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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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世尋渡!
    群星在黑暗中長眠,閃動的心點亮萬古長寂,如稚童提燈,輕輕晃動,但至少也讓這世間,顯得不那麽可怕了。
    此刻三人在艙內,氣氛顯得有些奇怪,劊呆呆的看著此刻大變樣的艙內,有些沒緩過來。
    地板之下突然出現的各種東西五花八門,將整個艙內占得滿滿的,哪還似先前那般拮據?
    朱瑾輕車熟路的靠在舒適的沙發之上,上方懸掛下來的電視機此刻得了能源便自行放映。
    羅薩倒還好,劊哪裏見過這種東西,他好奇的看著,走來走去,卻又不敢觸碰。兩個人一靜一動,羅薩站在門口的位置沒有動,劊則四處亂走。
    “怎麽,怕它吃了你嗎?”朱瑾看著劊蠢蠢欲動的手,輕笑的說道。
    “想摸就摸嘛,沒什麽大不了的。”
    得到了朱瑾的默許,劊這才伸出手,感受著指尖的觸感,材質皆與船艙的壁板一般無二,應該是成套製成。
    稍稍將覺得新奇的東西都看了個遍,摸了個遍,劊這才罷休。
    此刻沙發占據原本椅子的構局,簇擁著中間的圓桌,占了中央挺大的一片,想來先前大概是因為劊被禁錮在那個奇怪的裝置裏,所以特意換成了那種小許多,也緊湊許多的桌椅。
    劊坐在一側的沙發上,學著朱瑾的樣子躺在其上,深陷那抹柔軟之中,突然發現那個最後被陳洛叫做羅薩的少年仍站在原地,便有些疑惑的看著朱瑾。
    朱瑾便又笑著看向羅薩“坐啊,怎麽,要我請你啊?”
    羅薩仍是一句話沒說,學著劊,坐在他的對麵,充當少女的左右護法。
    朱瑾倒也無所謂,雙手抱頭舒服的躺著,看著熒幕之上的畫麵,劊也好奇的看了會,隻是劇情實在讓他提不起興趣,便不再看了。
    轉頭的過程,視線瞥到羅薩,少年低著頭看著地板,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劊沒有打擾他,徑直靠在那柔軟之中,打算睡去。
    “這就要睡了?”朱瑾瞥向劊,在劊準備合上眼睛的瞬間,似乎一直在注意著他。
    “嗯。”劊不以為然的回答道,閉上眼睛深陷其中,柔軟令他情不自禁的說道“好舒服”
    隻是瞬間,如針紮一般的痛感令他驚醒,整個人直接彈起。
    朱瑾轉過身子,微笑的看著他,他似有所感的看向羅薩,明白了那笑容中的意味,有些悻悻然的坐起。
    笑的怎麽跟刺一樣明明之前都不是這樣的。劊有些突然的想到,隻是再看去時,卻又莫名的覺得眼前少女的笑容更加尖銳了。
    索性朱瑾終於是移開了目光,重新看向電視,劊這才轉頭看向一直沉默寡言的羅薩。
    “不開心嗎?”劊問道。
    羅薩抬起頭看著劊,有些不解他為什麽要找上自己,但他仍是說道“沒有。”
    “那你為什麽不說話?”
    “因為沒話可講。”少年翻了個白眼,對上這個有些直的發蠢的問題。
    “”劊覺得似乎沒有什麽太大的問題,便鬆弛了下來,詢問的看向朱瑾,意思大概就是沒什麽事,我就先睡啦?
    朱瑾瞬間轉過頭來,卻仍是眯眼笑著,尖銳的,看的劊有些心虛。
    “看著我幹嘛?這麽喜歡看我?”朱瑾問道。
    沒有問題?看來問題大了去了!劊便又看向少年,但苦於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便隻是沉默片刻。
    一時隻剩下電視裏的聲音在艙內傳來,羅薩被劊盯著,便又不好意思低下頭無視他,見他半天不說話,就隻是盯著自己,他坐立不安的問道“有事?”
    “嗯。”劊已思量片刻,仍不覺有什麽問題,看著豎耳傾聽的羅薩,與那盯著電視心思早已經飄到別處的朱瑾,他緩緩開口。
    “為什麽無話可說?”
    他問出了令一旁的少女發出噗嗤一聲的靈魂問題,然後在羅薩那看傻子的眼神中得到了對方中肯的回答。
    “白癡。”
    劊半點不覺得自己的話有問題,此刻便有些不明所以,輕輕合上些眼睛,與羅薩對視。
    “為什麽說我是白癡?”
    羅薩對上劊那雙眼睛,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是想到接下來要跟劊同行,便有些憂慮了。
    “夠了,你們兩個白癡。”朱瑾再也看不下去了,輕歎一口氣,無奈的說道。
    她仰頭看著頭頂“啊誰來救救我!”
    機械的聲音與投影的畫麵瞬間出現在頭頂的艙板之上“有什麽可以幫助你的嗎?”
    “不是你”朱瑾陷在柔軟之中,沒好氣的說道,像是快要睡著。
    飛船又航行了半天,此刻終於將至那個地圖上標記的獲比卡茲。
    “也就是說你要為那些死了的人摧毀這個新的獲比卡茲星?”朱瑾一隻手手背貼著額頭蓋著眼睛有氣無力的說道。
    “不是摧毀,隻是要除去不該出現的害蟲。”
    “可你想過沒有,這顆星球的人也許並不需要你這麽做。”
    “但我需要這麽做,為那些已經死去的人。”
    “你希望這樣做嗎?為死去的人而去殘害活著的人?”朱瑾一動不動,似乎說話就已經用去了她全部的力量。
    “我願意。”羅薩立刻回答道。
    朱瑾微微側過頭,藏在手下的眼睛看了少年一眼“哦?”
