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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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世尋渡!
    花香隨風飄蕩,細嗅時,甜蜜的氣息在鼻尖流轉,倘若鋪滿的整座城市,便仿佛這座城市也美好了許多。
    這是泣離與劊來到這裏的第二天,盡管來時看到的模樣似乎毫無改變,但實際上這裏已經空無一人了,至少表麵上是如此,
    罪炎似乎波及了這裏,無數的魂魄被扯到斷崖的火海中,致使這裏成了一片空城,他索性帶著劊在這裏暫作休整。
    外麵那似乎是泣離手筆的遭遇為李夢展現了劊瘋狂的一麵,雖然造成了種種破壞,但也並不完全是壞事,他造成的破壞,他造成的傷害掀起的波瀾令劊不再同先前那般對一切都不在乎了,他的心似乎懷著一股愧疚,至少,他現在產生了一種情緒,而不再是那股無的狀態。
    至於紅的事情李夢沒有和劊說,劊也沒有問,他似乎忘記了一切,也忘記了與牧回的約定。
    李夢不在乎那些,那些沉寂與黑暗中的魂與物都早已注定消亡,至於劊至少他現在在李夢身畔,同他一起眺望著同一片遠方。
    他握了握已經修複完畢的手,站了起來,同他一起蹲在樓頂的劊一齊站了起來,陽光不再被高牆阻擋,在他們的身後亮起,穿過兩人的身體照到那怎麽也驅散不掉的黑暗中。
    平凡卻又耀眼的生活順著花香緩緩沁人心脾,隻是比起昨日,這花香已經開始緩緩傳來腐敗的氣息,李夢抽取著大地的養分,終有一天,他也將同這香氣一同逝去。
    隻不過眼下,他的眼睛透過無數的房屋,看向藏匿於破舊旅店中的,唯一幸存的兩人,劊似有察覺到李夢若有若無的殺意,他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
    “似乎是泣離有意留下來的。”李夢說道,聯想到先前的遭遇,他的語氣有些憤怒,但他仍是壓下了這些,側過頭看向劊。
    “要過去看看嗎?”李夢平和的問道。
    “不不知道。”劊猶豫的說道,他不知道究竟該如何是好,殺戮,那時的殺戮透露出的暢快感下,他保護了李夢,可那時的李夢,神色確實那樣的悲傷
    “而且而且還有些許的刺痛,在他揮劍斬碎紅的那瞬間,他沒有兌現他的承諾,那時的他那時的他。”想到這裏,劊握緊了自己的手,想要用力的拍打自己的胸脯,他的心緒又一次開始波動
    李夢看出了劊的痛苦,他的手包住劊的手,安撫著他的情緒,隻要兩人不合於一體,黑炎便不會出現,可僅僅隻是這樣的交流,真的能安撫下劊那顆難以平複的心嗎?
    劊驟然驚醒,抬頭看向李夢,他掙紮的表情緩緩變得平靜,似乎隻有看到李夢,他才能露出那理所應當的心安。
    “過去看看吧。”李夢說道,沾著腐朽氣息的花香下,他的視線穿過越來越陳舊的房屋,隻要隨著視線遞進,仿佛就離那腐爛的氣息更近些。
    “嗯。”劊說道。
    得到了劊統一的李夢拉走劊的手,兩人在瞬間便以極快的速度飛了過去,窗戶破碎的聲音與碎片映射的朝陽反射到室內晃著藏在裏頭的人的眼。
    李夢和劊一前一後破窗而入,耀眼的光折射出的細密光線閃爍著,令他有了那麽一瞬失神,然後,他緩緩的站在李夢的身後,默默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明顯比外麵昏暗許多的世界,房間的采光並不算好,狹小的房間,少年忐忑的坐在床尾與牆夾起的通道間擺的椅子上,正側頭看著窗外。
    床上一個臉上都是細密裂痕傷口,像瓷器一般的少女躺在純白被子下,似乎正淺淺的睡著,李夢和劊不走正門的拜訪將她驚醒,痛苦與驚慌夾雜在一起,可偏偏那雙眼睛卻黑的波瀾不驚,似乎早已預料到了這樣的結局。
    李夢手中,血紅的長劍不由分說的出現在他的手中,他抬手就要將純白染作血紅。
    這才反應過來的少年大喊道“你們想幹嘛!”
