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觀眾入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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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世尋渡!
什麽都無法舍棄的人,什麽也改變不了。
“是這樣子嗎?”杜海問自己。
眼前,淌著血肉的白骨在劇痛中驚起。
血泊中的淒慘模樣沾染著身下一堆橫躺的人們,連帶著一並染紅。
“呃啊!”慘叫聲一聲一聲,尖銳的響起。
杜海眼前,那獨立在人堆上的血傀,緩緩站開,露出他那雙手。
猙獰的手指撕扯下一片又一片血肉,又在裸露出的白骨上打轉,鐫刻,刺裂。
那人偶像是開玩笑般,帶著笑容幹著這些,雙手沾染的鮮血令他的雙手更加的鮮豔,通紅。
“啊——”人偶撕下一大片血肉,他的手靈巧的像裁縫,一下一下的處理著,飛快的。
夾雜著喘息的叫聲,同那夾雜著鮮血的皮肉。
杜海看著那指頭嵌進肉裏,扣下,扒下,扯下。
隻剩下崩潰的人,眼淚混著血落下。
“混蛋,住手,住手!”杜海掙紮著想要起身。
但他已經做不到了,什麽都做不到了。
“動起來,動起來!”他嘶吼著。
身體像是死物一般,不再回應他。
“動啊,動啊。”他怒吼道。
什麽都動不了,他甚至無法再轉過頭看一看其他。
他隻能看著那露著笑臉的人偶,他沒有選擇,那笑容刺眼的,嘲笑著他的無力,它的兩側,其他的血偶像是死物一般,靜靜的站著。
“弱小,太弱小了。”杜海平躺在地上,雨水在他的眼前落下,拍在地上,濺起微弱的波紋與水花。
他就如這雨水一般渺小,渺小到人們隻有在無事可做的時候才會注意到。
不甘心,但心已停止了跳動,不情願,但自身早已微不足道。
“動起來,動起來,動起來!”他大聲的叫喊著,“快點給我動起來”
他這一生從沒有這樣大聲的叫喊過,肆意的宣泄著自己的情緒。
他大聲的說著,咒罵著不順遂心願的事情。
隻是,隻是言語的話,依舊什麽也改變不了。
血偶看著他,那雙手慢慢的往上挪動,到了心髒的位置,然後他探手。
帶著鮮血,柔軟的仿佛還在跳動著的心髒被那人偶捏在手中。
“啊——”聲音揚起,然後墜落。“啊!”他大聲呐喊,聲音重疊在一起。
“為了我!為了我,動起來!”他急切的,如那密集落下的雨點。
沒有奇跡發生。
甚至除了那一聲聲慘叫,再沒有任何聲音回應他。
孤獨的曠野,少年與烏鴉,死亡與悲鳴。
那是絕望,無力的躺在地上,模糊的血將眼瞳,將新月染成猩月,沒有疼痛,卻清晰無比的感受到了疼痛,沒有困苦,卻無時無刻不經曆著困苦,人抓著活下去的希望,卻又發現,自己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希望離自己越來越遠。
“為什麽?”杜海躺在地上。
“我隻是想在最後,真正的,以自己的意願行動一次。”
沒有淚水,男人隻是哽咽著,聲音同那慘叫一起,小了下去。
最後的最後,他隻能看著那人倒下,兩者對視著,那甚至不算軟下去,而是摔下去的破爛身體,隻剩下完好的麵部能讓人辨認出身份。
透過那眼神,杜海隻能看到悲傷。
他甚至隻是悲傷?
“不,不——”他掙紮著。
不該是這樣,那眼中不再抱有希望,隻因為自己的無能。“我不願意隻是看著,看著一雙雙這樣的眼睛!”
