎著腰,兩腿不聽使喚的,如死物一般,她不斷的倒下,最後索性拖著那雙腿,在地上爬了起來。
那聲嘖,不知是在嘲笑她的無能,還是在嘲笑自己的無能。
雨珠在他身前凝聚,壓縮,他看向那少女,表情複雜的,似乎正在權衡利弊,他表情七分猙獰,三分理性。
“我是該叫你公主大人呢,還是黑袍人呢?”卓爾黎問道。
少女察覺到波動,她聽著聲音回頭,那滿是血的麵龐,露出的,隻剩無力的平靜。
青年握著紅色的劍,擋在兩人中間,雨打濕了他的衣服,他的小腹處,染著紅暈,左肩的血洞,凹進去的傷口,血肉的窟窿,血流了下來。
“嘖。”卓爾黎的聲音又響起,他隔著李夢與李悅相視,那臉,陰沉的,那眼睛,冰冷的,還有
下一刻,凝聚的水球猛地射出,擦著李夢得肩膀,射向了少女。
啪,少女身邊的地上,平整的地麵,水球打出了個小小的凹坑。
還有痛恨。
“呼。”卓爾黎低下頭,重重的呼出一口氣,然後他抬頭,眼睛看向前方,他笑著,“抱歉啊,射偏了。”
斷崖的空地,鹹水魚們在雨水中,卻悠然自得的,完完全全的習慣了。
隻有那弩手,他掙紮著,他憤怒的隔著雨幕,與他相望的人們,就像隔著幕布一般,而他,此刻就是供人嘲笑的小醜。
他脫下了和善的外衣,他惡狠狠的,毫不顧忌的散發著惡意。
黑色的血水凝聚作一灘,像蟲子一般,在地上蠕動著。
“這種感覺是”李夢的聲音傳出,他放棄了那幾具強壯的罪犯的屍體,那些告密者,在運動的前夕,由他引爆了種在體內的印記,遠遠的除去,留作他的容器。
但此刻,他放棄了這些,他緩緩的像空地移動。
他感受著標記,那邊還有不少鹹水魚,按原計劃,這些,本來是要成為血傀的飼料的。
這些鹹水魚,身體經過他和劊的改造,隻是帶在身邊的餌食罷了。
將血氣注進他們身體裏,過多的血氣,潛移默化的影響著他們的思想,他們的情緒會更容易被調動,並且劊能感知到他們的位置,哪怕隔的很遠,同時,這部分血氣,還受著劊的控製,能隨時隨地的爆開,處死他們。
他們或許暗暗的嘲笑那些被當做祭品死去的人,卻不知道,其實自己才是最最可悲的,他們是,活著的祭品,是他們多年實驗下來的產物,是隨時可能死去的,毫無價值的廢物。
他們賦予了這些廢物一些價值,一些隨時可以取回,且注定要取回的價值。
靈魂越是強大的人,能被賦予的,便多一些,隻是他們的靈魂大都是脆弱的,這個世界的大多人都是如此。
牧回是如此,那日的少女刺客似乎叫李悅的人也是如此。
他們脆弱的靈魂,完全不足以承擔這些數百份血氣凝集而成的能量,他本想將這些血氣分成好幾分,注進那些強壯的肉體裏,再由他自己操控。
但此刻,他改變主意了。
他看著在空地上掙紮著的弩手,他的靈魂碎裂的,數不盡的惡意,黑色的正在逐漸取代白色,與此同時,那四分五裂的靈魂,在這些黑色中,正在逐漸凝聚,複原。
李夢看著,那白色,緩緩的飄向天空,最終消失不見。
沒有人知道這部分靈魂去了哪裏,同那些死去的,失去了肉體的靈魂。
李夢看著那弩手,他毫不顧忌的散發著惡意,不加遮掩的,更加純粹的。
枯朽的落葉,帶著從前的光鮮飄向遠方,在那片腐爛的土地上,開出了黑色的花。
李夢陶醉的看著,靈魂完成了轉變,這是從前不曾見過的。
牧回於矛盾中,走向滅亡,薩卡於壓抑中,走向滅亡,李悅於逃避中,走向滅亡,但眼前的青年卻是不同的,他於憤怒中,走向了新生。
明明他也動用了血氣,刺激了牧回,明明牧回也憤怒著,但卻為何與這青年不同呢?李夢迷惑的。
“混蛋!放開我!”弩手怒吼著,沒有人理會他。
隔著雨幕,有人說道“你還是老實點吧!”