    她費力的坐起,將手肘作支架,撐在腿上,腦袋卡在兩掌之間,似乎又覺得不舒服,便歪過頭,靠著一邊的手,緩緩放下另一隻手。
    “嗯——”她好似才內心伸了個懶腰,打起精神,此刻便饒有興致的看著少年“反正都已經遠離他了,又何必一定要做這種不喜歡的事情呢?”
    “你已經自由啦,不妨想想看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這就是我想做的事情。”羅薩毫不畏懼的對上少女大量的認真視線。
    “哦?”少女與他對視著,片刻後便突然一笑“嗬嗬,你騙人~”
    她重新坐直,伸了個懶腰,似乎再也提不起興趣,重新仰倒在柔軟之上。
    “說謊可不好哦,那邊那個睡著的就不會說謊,這點,你不如他。”
    “你就這麽肯定?”少年盯著少女閉上的眼睛與嘴角的弧度,她微笑著,像是在嘲笑少年所謂的願意,片刻,見少女仍是那一副自信得意的樣子,羅薩便泄氣一般的挪開目光。
    “我和他才不一樣。”他將頭別到一半,掩飾自己閃動的眼神。
    “怎麽不一樣?”朱瑾問道,不給回答的機會便自問自答的接著說道“都一樣的白癡。”
    羅薩看著少女的那副高高在上的表情,有些憤怒,隻覺得自己一直以來最重要的被踐踏了,他便有些大聲的說道“我背負的,你們又怎麽會懂?”
    “噓——”朱瑾不以為然,隻是提醒道“那邊那個還睡著呢。”
    “至於你說的,每個人都有重要的東西背負在身,這種東西,沒必要驕傲。”
    “更何況是我們這樣的人,背著的,都盡是些不好的東西。”
    自知失言,羅薩氣勢一弱,此刻便壓低的聲音,“並不是不好的東西。”
    “嗬”朱瑾笑了笑,“好不好,到時候見到了不就知道了。”
    “更何況,這還是連你自己都不喜歡的東西。”
    “我是喜歡的。”羅薩反駁道。
    “是是是。”朱瑾應和道,不以為意。“你自己清楚就行。”
    少女沒有再看羅薩,羅薩聽著朱瑾的話,看著膝蓋上放著的兩隻不知何時握緊的拳頭,他其實一直明白,隻是有些事情,總是要有人去做的。
    所謂的自由,倘若放棄了這些,那麽自己的這前半生,又究竟算什麽?
    虛無的一片,隻存在的一個我,這不是自由,而是流浪。
    他稍稍堅定內心,便又看向朱瑾,少女呼吸均勻,似乎已經睡去,和自己對麵的那個家夥一起。
    “是不一樣的吧?”他不禁在心裏想到,麵前的這個家夥至少比起自己,是不孤單的,他有同伴,而自己
    他看著自己的心口,視線稍稍模糊,便注視到占據其上的小球。
    “呼”他輕輕的吐了口氣,聊了許多,倒也不再那麽緊張了,眼前的兩人,一個是白癡,一個是
    他沒有得出結論,但他可以肯定,麵前的少女一定是一個極其可怕的人。
    輕輕躺下,學著兩人,入夢而去,倒也真是好不自在。
    與電視中的聲音混雜的心聲慢慢墜落,潛入深海之中,少年隻是在最後,心聲自言自語。
    “這是你非做不可的事情,羅薩。”
    “不僅僅是為了不讓他們失望,更是為了不讓自己失望。”
    身體與意識緩緩墜入黑暗之中,就仿佛仍在那生活數年的牢籠之中,見過美好,見過醜惡,少年明白自己想要什麽。
    他想要所有的人都能露出閑暇之際的笑臉,隻是不去做這件事,這個願望是永遠無法實現的。
    幽靜的牢籠隻有無法安息的哭嚎,而自己,他擁抱這些前行,倘若無法結束一切,他是無法露出笑臉的。
    頭頂月明星稀,是曾經的夜晚,樹影搖晃,似他流淌的悲傷,風吹過,模糊的聲音卻在此寧靜的時刻,趁著少年對自己吐露心聲,輕輕的問道。
    “那麽現在,放下這一切,不是就能笑出來了嗎?”
    風吹而過,思緒一瞬便及千裏,漆黑的夜,少年看著自己的心,它明亮旋轉,在這深黑之中仍散發著光亮。
    “放不下的”少年輕輕說道“因為我們,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
    “這是不公平的。”
    “我獨獨不喜歡的,就是不公平。”
    “我寧願自己最後笑,最後哭,也不願意”
    少年深吸一口氣“也不願意我自己一個人笑,自己一個人哭。”
    “他們毀了我們,卻當做無事發生,甚至剝奪了一切存在的痕跡,將我們僅存的名字也隨意的丟給了別人。”
    “那麽我們又怎麽能,怎麽會笑得出來呢?”
    樹影搖晃,星河流淌,黑色流動在地麵,天際,同那少年心中流淌的光一起。
    “聽聽看吧,他們的哭泣,他們在哭泣。”
    “我我們,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