他見不得苦難,即使他身在苦難中。
杜海想要用力的呼吸,以此來證明著自己的決心,但什麽都感受不到,就像死了一樣
他的身後,鎧甲的頭部,藍色的火焰不知從何時開始重新燃起。
四周安靜的隻剩下落雨聲,吵鬧的聲音,無人能夠聽到。
藍色的火焰稍稍貼近,像是在蹙眉。
他沒有看前方的血偶,隻是看著那爬滿黑線的骨架。
他無聲的搖了搖頭,沒有任何動作。
然後,杜海呼吸著,一下又一下,就像鼓風機努力擴大火焰。
“動起來,動起來,隻為我!”杜海呐喊到。
身體,灼燒之感驟然貫通,暖流流過四肢,匯進大腦,千絲萬縷如抽絲剝繭般浮現。
他肋骨間包含的兩枚刺球,飛快的轉化著,重新化作血肉,就如同抽出新芽般,勃勃生機自那清流,從一根根尖刺中流出。
肉體在重塑,並且真正意義上的與血氣融合在了一起。
數之不盡的黑線被這些湧出的血氣包裹著,匯聚在一起,這些與靈魂連接在一起的邪祟早已無法分離。
他們艱難的蠕動,妄圖逃離血水的侵襲,吞噬,卻被翻湧的大浪淹沒,汩汩的清泉湧出,綿綿不絕,翻騰輾轉,在體內,衝刷著一切,塑造著一切。
杜海呼吸,越來越沉重的呼吸,嗓子仿佛要炸開一般,渾身的知覺正在飛快的恢複。
“哈,哈。”他喘著氣,紅色的煙氣從他的口中升起,卻在飛離的那一瞬,褪作無形。
一切都被牢牢的固定在杜海的體內,通過他體內的那兩枚血刺球,那兩枚本該收去他的一切,卻又在此時,奉還了一切的血刺球。直至他的身體迎來那越來越近的終焉。
杜海猛地起身,蘊含在他體內的龐大力量像尖刺般刺穿雨幕。
他揮手,迷亂在他眼前的稀薄霧氣,微末之至,此刻,紛紛退散至兩側。
他身後,血氣如他的披風,揮蕩在他的身側。
冒著藍光的黑石雕塑靜靜站著,什麽都沒做,隻是看著,那藍色越來越淡,黑色越來越散,堆積的身體越來越矮小。
站在由人堆積的舞台上的血偶看著,愈發的激動,他提起先前挖去心髒倒在地上的那一灘枯骨,看著那站起的杜海。
他的另一隻手仍握著心髒,他裂口間的黑線一根根脫下,露出一個黑壓壓的洞口,濃鬱的黑氣隻是發散出了些許,就染得周遭大片大片都成了黑色。
血偶飛快的將手中的心髒扔了進去,之後黑線飛快的將嘴縫合。
這一切都連貫的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
笑容咧的越發的大的血偶,臉上的黑線伸展的,將那擴開的裂縫蔓延至額頭的高度。
“救~救~我——”血偶那明明閉合著的嘴,卻沙啞的發出著士兵的聲音。
他空出的手一並握住屍體,“哢哢。”清脆的骨架拆離聲掩蓋著本就不大的,血肉撕裂聲。
那怪物將幹癟的屍體,當著杜海的麵,扯作兩半。
“救救我!”沙啞的聲音將絕望帶入了更深的層麵。
“嘎嘎嘎嘎!”然後,怪物的身體裏,另一種不同於先前的聲音傳出,大笑著,沒有任何形象,肆意的嘲笑著杜海的無能。
他將上半身,胸膛有著窟窿的屍體丟去,將那扯得幾乎全是骨頭的腿骨握在手裏,他的大拇指緩緩下壓,“哢擦。”那腿骨也被他掰作兩段。
血偶將自己的身體向著杜海身去,壓低,彎折腰,像是露出了一個大笑的模樣。
“混蛋,混蛋。”杜海的聲音甚至憤怒到顫抖著。
“你怎麽敢?你怎麽敢!”杜海捏著拳頭,他的全身在眼前的刺激下,如正燃燒的柴薪,猛地炸開。
周遭,風雨飄搖,如那忽明忽暗的燈火般,杜海身後的血氣騷動著,發出如惡鬼般的哭嚎。
是風聲,是雨聲,更是杜海的心聲。
“撕碎,他要狠狠的撕碎這一張張臉。”