“可惡。”青年的拳頭緊緊的攥著,他看向一旁的鹹水魚們。“喂,你們,用牙齒把我的繩子咬斷。”弩手大吼到。
“開什麽玩笑。”一個離得遠的鹹水魚嘀咕道,“放你來殺我們嗎。”雨幕沙沙,聲音卻清晰的傳入了弩手的耳朵裏。
“開玩笑?你們這些雜碎,找死嗎?”弩手大聲說道,“你們這些沒用的廢物,能咬斷我的繩子,都是你們的榮幸了。”
鹹水魚們聽著這話,臉上陰晴不定的,但最終,卻轉變成了一個笑臉。
兩三個鹹水魚相視一笑,“大哥,我們錯了,我們三個願意為您咬開繩子。”他們討好的說道。
“那還不趕快。”弩手大吼到,他得意的看著那些看著他的人,“你們,都該死。”
鹹水魚們緩緩的挪過去,弩手挺立起來,他們躲到弩手身後,笑吟吟的看著弩手,隻不過他們看著的並不是綁在手腕上的繩子,而是手腕下方的,那沾著血汙的十根手指。
“快點!”弩手大吼到,他看到先前汙蔑他的兩個人衝他笑了笑,然後消失了,他感到不妙。
“去你媽的。”身後的鹹水魚卻破口大罵。
“你們找——啊!”弩手突然痛苦叫了起來。
身後,鹹水魚們狠狠的咬著弩手的手指,他們用力的,要將那手指一根根咬下來。
十指連心,那痛,那靈魂,在李夢的眼中,都顫抖了,與此同時,那黑色的靈魂,似乎更加凝實了,黑氣源源不斷的散出,然後覆在靈魂上。
就在此刻,樓上的窗口,先前消失的那兩個人,拿著連弩,出現了。
“那人瘋了,幹掉他!”
“他脫身以後不知道要傷害多少人呢”
兩人一唱一和,語氣滿是恐懼,但他們卻笑著,連弩噴射著箭矢,狠狠的貫穿了弩手。
“啊——”叫喊聲戛然而止。
弩手倒在了地上,而他身後的鹹水魚也嚇得不清,鬆開了嘴,任由弩手倒下。
“我們沒有咬繩子!”
“我們咬的是他的手指!”
“別殺我,別殺我”
鹹水魚們極力澄清著,唯恐受到波及。
那兩人看著那些鹹水魚,笑著,“那就放你們一馬,老實點!”
李夢緩緩的移動著,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看著躺在地上的弩手,操縱著血氣飛快的融進了弩手的體內。
“混呃”弩手的聲音逐漸小了下去,血從嘴角流下,他麵朝土地,貼著冰涼的雨水。
弩手的意識彌留的,他的靈魂冒著愈發多的黑氣,但與此同時,也有部分已經有開始消散的跡象。
此消彼長,靈魂尚且處在奇異的平衡中,李夢進入的十分順利,沒有被弩手的靈魂反抗,不知是無暇顧及,還是不在乎。
“喂,想不想報仇。”李夢說道,與此同時,那血氣,開始沿著弩手的全身,擴散開來。
李夢的眼前,那黑色的靈魂像一個蛋,而此刻,蛋不斷的剝落,破碎,似乎裏麵的東西,要破殼而出。
“你是誰?”弩手的靈魂,與李夢對話著,他茫然的,他不知道怎麽回事,但此時此刻,他卻無聲的與人交流著。
聲音從蛋的內部發出,李夢好奇的看著,將死的人,卻誕生出了新的靈魂,這靈魂,將要去向何方?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給你力量,你想要嗎?”李夢說道,象征著他的靈魂的藍色,是不規則的一團,它的輪廓不停的變換著。
腫脹感傳來,弩手瘦削的身體開始變得強壯。
而感受著這份異樣,蛋破碎的速度變慢了,裹在外圍的聚集物不斷脫落,而內部,黑色的氣源源不斷的散出,阻擋著李夢的視線。
“我為什麽要得到力量?”
“因為你馬上就要死了,隻有我的力量,才能讓你活下來。”李夢說道。
“我為什麽要活下去?”
李夢眼前,那黑色的靈魂似乎感到了外來的入侵,不安的跳動著。
“你沒有什麽想要做的事嗎?”李夢問道。
“想要做的事?”
