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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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世尋渡!
夜渡風塵,月隱霜天,劊仰頭,他聽著朱瑾的話,隻是於一陣茫然之中,他突然發現了一件事,此時此地,留給他的,隻有一片茫然。
遠離了喧囂,在那一條深巷之中,當他迎著月光走出,見到的,卻隻有一片蕭條。
並沒有朱瑾所說的那樣,這裏有的,隻是暗沉與薄涼,他們的色彩很單一,單一到劊那忘卻一切的靈魂也能在此地過得平淡自然。
當他站定在巷口,看著那一條路,他走入,於是在往來的前進的人眼中,他有了選擇了權利。
向左還是向右?這樣的權利,似乎隻有這樣的一次罷了,加入,然後選擇,選擇,然後行動。
他麵帶愁容的看了看兩邊的道路,朱瑾貼心的站在他的前方,沒有說一句話,人能跟著那向往走出深巷,可往後的路,少女卻並不想過多的幹涉。
兩側的風景除了幾處細微的出處,便再無區別,一如少年的心,正因此,此刻,他才向往著少女所說的。
此刻,他走在一條條路上,隻是為了找到一個地方一個能讓自己有真正發自內心想做事情的地方,為此,他抉擇著。
往右,沿來時的路,他將去往一個未知而全新的地方,那裏,或許會有一個這樣的地方。
往左,沿既定的路,未知卻又似乎已然不抱期望,那裏,或許未必會有這樣一個地方。
他默然的向前走了一步,低下頭,看著地麵,看著自己的雙腳。
他想起,來這裏的原由,陳洛的托付姑且也算完成,飛船也已經充能完畢,似乎真的已經沒有什麽可以留戀的了。
於是他輕輕的抬起頭,有些欣喜的看著來時的路,稍久,就像是終於找到了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幾日所經,曆曆在目,是揉在一起的,說不上好壞的日子。
“隻是為什麽?為什麽自己仍是發自本心的想要離開?”
他忽然有些愧疚的低下頭,隻是因為自己一個新的想法,就丟下原先想要做的,一走了之?
他低著頭,側轉腦袋,低沉的看著左邊,忽然明白了剛剛的疑惑,是因為或許,這在自己眼中的不好不壞,已經是有些人一生之中的極好極好了。
能見到苦難,甚至因為一早就知道,這裏也會變得同那裏一樣,這裏也會存在許多同壁畫中的人那樣可悲的存在,所以,這有好有壞的日子,再走下去,是隻能越來越壞的。
也就更加明白了,朱瑾口中的東西,在此地是必然尋不到的,是啦,他一直清楚,所以他才會發自本心的想要離開。
隻是正因為如此,因為此刻,他恍然大悟,他看向左邊的眼神便更加的糾結痛苦。
輕輕轉回頭,看著腳下,他曾說,他並不高尚,但他願意努力變得高尚,但哪怕因此而失去自由嗎?
“為他人的美好而擱置自己的美好”
如果這就是高尚的話,那麽這樣的代價他是否願意付出,又是否值得?
他忽然想要抬頭,想要看看朱瑾,就好像看著她,自己就能做出決定一般,隻是朱瑾並不在,當他在此刻急切的回頭時,朱瑾已然消失不見。
左顧右盼,於此間,夜色起了波瀾,頭頂的光微微扭曲,一輪月探出頭來,風塵忽的靜止,夜不再渡,它們與劊一同,彷徨於此間。
是要亮了些,劊在這時,聽風止,聞風至,仿佛他們並肩,便在這時產生了一個疑問。
“風,究竟為何而動?”
如果每個人的一生,都在找尋一個意義的話,那麽風的意義是什麽,它們不知疲倦,輾轉於世間,美好,醜陋都無法挽留他們哪怕一瞬,究竟是為了什麽?
於是此間無風之時,劊看向左側那未知的遠方,因為他相信,遠方,一定是有向此地奔來的風的。
於一座高聳之頂,少女離於之上,轉瞬,撥雲見月,遠處的少許動靜吸引了她的目光,隻短短幾秒,又好像是在眺望著那處的景致,此刻低下頭,看著手中的一顆石頭。
月光照在她的臉上,很恬靜,又似乎,是落寞,反複把玩手中的石頭,是她與劊交換得來的那顆。
從她的腳下開始下墜,疾落大地,一片淤黑糜爛,衝天之柱立於之上,夜之陰影攀爬蠕動在其表麵,從下往上仰望,看不清任何。
朱瑾對下方漠不關心,隻是盯著手中的石頭,兩根手指捏著,一下一下反複轉動。
風吹過,撥動她的長發,忽然風靜了下來,她的發便緩緩垂落。
她空著的一揮手隨意揮了揮,緩慢的,輕輕的,已經過了多愁善感的年齡,對於這些外物,她早已不怎麽在意。
她看著那輪月,過去,她曾在風中,對風說,也對自己說。
輾轉至死的風啊,倘若,如果我說倘若,你知曉了你最終的結局,你又會如何選擇呢?