他握拳,握住身前,緊緊貼著的五指猛地揚起的血氣像拳套般護住他的手,又如砂礫般輕輕從指縫間散去。
“啪!”像是燒得正旺的火堆,受了潮的幹柴炸開的聲音。
杜海像是炮彈一樣飛出,爆裂的力量將地麵蹬出一個凹陷,淩冽的雨被劃出細密的“咻咻”聲,拖著的紅色尾羽,其中化作的九條尾巴,向衝在前方的杜海籠去,朝著血偶的尖端,巨大而尖銳的流轉著猩紅。
被阻隔在外的雨簾,淺藍的幕布不斷的滑向後方,他隻是不斷前衝,空氣中的血氣不論多少,都被他吸個幹淨。
兩者的距離被急速拉近,然後,尾刺的尖端將血偶的身體直直的貫穿。
“噗嗤。”那先前一直堅韌的表皮連片刻的阻擋都做不到,便被杜海直接刺入了。
尾羽舒展著,在血偶的身體裏。
杜海一拳打了上去,打的附在上麵的黑線都脫飛了出去。
“笑,你再給我笑!”他看著那變形的麵部,鬆開絲線的裂口散出黑氣。
舒展晃動的尾羽猛地繃直,然後向各個方向飛去。
“撕拉!”鋒利的羽片卷起,用圓滑的曲麵在血偶的體內猛地散開,就像綻開的花瓣那般。
杜海不管麵前的血偶能不能感受到痛苦,他隻是要帶給他痛苦。
尾羽從血偶的體內向四麵八方,各個不同方向分離,就像五馬分屍,隻不過是從內部。
不同方向的力量將血偶的身體裂成數份,黑氣一團團,連綿的散出,撕裂破碎的血衣像血液般四散。
血偶漲裂開來的身體在下一秒被尾羽狠狠的甩向四周。
而再看時,尾羽早已悄然立在杜海身後,傲然舒展著,如那高樓一般佇立著。
血衣包裹的內部,洶湧的黑氣下沒有任何的血肉。
如黑木般的骨架在巨大的力量下碎成一塊塊,一並四散,杜海沒有管這些,他一把抓住那怪物的頭顱。
巨大的手掌覆住血偶僅剩的麵部,手心傳來的滑膩之感令杜海抓著血偶的頭之後當機立斷,直接向地麵摁去。
血偶的頭顱狠狠的按壓在地麵,杜海隻感覺手中如同皮球般柔軟。
那頭顱被按壓後,整個都向下癟著,黑氣從手下的裂縫中漫出,發出“噗噗”的泄氣聲。
“哢——哢”手下的頭顱發出著卡殼般的笑聲。
杜海抬手握拳,稠密的血氣便自覺的纏到了他的拳頭上。
“救~救~我~”聲音從那裂縫中傳出,黑壓壓的裂縫在杜海的擠壓下早已縫合不上,隨著風紮根在其上的黑線隨風搖擺著,黑氣緩緩湧出,聲音像是混在這些氣體中傳出一般。
越來越多,越來越多。隨著第一聲的響起,越來越多不同的聲音,密密麻麻的從周遭不知何時圍上他的黑氣中傳出。
“救~救~我~”將死之人壓著破碎的嗓子的聲音,就像大風拍碎玻璃,卷起時傳出的簌簌聲。
這些聲音像千萬片碎裂的玻璃片紮進他的大腦,每一個字就如同碎玻璃上的一個棱角,這一切,全部都紮進了最深處,引來千萬次的痛苦,這些痛苦糾纏著,就像那一團團糾纏著的黑氣。
“閉嘴,閉嘴!”杜海緊要牙齒,痛苦帶來的巨大壓力令他不由自主的這樣做。
他看著那咧著的笑容,順著黑線,張揚的覆蓋到了整個麵部。
從額頭的最左側劃過下把的最底層,然後又升到額頭的最右側,整個麵部,都嘲弄著杜海。
“閉嘴,混蛋!”杜海大聲吼道,他吼了出來,他將這些痛苦,這些壓力,狠狠的發泄出來。
他的拳頭狠狠的砸下,“砰!”巨響傳出,同一旁剛好倒塌的大樓一起。
這一擊就像大樓墜倒一般,巨大的力量打的血偶的頭顱砸的地麵出現一個坑陷,飛濺的水在放紅放暗的世界,像血水,像黑水,更像早已死去,凝固的,死水。
飛濺的水一滴滴,一團團,粘稠的在一起,飛揚的,迎著杜海的麵部,他的麵部猙獰的,就像在巨大壓力下形成的一個缺口,無窮無盡的壓力順著這個缺口釋放出來,而這片地界也因此,變得坑坑窪窪褶皺不平。