似乎是在絞盡腦汁的回憶著,思考著著,隔著黑色的蛋狀物,那靈魂放鬆了警惕。
藍色離那黑色的蛋越來越近。
藍色的絲線緩緩的飄去,安撫著靈魂的躁動,一縷,兩縷,越來越多,那絲線柔和的伸進去。
黑色緩緩的,回歸了一開始的狀態,他平和的。
而就在這一瞬間,藍色猛地變大,它猙獰的,露出的,是鬼怪一般的臉,那些線猛地繃直,牽引著那鬼臉。
“那我就幫你回憶回憶”藍色的鬼臉衝進了蛋殼內,蛋殼劇烈的抖動,破碎,想要以自我毀滅的方式阻止鬼臉的入侵。
但在侵入的同時,血氣也迅速的裹上了那靈魂,阻止著靈魂的毀滅。最初那蛋躁動著,但慢慢的那靈魂便像睡著了一般,它再也無法發出任何抵抗了。
“放輕鬆,我來幫你回憶回憶。”鬼臉癲狂的語氣傳出。
濃鬱龐大的血氣盤踞在靈魂之上,開始更為瘋狂的像全身擴散能量。
紅色混著黑色的氣,席卷著,在弩手的體內。
青年的身體開始膨脹,他的身體鼓著,血氣溢出,裹著他的身體,化作鎧甲一般的物質。
“你是誰?”李夢引導著問道。
“我是誰?”聲音又一次回歸茫然。
“你是一個被害死的人。”
“你想做什麽?”李夢緊接著問道。
“我想做什麽”聲音遲疑著。
“你想殺光他們所有人。”
“我想殺光他們所有人?”,“對,我想殺光他們所有人。”。聲音肯定著,他似乎想起了什麽。
弩手喃喃著,他睜開了眼睛。
他兩米高的壯碩身軀,在眾目睽睽中,帶來著恐懼。
他嗅著,身旁的鹹水魚們,散發著吸引他的香味,那是,食物的氣味。
雨落下,他伸出手,一切都那麽的不真實。
雨落在他的手上,沒有任何觸覺,他能支配這巨大的身體,但他感受不到,他沒有感覺。“我是一個被害死的人,我要殺光所有人。”他重複了一遍,似乎想記起什麽。
但什麽都記不起來,他煩躁的揮手,隻是輕輕的一揮,巨大的力量,帶著咻咻的破空聲,劃開了雨幕。
他轉頭,三個鹹水魚癡呆一般的倒在他的身下,他們不住的顫抖。
他感到有些熟悉,他俯下身子,近距離的看著他們,他感到他體內的血液有些躁動,他突然感到他的手一陣刺痛,他莫名的想到了他的手指。
他伸出手,但那手卻不是他的,而是紅色的,硬質化的東西,他感到心髒一瞬刺痛。
他握了握手,旋即抓起眼前的一個失去反抗能力的鹹水魚,他捏住他的身體,在手中。
他感覺在捏住的那一瞬間,他的身心都愉悅著,他情不自禁的用力,他聽著手中的慘叫,和身體在不斷變大的力道下被捏爆的聲音。
他輕輕嗅著,空氣中,屍體散出血霧有著甜甜的香氣,他吸入,他感到很舒服,同時,他感到力量的增長,他的身軀似乎壯大了幾分。
他什麽都記不得了,他空虛的,而這些人的死去,很好的彌補了這份空虛。
他的眼睛通紅的,但在吸入了這些後,卻似乎變得有些渾濁了。
他看著周遭的人,他盯著鹹水魚們,他緩緩的走過去,那些倒在地上的鹹水魚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鮮血鑄就的怪物緩緩走來。
靜靜躺在地上的鹹水魚們開始掙紮起來,一些離得近的鹹水魚,圍在那木炭般的屍體周遭,他們的繩子,有的被燒得有些不牢,用力掙脫了幾下,便斷開了,他們驚恐的看著那緩緩靠近的怪物,然後意外的看著那斷開的繩子,在生命的絕路前,掙開了命運的鐐銬,平生第一次。
他們不知所措的,看著那怪物越來越近,他們不明白,不明白該怎麽做,他們本該一個個乖乖的死去,但現在,似乎有了另一個選擇。
一隻作息標準,白天在地洞中生活,晚上外出捕食昆蟲的鼴鼠在黎明前的最後一刻,鑽出了棲身的陰暗地洞,它朦朦朧朧望見的,究竟是一片漆黑,還是一片灰亮,他是會選擇外出捕食,還是轉身回洞?
他們隻是待在原地,什麽也沒有做。
雙手雙腳解開束縛的他們,看著怪物走到他們眼前,絕望的閉上了眼睛,然後被捏成一灘肉泥。
怪物貪婪的呼吸著,香甜的,他感到一陣渴求,是一種名為食欲的,饑餓的東西。
他情不自禁的張開了嘴,他的眼睛愈發渾濁,一種種東西從原本的純粹中,被分化出來,勾引出來,這些最最原始的本能,支撐著他。
他緩緩的走著,在一堆食物中,他的體型越來越大,從兩米漲到了三米。
從某一個時刻開始,他不再滿足於捏死。
他恍惚的,聽不到周遭的慘叫聲,呼救聲,他拖動著如小山般的身軀。
“我是一個受害者,我要殺光,所有人。”他的靈魂深處,這句話久久回響著。
雨幕中,他的身體不斷有雨珠落下,兩行猩紅,自那渾濁不堪的黃紅眼眶中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