數裏之外的綠蔭下蘊藏的春,你帶著,金黃灼燙的沙上升騰的夏,你帶著,枯葉飄蕩的天間流淌的秋,你帶著,落雪無聲積澱的冬,你帶著。
你什麽都帶著,可你明明可以什麽都不帶,什麽都不做,隻是做個過客,靜靜地看著。
如果感到累了,就把眼睛閉上吧,倘若有依靠的話,那依靠,就是活著的意義,倘若沒有,那就睡去吧,這樣的生命,又有什麽意義。
劊看著比之前亮堂的世界,許久,沒有風來,似乎隻留下他一個人,在這個亮了些,卻似乎並沒有什麽改變的地方,靜靜思索。
久等無果,他有些失望,試探性的往右走了一步,街巷無人,寂寞的令人想要加快速度逃離,這一步似一種覺悟,選擇在這一刻做好,劊又最後看向左側,頓了一頓,然後他一股腦的狂奔起來。
我們誕生於這個世界,一睜眼,最初看見的是什麽?劊覺得,是光,各色各樣的光。
人是逐光而來,背暗而去的,正如他此刻那般。
一路走去,來時的路,燈莫名暗淡,周遭如扼喉般喑啞,有什麽流淌,甚至想要滲透進他的骨子裏,讓他再次加快步伐。
直至某處,鼻息見嗅著的什麽令他放慢腳步,眼中突然瞥見了一縷絲線,鮮紅的,於這世界格格不入。
劊向著那裏慢慢靠去,一條巷道,隻有一具殘骸散發著鮮活的氣息,緩緩腐敗,沒有任何人。
他情不自禁的向那走去,這條街巷詭異的比外麵暗些,隻是既然是在這裏,便似乎並不詭異了。
絲絲縷縷的血帶一條條在空中翻飛,誘人的氣息鼓動著劊,令他下意識的走進,半空的諸多絲帶,一端已搭在劊的身上,令他暫時擺脫了先前那種糾結困苦的情緒。
他享受般的閉上眼睛,進行了一個深深的呼吸,要將那些拋之腦後,旋即他下定決心想要離開。
隻是就在這時,當他睜開眼,清空的大腦開始思考起別的事情時,他突然注意到了一個細節,屍骸正散發著黑色的塵,它正挫骨揚灰,與他眼中那片紅一起升騰。
先前自己被滿目的鮮紅吸引,加上本就心事重重,這才沒有注意,眼下仔細一想,發現這具尚未冷去的屍體便空無一人,是十分不合理的。
劊慢慢的向後退了一步,想要離這氣息的源頭遠些,一邊發現一些其他的線索,視線隨眾多繁雜的卻似乎默默匯於一處的氣息一同移動。
突然,他想到了什麽,於是他猛的一抬頭!
一縷血絲如紅色的秀發,就像朱瑾那樣的發在他抬頭的一瞬,懸落在他的眼珠之上,隻細微的距離。
他下意識的閉上眼睛,緊接著在這一瞬間,無數陰暗的氣息如早已等候多時,瞬間包裹住他,壓迫的他喘不過氣。
他沒有注意到,他放在口袋裏的,同朱瑾交換來的那顆石頭在這瞬間,在這重壓之下不堪重負的化作粉塵。
外界,如蛛網般的黑將劊死死纏住,如蜘蛛般的黑色陰影,它的足器鋒銳的前端抵著劊的身體表麵,他的頭部懸在劊的頭頂,張開嘴巴,那縷血絲正是從它的口中漏出。
黑影收緊全身,就要將劊洞穿切碎,隻是就在這瞬間,天際似有所感,詭異的一刹恍惚,似乎有什麽一閃而過。
下一刻,劊睜開眼睛,眼前落下的更多紅色隨著風向後拉長,朦朧一種,朱瑾在他的頭頂劃過,兩者並沒有對視,少女正視前方,眼中從未有過的認真,一記飛踢,以極快的速度像小巷飛去。
一陣極快的風劃過劊再次睜開的眼睛,刺痛的他趕緊閉上雙眼,隻聽見黑暗之中,有什麽悶沉的滾動,他立刻轉過頭看去。
朱瑾背對著他站在他的前方,沒有回頭,一動不動的看著前方的黑暗,她替他擋著,他看不太真切。
隻是空氣中的陰冷卻似乎始終縈繞在劊的周圍久久沒有退散,令劊的思維僵硬的,長久沒有辦法思考,沒有辦法做出反應。
空氣中激蕩的血色被一掃而空,屍骸仍在那,在兩者之間,在劊的前方,在朱瑾的後方,殘存的點點血紅一絲絲飄來,斷斷續續,卻仍是讓劊越來越暖和。
隻待良久,朱瑾轉過頭來看向劊“真是的,你可真會給我找麻煩啊。”
少女走來,伸出手,劊下意識的握住,一瞬暖流激蕩,將劊的寒意一掃而空,於是他被朱瑾一把拉起。
朱瑾沒有鬆手,便拉著劊的手,像帶小孩那般帶著他走出深巷,向來時的路走去。
在離開的最後,劊不由自主的向後看了一眼,看向那深巷,黑暗之中,似乎有著什麽,他與劊對視,看清,記住他的臉龐。
劊沒有注意到,在這瞬間,他的前方,朱瑾也跟他近乎同步的回頭,少女的眼中不同於以往,滿是警告的意味。