水拍在他的臉上,拂過他的麵部,亦或者從他的兩側沾過,不沾絲毫。
他狠狠的打下,血偶的腦袋在巨力下,大片大片的黑氣全部擠壓著,撐開絲線,從放大的裂縫中逃出,隻剩下那兩層薄薄的皮躺在坑中。
“救——救——”杜海看著眼前的血偶,聲音戛然而止。
而他的身側,其他的人偶驟然轉身,像是剛剛被人接手操縱一般,齊聲開始說道,“救——救——我——”
“閉嘴,閉嘴。”杜海的聲音顫抖的。
身側的黑氣趴在他的身上,就像惡魔一般,湊在他的耳邊一聲聲喊著,他的眼前,那幹癟的麵皮,仿佛仍活著一般,露出那早已不是笑容的笑容。
“啊!”杜海大聲吼道,聲音短暫蓋過四周,然後一切又嘈雜的刺進他的身體。
他緊緊的閉上眼睛,他身後的尾羽錯亂的搖擺糾纏然後又驟然分離直立,最後,卻又緩緩的彎曲,微微包裹住他,隻是露出他的前身。
“救救我,救~救~我~”聲音又帶上了嘲弄一般,嘔啞嘲哳。
杜海緊閉的眼中,掛滿屍體的黑色森林,血肉像葉片,長滿每一個枝頭,而一隻隻烏鴉立在其上,一遍遍的喪叫著。
“我都叫你閉嘴了!”杜海低沉的說道。
“救救我,救救我!”聲音固執的一遍遍響起,就像那風,不停地吹著,追的人煩躁。
“閉嘴,閉嘴!”杜海低沉而顫抖的聲音就像風拂過卷起的細小波紋。
“救救我,救救我!”
疾走的波紋驟然掀起大浪。
“閉嘴,閉嘴,我叫你們,閉嘴!”杜海像是忍無可忍一般,大聲喊道。
他身後的尾羽突然張開,大風吹飛周圍的一切黑氣,將他的四周一掃而空,他明明閉著眼睛,身後的尾羽卻如同長了眼睛一般,直直的刺進那一個個叫喊的血偶肚子裏。
無一例外,全部都貫穿而出,尖銳的前端帶著逸散如煙的黑氣。
黑氣,全是黑氣,還有那一聲聲求救聲。
刀槍劍戟,貫進他的身體,他的全身痛苦的痙攣著。
“呃啊!”他的口中傳出如野獸般的聲音,龐大的力量宣泄著,如泄洪般砸進地麵的千鈞力呼嘯而出。
延伸到極長的尾羽帶著血偶的身體交錯著,匯聚在他的身前,相鄰的尾羽插進彼此的血偶中。
然後,杜海睜眼,一根根尾羽,其上涵蓋著的無數細小羽毛在此刻,同先前那血刺球一般無二,全部都尖銳的,不停的,急速生長。
一根根尾羽,覆蓋的羽毛全部如針般挺立在那更長更粗的羽軸上,而那尾軸更是尖銳的挺立著。
杜海的眼中,血衣像是炸裂的氣球般,破片四處飄散,其中的氣體同他一起,無助的逸散著,就像是謝幕的儀式。
杜海立在儀式前,他彎曲的身體緩緩站直,尾羽上,擴長的細小羽毛猛地縮短,恢複原狀,然後他甩著尾羽,幹脆利落的抽身而出,將之立在身後。
尾羽在途中肆意的舒展的身姿,照舊形成的風波,將產生的黑氣拍散。
杜海聽著,前方的聲音緩緩消散。
“救救我”杜海聽著,最後一聲,帶著哭腔的聲音消散而去。
什麽都沒有留下,甚至連破碎的骨頭都沒有。
杜海將所有都一掃而空,巨大的洪潮拍散一切,隻剩下輕鬆。
肆意揮散的龐大力量摧毀了一切,他眼前,厭惡的一切。
他忽然想起那些躺在一起的士兵們,他焦急的尋找著,但什麽都沒有找到。
摧毀了一切,一切?
杜海一怔。
或許他們早已死去,或許他們因為血偶的某種能力消失,又或許,他們因自己而已,因自己而消失。
屍骨不存,蕩然無存,所有一並,隻能活在他的記憶中,蒙上那黑色的幕布,疏散的煙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