    他看著李夢手中揮舞的長劍,明明手無寸鐵的他卻下意識的撲了上去,護在了少女身上。
    身體結結實實的壓在了少女的身上,加深了少女痛苦的表情,她似乎很不好受,但少年卻沒有反應,他緊閉著雙眼,明明怕得要死,卻仍是想要保護少女。
    李夢看著這一切,他並沒有勾兌出那瘋狂的表情,甚至反而拉下了些許嘴角,顯得有些不悅。
    他看著那勇敢的少年,明明知道這可能是泣離留下的一步棋,但他仍是很想問一問,問一問眼前的少年,眼前與自己境遇不同,可卻殊途同歸的少年。
    一個人的靈魂,燃燒出的火焰似乎總不會變,但承受下這些的人呢?苦痛會令他們做出什麽選擇,兩個不同的靈魂,在經曆了相同的事情後,會綻放出相同的火花嗎?
    他飛起一腳將杜卡踹到牆上,看著滑落在地的少年,“你的父親已經死了,你知道嗎?”
    李夢看著少年那一瞬的錯愕,接著說道,“與其關心邊上那個與你無關的少女,倒不如關心關心自己吧。”
    “睜開你的眼睛好好看看,看看就在你眼前的殺父仇人,然後想想怎麽活下去。”李夢說道,他的神色一直很平靜。
    他的身後,劊看著眼前的一切,卻又看向了身後玻璃折射的光線,光線射向室內的破碎玻璃,點點晶瑩倒影在天花板上,他已經不想看見那些了。
    李夢看著眼前少年在聽了他的話後神色從錯愕變成憤怒,“這麽說,這座城市的這些,也都是你幹的?”少年憤怒的說道。
    “自然。”李夢回答道,“小鬼,我給你個機會,你想逃嗎?”
    “我不叫小鬼,我叫杜卡。”杜卡憤怒的說道,他的臉上逐漸浮現著些許的憎惡。
    “好好好,那麽杜卡,你執迷不悟的老爹用他微不足道的死為你拖住了些許時間,你想好好利用這最後的機會,逃跑嗎?”
    “父親是英雄,我又怎麽能跑!”少年緩緩爬起,趴在地上的身子蓄勢待發,像一隻暴怒的小獸。
    李夢搖了搖頭“可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英雄,死的最快的,也是英雄。”
    不再躊躇,他揮劍就要斬向那撲上來的杜卡,就在這時,床上的少女突然發難,匕首穿過被子將李夢手中的劍抬高,她抱起像是專門撲到她懷裏杜卡破牆而出。
    看著少女麵龐抽動的痛苦與破碎的肌膚,他驚訝於少女竟然還有力氣反擊,“會是泣離的安排嗎?”他這樣想著,跟了上去,劊緩緩的在身後跟著,視線緩緩離開天花板上的純白星空。
    “你傷成這樣不要緊嗎?”杜卡驚訝的看著身下背著他的少女。
    “還能勉強活動活動。”李悅說道,她腳步飛快,“但肯定跑不太遠。”
    “那就把我放下來吧!”杜卡說道,“你自己跑,肯定能快一點,至少我還能拖延一點時間。”
    “你還想著報仇嗎?”李悅說道,“你還真是不把自己的命當命啊,剛才也是。”
    少女回想起先前,嘴角確是淺淺的笑著,疼痛牽扯著她的表情,但她仍是笑了出來,“本來還能更快些的,結果你直接壓在了我的身上。”
    她回頭看向身後,劊和李夢飛快的追著,“就別亂想了!”她的視線最後停留在那漲紅了臉的杜卡身上,“安安靜靜的呆著,還能多活一會。”
    “可是——”杜卡焦急的說道。
    “沒有可是,至少還能想一想那些美好,還有那些遺憾,不是嗎?”李悅說道,她飛快的轉進一旁的巷子裏。
    腳下,鮮血順著傷口流出一條血路,她的肌膚,愈發蒼白,但她卻仿佛沒有什麽感覺一般,“有什麽想看看的嗎?我不知道能不能撐過去,但至少,我可以試試”
    “可你的傷”杜卡擔憂的說道。
    “這個不用你擔心,我自己有數。”李悅說道“就當是報答你先前在旅店的救命之恩了。”
    “可你剛剛說的,我明明是害了你。”杜卡說道。
    “隻要是好心,就無所謂其他。”李悅說道,“怎麽樣,想好了嗎?”
    杜卡看著四周的高牆,“我想去看一看我的父親”
    “我想也是,所以我一直在往那邊跑。”李悅笑著說道,“應該來得及,剛好我也有些東西想看一看。”
    “在往斷崖的方向跑嗎?”李夢說道,“劊,要加速嗎?”他問向在身後不緊不慢跟著的劊。
    “那個女孩堅持不了多久了。”劊說道。
    “那就再等等?”李夢問道。
    “恩”劊回答道。
    兩人在身後不不緊不慢的追著,踩著一路的血跡,腐朽的氣息正緩緩加重,世界似乎正向壞的地方轉變。
    隻是片刻,少女便越跑越慢,杜卡感受著身下的勉強,他開口說道“要不我還是下來吧,你已經撐不住了”
    “總比你的速度快。”少女搖了搖頭,“既然說好了要讓你看到。”
    “可這樣下去馬上就要被追上了。”杜卡說道,“我不要緊的,大不了你替我去看一眼好了。”
    “願望,當然要自己去實現。”少女說道。
    隻是她越跑越慢,身後的距離越來越近,她與杜卡抬頭看著前方的一片黑暗。
    “城牆消失了?”杜卡難以置信的說道。
    “看樣子是的。”少女吃力的說道。
    杜卡隻覺得身下一陣顛簸,緊接著,李悅說道,“用全力跑起來!”
    他隻覺得一瞬失衡,緊接著他便跌落在地,他回頭時。少女正狼狽的跌倒在地上,她抓緊那柄刻著李悅兩字的匕首。
    “可你”
    “別管我了。”少女說道,她抓緊匕首爬起,看向身後的兩人。
    “那你的名字是”杜卡問道。
    “李悅,快走。”少女再次催促道。
    “李悅李悅李悅?”杜卡突然想起什麽,但是又對不上,他依稀記得,他的父親對他說他的母親叫做這個名字,可年齡卻完全對不上。
    “還磨蹭什麽!”李悅聽著近在咫尺的聲音,她的聲音中帶著些許羞惱。
    杜卡看著前方被黑暗吞噬的斷崖,咬牙開始奔跑,他不能讓身後的少女失望。
    “鏘!”身後隻過了兩秒,武器碰撞的聲音便傳來,緊接著便是摔倒和匕首摔落的聲音。“杜卡,你要跑嗎?”身後的聲音傳來。
    杜卡下意識的想要回頭,但他的身後,一個聲音緊接著用盡全力傳來“不要回頭!”那是李悅的聲音。
    “噗嗤!”長劍插進肉體,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聲音傳出。
    但杜卡仍是回頭了,他看向身後,停下了腳步。
    “怎麽不跑了?”李夢問道,他將劍在李悅的身體裏攪動。
    咬著嘴唇拚命不發出聲音的少女,嘴唇被鮮血然後,然後慘叫傳出。
    緊接著,憤怒的聲音傳出,“住手!”杜卡怒吼道。
    李夢看著那無比熟悉的麵龐,通紅的雙眼被憤怒染紅,他折返著跑了回來。
    李夢大笑著看著這熟悉的場景,這一切,盡管有些許不同,懷著的目標和背棄的目標也不同,可他們懷著相同的決心,奔赴著本該相同的結局。
    他將長劍劃下,傷口斜著出現在杜卡胸膛之上,從肩膀到盆骨,順勢一腳將少年踹倒,輕鬆的像倒水一樣。
    當時的結局,本該是這樣,可卻被泣離改變了
    李夢看著杜卡,“杜卡,你的愚蠢讓你喪命,你辜負了別人的期望。”李夢說道,“但你至少做了對你自己來說問心無愧的選擇。”他對杜卡說道。
    他的長劍無情的落下,“可敵人並不管這些。”他說著,就這麽收去了杜卡的生命。
    “不!”少女憤怒的吼出聲。
    “真吵啊。”李夢說道,他看向一旁的劊,“這個就交給你了?”他問道?劊確是後退了一步,對於眼前的一切。
    “我不知道該怎麽做。”劊說道,“這些和過去一點都不一樣。”
    “他們讓這裏好痛。”劊捂著胸口,那是心的位置。
    “那你不想報仇了嗎?”李夢問道。
    劊掙紮著,他終究沒有動手,李夢看著身下的少女,“你似乎不是這片世界的靈魂,你是從泣離那裏的人。”
    李夢說著,他抬起頭,“那麽你的遺憾,又究竟是什麽呢?”少女一言不發,隻是死死的盯著李夢,匕首被打飛在遠處,她手無寸鐵,再無還手之力。
    李夢抬頭看著那太陽,周遭的一切尤其是至親之人對人的影響似乎就如同那衣服一樣,編製出的,便使不相同的兩個人穿上了相同的衣服,做出了相似的選擇
    他握著劊的手,黑劍凝形,他便帶著長劍緩緩落下,他感受著劍輕微的抵觸,盡管有些許微弱,但這正是心緩緩形成,默默存在的證明
    那是活著的證明,活著,就會有遺憾。
    驕陽照亮四周,他想讓劊盡可能感受到什麽,哪怕是用身體去觸碰,哪怕會傷害些什麽。
    兩人靜默許久,然後又繼續前進。
    風吹著愈發腐敗的花香,有些人聞得多了,便不那麽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